丘聚敢在刘瑾的面前托大,并非狂妄。在天子脚下,若丘聚说他的武功是第二,就绝没有人敢称第一。若是将东厂和西厂并称为龙潭虎穴,也绝没有人有异议。
是人就有弱点,连西厂的高凤都不例外,可丘聚似乎根本没有弱点。
何不理竟然带了一件白玉杯去求见“散人”。
自太祖开始,西域的玉料断供,在中原想见到一块像样的羊脂白玉就极为难得。于是就有人不远万里到西域去贩玉,故而,白玉价之高,世人难能望其项背。
“散人”瞧了一眼熠熠生辉的白玉杯,挥手屏退了下人。
“散人”的屋子里永远是黑暗的,而且“散人”也从来只坐在暗处。何不理从来也没有瞧见过“散人”的真面目,却对“散人”深信不疑。
“散人”扯着尖细的嗓子道:“施主今天要测什么字?”
这个声音是“散人”特有的声音,外人根本听不出来他的年纪到底有多大,甚至连“散人”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
何不理蘸茶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丘聚”
“散人”沉默了半晌,伸出裹着黑纱的手,将那盏白玉杯推回到何不理的面前,说道:“据我所知,这个人没有弱点。”
“散人”说完,转身就要走。
何不理道:“没有弱点也算是有用的讯息,这盏白玉杯也理应奉上。”
“散人”停住脚步。
黄金有价玉无价,就算是万两黄金摆在这里也未必能让“散人”的脚步停下,这盏白玉杯却能。
“丘聚一身武功,已至臻境,其人不贪财,不好色,行事稳,做事狠,要杀他,难乎其难……”散人瞧了一眼白玉杯,又道:“我还听说,昔年西厂的设立便是要取代东厂,可是没有人抓到丘聚半点把柄,所以才让东厂保留至今。丘聚把东厂当成他的命根子,东厂的人也奉丘聚若神人一般,这世上还没有人敢与东厂为敌。”
何不理听到这里,便知有戏。高凤之死让西厂群龙无首,若东厂再出差错,皇城势必大乱。散人的这番话,颇有后顾之虞。
何不理略一忖思,便道:“我听闻太液池风光绚丽,其昼白交替之色,堪为奇谭,为外人不知也。”
时下,正德皇帝早就不耐禁城的枯燥,命人在太液池大兴土木。何不理所言语的“昼白交替”便是话中有话。
散人当然听得出来,驻足“哦”了一声,静待下文。
何不理又道:“我还听闻国子监祭酒礼部右侍郎有诗赞美太液池,曰:
碧苑西连阙,瑶池北映空。
象垂河汉表,气与斗牛通。
鲸跃如翻石,鳌行不断虹。
苍茫观海日,朝会百川同。”
高人对话,不必言明,意会则可。何不理的言外之意便是:禁城要变天,敢动丘聚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太液池的势力正如日中天,东厂不足虑。
散人当然明白,新进的大太监刘瑾在太液池建豹房有功,大有一手遮天之势。得势便要排除异己,此理人人皆知。
除此之外再难想出还有什么人敢在东厂的太岁头上动土了。
散人道:“虽然我眼不盲,却是个瞎子,墙外之事我早不闻矣。既然先生如此执着,我倒想起来一件小事。十年前东厂曾到处寻访武功高手,搜罗武学秘籍,我听说丘聚曾去过寒水观,结果无功而返。”
散人说完,兀自转身。
何不理道:“一个人过于酷爱武功,的确是他的弱点。”
散人悠悠地说道:“丘聚的武功奇高,寒水功还入不了他的法眼。不过,寒水功奇寒无比,其练功之法他一定会感兴趣。”
何不理笑了:“丘聚身兼数家之长,各种奇门异术焉能泰然处之,先生真是一句惊醒了梦中人。”
何不理还从没有在散人这里失望过,这一盏白玉杯物有所值。
丘聚从一名普通的锦衣卫摸爬滚打到现在,当然明白武功的重要性,若不是他在偶然间利用职务之便得到了几本武功秘籍,他绝爬不到现在的位子。所以,若是遇到高手或者听闻哪里有武学渊源的名家,总要去印证一二。
特别是坐在东厂厂督这个位子上面,就算丘聚不开口,也会有很多人帮他搜罗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毕竟,丘聚的喜好不多,仅武功耳。东厂本就横行跋扈,再加上丘聚本身就是一个练武奇才,所以近十年,丘聚没有碰到过一个对手。
直到近些年,丘聚才发现,学得多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各种武功在体内不但没有相辅相成、珠联璧合,反而如方枘圆凿、扞格难入。
丘聚之所以去寒水观,是因为寒水观的寒水道人在三十年前号称天下第一道人,其人武功之高,放眼武林无人能及。更惊奇的是寒水道人的寒水功乃是天下第一阴寒内力,不但能与少林寺的玄门正宗抗衡,而且还能阴阳转换自如,丝毫不受其害,这才是丘聚感兴趣的地方。
丘聚的寒水观之行很失望,因为寒水道人早就仙逝,寒水道人的那些徒弟良莠不齐,一个比一个差劲,只能跟他手下的一个总旗斗上几招。
丘聚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当年叱咤风云的寒水道人,竟然留下这么一堆不成器的弟子;曾经独霸江湖的寒水功,自寒水道人之后再没有人练成。
何不理当然知道寒水道人,也知道寒水道人赖以成名的寒水功,他还记得曾在寒水观舍过善银。
所以,何不理一定要去寒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