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福拉图早早派人来请致单大人,原来是达洛和喀力的使者同时到了,他们日夜赶路,带来仆骨战事的捷报。喀力督军的部落骑兵首先在昆盖次谷地发现了仆骨国王带领的主力,他们的人马不到对方两成,喀力就想联络到达洛后再交战,可部落骑兵求功心切,急不可耐地冲了过去,竟然把仆骨的主力打乱了阵形,但仆骨人太多,双方陷入胶着。此时达洛带领的附离和同罗骑兵距离昆盖次谷地还有四五十里,天也快黑了,达洛就准备下令扎营,昙会突然阻止了他,说才从西方飘过战云,一定是突厥部落与仆骨主力在前方遭遇了。经过这一月的征战,达洛对昙会已经无比信任,虽然他不懂什么是战云,实在看不出西边的云彩与其它彩云有何不同,还是按照昙会的意思下令,全军扔掉辎重,轻装全速进击。等他们赶到时,仆骨与突厥双方已经息战,仆骨人在谷地东边点燃了篝火,准备扎下大营,而突厥部落骑兵则退守到谷地南侧的小山上,也准备宿营。达洛一看战机难得,指挥骑兵直接冲向仆骨营地,仆骨人已经筋疲力尽,正准备扎营歇息,突然遭到生力军冲击,立刻就乱了,达洛带着附离在营中纵横砍杀,那边部落骑兵见援军攻入大营,哪里还顾得上吃饭,立刻上马冲杀,仆骨大乱,国王被歌罗丹一箭射死,大臣们死的死,降的降,到得后半夜,战斗结束了,仆骨一万人被杀,三万人投降,只有托陆王子和他的近随生死不明。
福拉图读着战报,哈哈大笑,费心筹划多年,一朝得偿所愿,哪能不激动!立刻命人把老师请来,分享喜悦。致单大人听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福拉图知道老师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见怪,重赏了两队使者,让他们下午来大帐听令。使者出去,福拉图笑道:“老师,我们终于要开始建城了。”致单大人还是不理她,福拉图这才觉得有点奇怪,问:“老师,有哪里不对吗?”致单大人问:“你准备如何治理这两个国家?”福拉图道:“仆骨的贵族全部杀掉,把部民打散分给各部落,世上自此再没有仆骨这个国家,仆骨国王的牧场归大可汗,派附离建城镇守,其西边的土地赏给突厥各部,东边分为三份,两份赏给同罗的两个达干,另一份作为我的直牧地,放着长草。”她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置同罗和仆骨,自以为分配得当。
致单大人道:“仆骨以力取得,同罗以智取得,以力取得的,示之以仁,以智取得的,应该示之以力。”福拉图不解:“老师,这好像是汉人的谋略吧?”致单大人点头:“这些话很有道理。你先不要急着下命令,应细思细想,慎之又慎才是。”福拉图笑道:“哈,老师,最近南太主又给您讲经了吧?”致单大人摇头,福拉图道:“这什么仁啊智啊的,似乎那个道士说过。”致单大人点点头:“是吗?我提过多次,南太主也讲过,你都当成耳边风了。”福拉图咬牙道:“这话从道士的嘴里讲出来,太刺耳了,所以我记住了,终生难忘,再见到此人,我定要一缕一缕切下他的肉,他的亲人,他的朋友,都要当着他的面杀掉,让他亲眼看着他们死去。”致单大人缓缓道:“正好他有个朋友送上门来了。”福拉图一怔:“什么人?达洛可不算是他朋友。”致单大人道:“不是达洛他们。”于是把喀让来投靠的事讲了一下,福拉图听完哈哈大笑,对侍卫大叫:“快,快!把人捆上,带到营南,我一会就到。”致单大人闭上眼,不看她,福拉图兴奋地在帐中转圈:“实在等不到抓住他再杀了,先砍了这些人解气。”她吩咐侍卫:“拿我的金山短刀。”金山出好铁,用金山玄铁打造的刀是突厥最上等的兵器,颉利大可汗赐给她一把短刀,她只在盛大的场合用作食器,侍卫双手捧着递过来,福拉图抓起就往外走,致单大人还在那里闭眼养神,福拉图问:“老师,您不去压阵?”致单大人眼也不睁:“我厌倦了杀人。”
福拉图带着侍卫向营南走去,她的大帐在大营的中央,到营南空地有四五百步,走了一半,她脑中灵光一闪:道士为什么要把朋友送过来?真是他的朋友吗?附离头领通库斯看到她,马上跑了过来,报告全营附离已经集结完毕,那三人已经带到营地操场,只是那个妇人实在没法捆,福拉图问:“为什么?”通库斯道:“她全身瘫软,没有知觉。”福拉图脚下一顿,哦了一声。
营南有一片空地,本是福拉图仿效汉军,作为迎宾时的仪仗用地,场地中央有一面狼头旗,侧边有一排拴马柱,喀让和莫依香被牛皮绳捆在两个木柱上。喀让昂着头,双目圆睁,看到福拉图走来,心道:突厥真有一位女特勤,并且还是一个漂亮的胡人,托利没有骗我,但看这样子,并不是他的朋友。喀让早有准备,生死于他早就无所谓了,他平静地看着福拉图,眼睛与她对视。莫依香刚才见附离要捆父亲,很是惊慌,喊叫着去保护父亲,他哪是如狼似虎的附离对手,一个照面就被摁在地上,他愤怒地嘶叫,又踢又咬,无意间见父亲向他笑了笑,立刻就停止了挣扎。自出生以来,他就没离开过父亲,父子俩相濡以沫心灵相通,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足以表达心意,父亲的意思是一切别怕,任它去吧,他不再反抗,任附离捆住双臂。莫依香从没见过胡人,更没见过如此美丽的胡人,他被福拉图的美丽震惊,呆呆地盯着她看。
附离已经列好队,等着看福拉图杀人。福拉图看到喀让三人也是一怔,那女人躺在地上,就像死了一样,喀让仪表堂堂,昂首挺胸,脸色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而那个年青人就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一般澄澈,看着自己的眼神像婴儿般纯洁。福拉图习惯了被人仰视,不知有多少国王王子跪倒在她脚下,部属在她面前更是畏惧恭敬,战战兢兢,从没有人这样看她,不带一丝企图,没有一丝畏惧,就像看着雨后的彩虹。福拉图瞬间改变了主意,她走到喀让的面前,挥刀割断绳索,喀让一怔,不知她是何意,福拉图又走到莫依香面前,亲手解开他的绳子,莫依香近距离看着她,就像看着仙女一样。周围的附离都愣住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福拉图问喀让:“你的名字?”喀让道:“我是伊利可汗的后代阿史那喀让,这是我儿子莫依香。”伊利可汗是突厥的开国可汗,是这个国家的创始人,现在的突厥王族都是他的子孙,人数足有数万。福拉图道:“姓阿史那的人不能死于阿史那之手,喀让,我任你为附离都彦,在营中听命,任莫依香为内门侍卫,守卫阿史那的圣山,即日赶赴圣山履职。”喀让知道在圣山朝天峰上建有一座宫庙,是突厥大可汗祭天的地方,由最为亲贵的王族子弟守卫,那些圣殿守卫不用冲锋陷阵就享有优厚待遇,又能常常接触到突厥的首脑人物,所以王族子弟争相去当圣山侍卫,内门侍卫是祭祀时护送大可汗的贴身卫士,职位更是抢手,莫依香当了圣山内门侍卫,就算有了依靠。
喀让单膝跪下向福拉图行礼,感谢她的恩宠,福拉图手一抬,示意他起身,喀让站起身来,向莫依香比划了一番,然后拉着莫依香来到福拉图面前,莫依香学着父亲的样子向福拉图行礼。喀让搂住莫依香,亲了亲他的脸,又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走到一个护卫身边,道:“兄弟,借你的刀一用。”那侍卫刚听到福特勤任命喀让为附离都彦,今后他就是自己的官长,还没明白他借刀的用意,喀让已经抽出刀来,走到妻子身边,挥手一刀砍在她的脖子上,鲜血四溅,众人大惊,惊呼声还没落下,喀让举刀向自己脖子一横,扑通一声栽倒在妻子身上。福拉图和附离们都惊呆了,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莫依香扑到父亲身上,搂着他啊啊大叫,使劲摇晃,想把父亲叫醒,鲜血染了他一身一脸,喀让双眼紧闭,莫依香见父亲不醒,又爬过去抱着母亲哭叫。喀让的一刀几乎把妻子的脖子砍断,莫依香趴在母亲的耳边狂叫,母亲哪里还会应答,莫依香又嚎叫着去搂父亲,他的叫声像狼啸,像鬼哭,无法形容,附离们都是杀人如麻心硬似铁的勇士,见到如此惨景,听着这样的惨咽,无不潸然落泪。
福拉图也被震撼,她只是愣了一下,就站在呜咽着的莫依香身边,当众宣布按最高的军礼埋藏喀让,立刻就做,下令之后,她转身急步走回大帐。通库斯命人把莫依香拉起来,莫依香的外袍被血湿透,满脸鲜血,眼神像死人一般。
致单大人姿势都没动,听到福拉图进来,眼睛半睁:“杀了?”福拉图狂吼:“一定要杀了道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致单大人闭上眼又不言语了,福拉图怒道:“可恶的汉狗,竟然派死士来羞辱我!他毁我大营还不够,又来离间我附离,不杀他我死不瞑目。”致单大人好像早就知道结果,缓缓道:“伊利可汗的子孙如果都像喀让那般,又有谁敢与突厥为敌!”他早就看出喀让傲骨天生,绝不会受人驱使,求上门来只是想为儿子安排个着落,一旦福拉图同情心发作,收容莫依香,喀让必会自杀。
忠恕让喀让投奔福拉图,绝不是这个意思,福拉图善使计谋天性多疑,以己度人,认定忠恕对她用计,而这次她又中了算计,所以感觉受了绝大羞辱,气得发疯,见谁骂谁,吓得一众侍卫不敢进门,她本安排了达洛和喀力的使者来见,此时也没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