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全心全意想给小狐狸疗伤的好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秦萝隐隐意识到不对,后退一步:“不、不用——呜哇!”
她话没说完,怀里的狐狸就被轻轻一抬,落进云衡怀里时,顺势翻了个身。
猝不及防跌入另一人的怀抱,白也下意识拼命晃动爪子,尾巴动来动去,却挣扎无果,被牢牢按住。
当那只罪恶的手落在肚皮,他想到了死。
小狐狸的肚子只有薄薄一层,周围的绒毛细细小小,一碰就会悠悠陷进去,偏生又带了点弹弹的力道,温温热热。
可爱,软嘟嘟,尤其是它挣扎的样子,叫人更想揉来揉去。
云衡悟了,彻头彻尾恍然大悟。
原来那些孩子争先恐后想要抚摸食铁兽,并非因为脾性太熊,而是逃脱不了每个人天生的原罪。
没有人能拒绝绒毛的蛊惑。
那些佛修成天说着禁欲戒色,不如开一门[一起摸猫摸狗摸狐狸]的功课。他敢打赌,谁要是能对这只狐狸说“不”,绝对能原地飞升。
痴迷绒毛,才是无人能摆脱的罪过。
小小的白团生无可恋,双目无神。
他当初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才会自行暴露身份,如今被秦萝死死盯着,只想缩成一团球。
骆明庭于心不忍,眼看好友面上的表情逐渐变态,拳头握了又松。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那小狐狸奋力挣扎的模样,你这贼熊怎能下得去手!
尤其这人还装得高风亮节,嘴里不忘说着什么“肚皮也没有明显的伤口,真是难办呵呵嚯嚯桀桀”。
——没错,他居然摸着摸着没忍住,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
云衡,烂人!
秦萝小手小脚乱晃,试图跳起来夺回小白狐狸:呜呜呜哇哇哇救救救命云衡师兄的表情好恐怖呜呜呜,小狐狸是我不能保护好你对不起呜呜呜——
“奇怪,”云衡摸着摸着觉得不对,思忖着扬起眉,“我听说狐狸若是被摸了肚皮,不仅会发出嗷嗷的声音,爪子也会摇晃,它为何一动不动?这神态也是,像极为不情愿似的,莫非它觉得不高兴?”
秦萝紧张得睁大眼睛。
虽然不知道名字的狐狸哥哥一定不想做出这样的动作,可若是表现得太不像狐狸,肯定会引起怀疑。
察觉到小孩的目光,小白狐刻意别开脸庞。
第无数次,他想死。
云衡的指尖又动了动,触碰在最为敏锐的肚皮中央,紧随其后,是短短一瞬的沉默。
白团子轻颤着举起了前爪。
爪子轻轻一挥,小狐狸眨眨眼睛,随着肚皮呼噜噜一颤,从喉咙深处溢出酥酥糯糯的低音:“嗷……嗷嗷。”
白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爪子遮住脸。
哦呼,可爱,好可爱,可爱爆炸。
云衡逐渐理解了一切,甚至愿意当场化身食铁兽,让苍梧仙宗的每个弟子一一试摸,从而普渡众生。
对了……还有什么来着,或许用鼻子吸一吸也可以?
一下,一下就好,不会有什么问题。
寂静之中,云衡故作镇定举起双手。
当青年与小小的白团逐渐靠近,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眼里越来越浓的杀气——
不过刹那,狐狸回光返照般兀地抬头,但见它身形硬似钢板,前爪高抬、后爪前踢,伴随一声闷响,直勾勾踢中了云衡侧脸!
高大威猛的食铁兽倒下了。
小狐狸于半空坠落,被秦萝以公主抱的姿势接在怀中。
诚如伏魔录所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似曾相识的飞踢,似曾相识的仰面倒地,而那只残暴凶狠的熊猫,却成了似曾相识的一摊烂泥。
此刻的情景是那样熟悉,作为曾经的受害者之一,骆明庭双手捂嘴,看似抽噎,实则嘴角乱飞:哈哈哈哈哈哈云衡你也有今天!
秦萝抱着小狐狸疯狂吃手手,心里的小人荷包蛋泪眼:呜呜呜呜啊呜呜呜。
江逢月听说过骆明庭被食铁兽踹飞的事儿,当场竖起大拇指:“不错,功夫嗷嗷!”
第42章 亲亲。
春天的日子总是慢慢悠悠, 像是溪流里摇摇摆摆的小船。木船晃来荡去,有时飘来一点点微风细雨和落花,水里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恍惚一眨眼,就不知不觉过了十多天。
在这十多天里,苍梧仙宗有两则消息最是盛行。
一是偏僻的山谷深处竟现出一条赤红邪龙,听闻双目如火炬、身形庞大如小山。
届时邪气四溢, 恰有几名小弟子途经此地, 一番缠斗之下,是楚明筝一瞬晋升金丹,屠灭了那条恶龙。
第二则消息,便是与这楚明筝有关了。
当年她年纪轻轻便被江逢月收为亲传弟子,无愧于当世罕见的天才乐修, 不过修炼短短数年, 就连破练气筑基,直达筑基巅峰。
然而谁都未曾想到, 正是这般如日中天的时候, 楚明筝不慎身中剧毒, 作为一名乐修却听觉尽失,从此再无进阶的可能性。
天才陨落之后,昔日的辉煌也就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忌。
过去的楚明筝光环加身,后来再提及她,待时间日复一日过去, 逐渐被“令人惋惜”、“颇为可怜”、“孤僻寡言”等等词汇代替。
就连当今医仙都说过, 楚明筝身上的毒奇诡非常,许乃上古遗留之物,至今已无记载, 若想治好,恐怕难于登天。
可偏偏,那无名剧毒居然还真被治好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关键是,她究竟怎么被治好的?”
一群小弟子聚在山下赏花,其中一人听得好奇,向前探了探身。
一直口若悬河的少年挑了挑眉:“可靠消息——是秦萝寻得了解药,把归一莲炼成丹丸给了她。”
此言一出,弟子们又是哗然。
秦萝是谁,他们苍梧出了名的混世小魔头,听说脾气又倔又坏,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和谁都处不来。
而那解药是什么,连医仙都做不出来的灵丹,更何况其中还炼化了天阶灵植归一莲。
这两者要能联系在一起,堪比当今佛修第一人拜入媚宗,总而言之就是格格不入,怎么也瞧不出任何关系。
“可我听说,秦萝很不喜欢楚师姐啊。”
一个小弟子挠了挠头:“如果当真不喜欢,怎会特意为她炼制丹药?那药既然能解毒,说明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楚师姐炼出来的吧?”
“之前还盛传秦萝师妹是个废物呢。”
为首的少年摸摸下巴:“结果她居然得了新月秘境的头名,我师尊昨日还在唠叨她干的那些事儿,让我多学学人家——我们都没见过她几次,之前那些道听途说的事儿,或许不能当真。”
“如果解药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佩服她。”
另一人沉声:“把归一莲送给师兄师姐解毒,我可能做不到。”
他话音方落,忽听身侧有人嘘声:“嘘!大家快看,那是不是楚师姐?”
于是几个少年一同抬眸望去。
他们早就习惯了楚明筝相貌可怖、性情阴沉的印象,今日甫一见她,叽叽喳喳的氛围瞬间陷入静默。
这会儿将近傍晚,少女自山腰的小路徐徐而下。
昨日下了微雨,山间青树翠蔓摇缀披拂,纤长竹叶被洗涤一净,碧色太浓,仿佛能随时淌出水滴。
她身形纤瘦高挑,着了身款式简单的绿衣,黑发被随意挽起,有几缕散落在面颊两边。
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绿,便衬出少女肤色极致的莹白,许是大病初愈,楚明筝面上见不到太多血色,清丽眉眼如山如水,悠悠荡开,就是一幅迤逦温润的写意画。
她步伐极轻,灵力与山中草木浑然一体,只需一言不发步步前行,便能让周身的空气归于平寂。
修士五感过人,更何况楚明筝已至金丹,察觉到生人的注视,少女微微抬头。
小弟子们纷纷一动不动,沉默之际,见她眸光稍动,朝众人点了点头。
好漂亮。
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
一群少年个个化身小鹌鹑,楚明筝却是神色如常,低头看向手里的请帖。
她能解开焰狱之毒,可谓出乎整个修真界的意料。
说来好笑,打她出事那天起,曾经试图拉拢她的世家组织一股脑销声匿迹,甚至不曾有过半点慰问;而如出一辙地,从她解毒那日之后,各种邀约、致歉与信笺接踵而来,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楚明筝并不觉得诧异,心中亦生不出太多愤懑的情绪。能者上、弱者下,此乃修真界千古不变的法则,经此一事,她突然明白了些许道理。
世人之所以推崇她,并非因为她是楚明筝,而是为了一个少年天才的名头、一个日后能为他们所驱使的门客、以及一些光耀门楣的荣耀。
这样的说法令人难过,但它的的确确就是真相——
褪去光环,真正的楚明筝似乎很难讨人喜欢,好在她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手中的请帖被撕碎落入风中,化为逐渐消散的灵气,少女看了看腰间长笛,目光柔和许多。
自她解开焰狱,萝萝便时常陪在她身边。
小朋友总爱叽里咕噜说些天南地北的话,旁人许会觉得厌烦,楚明筝却乐在其中,只想听见她的更多声音。
那是她曾经置身于空空荡荡的地狱里,一遍遍回想,也一遍遍想象过的声音。
在这几日里,萝萝兴冲冲给她唱了《小星星》、《两只老虎》、《小跳蛙》和许许多多名不见经传的童谣。今日她独自来到山中练习,悄悄把所有曲调逐一学会到熟练,待会儿回到家里,打算给小朋友一个惊喜——
毕竟,她同萝萝的小院相隔很近。
因为有了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回程速度便要快上不少。法器凌空而过,落地之际还没停稳,少女就已迈开了脚步。
小朋友的院子很静,在春夜中与暮色融为一体,窗前亮着一盏灯,大门则是紧紧闭上,隐约能听见几道交谈的人声。
那些应当是秦萝的伙伴,比如江星燃、陆望与谢寻非。最近这群孩子常常聚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不见踪影,也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乐趣。
楚明筝伸出右手,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