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递到元泊面前,“你是否认识?”
元泊搭眼一看,“是地衣。”
“地衣?”束穿云还是第一回 听说这个名字。
元泊指了指岸边,那里有一片杂草浅滩,“看到那里了么?地衣就长在那。”
束穿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地衣又瞧了一眼元泊,“元捕头真是见多识广…”
元泊眼神一闪,开始夸夸其谈,“那是,本捕头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无所不知…”
“够了,”束穿云伸手制止他,指着床上两人,“元捕头赶紧办正事吧。”
元泊趁着束穿云转身,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忒精了,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来人,”元泊呼了一声。
“头,”门外进来数名捕快。
元泊挥挥手,“把人送到义庄去。”
“不送回常家吗?”捕快自是认识常孟诚的,常家什么情况也多少知道些。
“元捕头,把常孟诚送回常家吧,让常家暂时不要下葬,”束穿云建议。
“那就送回常家,”元泊无可无不可的摆摆手,众捕快进来把人搬了出去。
束穿云走下画舫,看着远处夕阳西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愁绪,她本来已经打算要为杨儿去寻个新老师的,看来这几日又不得闲了。
第14章 画舫上的亡命鸳鸯4
这是束穿云第二次来到海云院,第一次是被元凌拽进来的,第二次却是她自己走进来的。
她和海云院似乎很有缘分,第一次来是因为大荒抢了她的荷包,而荷包真正的主人正巧就在海云院,后来她怀疑大荒或许是真的见过那个荷包,所以才能引着她和元凌来此。
这回再来海云院,她的心情十分复杂,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女子,个个穿的花红柳绿,即便有衙门的捕快在,也不忘搔首弄姿,当然对象皆是她身边的元大公子,众女子的眼光就差黏在他身上了。
束穿云有些恍惚,不由想起了前世办过的一件凶杀案。
凶手本是品学兼优的高材生,因为攀比因为金钱一朝失足,在迎来送往中结识了一个男人,她想回头,然那男人却只是贪恋她年轻的身体而容不下她的过往,她痛恨之下起了杀心,就这样一步步亲手毁了自己本该美好的前程。
可叹她的虚荣,可怜她的轻信,也可恨她的凶恶。
“束小姐,”元泊回头,看到束穿云直勾勾盯着姑娘们的眼神,敲了敲桌面唤道,“束小姐。”
“呃,”束穿云回神,“何事?”
元泊抬抬下巴,对海云院的姑娘们指了指,“你以为呢?”
“让海妈妈和海烟姑娘留下,其他的先回去吧。”束穿云蹙眉想了片刻回道。
元泊挥了挥手,身边的捕快便把人都带了下去,屋内只留下了元泊和束穿云以及海云院的海妈妈和海烟。
“公子,”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海妈妈谄媚上前,“老奴…”
“唤元捕头,”元泊淡声道。
“是,”海妈妈脸色一僵,讪讪的退了一步,“元捕头。”
海妈妈顿了顿才又道:“元捕头,常公子这事和咱们海云院真没有干系,海晴虽说不是咱们海云院的头牌,和海烟没法比,但也是数得着的,元捕头您该知道,海晴也很得城里公子们的喜爱,咱们海云院里尤其是老奴,绝对不希望海晴出事啊。”
说着海妈妈还从怀中取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只束穿云眼尖的看到她的眼角根本没有泪水。
束穿云瞅了一眼元泊,故意问道:“海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元泊轻摇手中折扇,三月的天忽而一阵冷风吹向束穿云,束穿云不妨之下打了个冷战,随后又听到一声冷哼,“本捕头怎会知道?本捕头又没让海晴姑娘陪过。”
束穿云怔了下,这个男人变脸真快,方才还是一副言笑的模样,这一会就冷了脸,她又没问错,元泊常年混迹海云院,海妈妈说的真假,他多少肯定知道些。
切,你就算想改邪归正以后再不来这海云院,但也不用掩盖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吧。
元泊却不知道只这一会的功夫,他在束穿云心里的印象又下降了一个层次。
他方才听到束穿云问他那话时,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回答她,再说海晴姑娘在海云院如何他又怎会知道?他在画舫见到海晴的尸体前连海晴是谁都不认识。
“不知道就不知道,”束穿云不自觉的又翻了个白眼,她却不知道这是她自从认识元泊之后常做的一个动作。
此刻她只能在心底默默吐槽元泊:凶什么凶。
束穿云抬眼间就看到海妈妈在偷偷打量她,又想到上回在海云院外海妈妈拉着她时的目光,两次的眼光都让人浑身不舒服。
她忍着怒意问道:“海妈妈,我能否问一下常孟诚从前来过海云院么?他之前是否认识海晴姑娘?”
海妈妈收起帕子,眼珠转了转,扬起笑脸对束穿云道:“来过的,来过的,老奴方才也说了咱们平江府里的公子多半都是认识海晴的。”
言下之意,就是常孟诚也认识海晴。
束穿云又看了眼海妈妈,年纪也不过三四十岁,但是她脸上堆起的脂粉褶子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这海妈妈日日笑,时时笑,怎得会有如此多的皱纹?看来俗话说的,常笑一笑或许能长寿但却不能让容貌变年轻。
“常孟诚是否和其他人有过争执?”束穿云再问。
“不曾,”海妈妈颇有些自豪,“小姐不知,能进咱们海云院的,多是非富即贵,没人会为了姑娘们打架的,况且咱们海云院是凭这个说话的。”
海妈妈边说边搓了搓手,束穿云即刻便明白了,海妈妈的意思是想让什么样的姑娘作陪,就看你能出多少银子,也就是没银子休想进海云院的大门,银子不够多也别想让当红的姑娘作陪,譬如海烟姑娘。
束穿云瞧向站在海妈妈身旁的女子,女子不仅姿容潋滟,一双秋水明眸看人时仿佛生了情思,让人不禁沉溺在她的温柔中,但她的举止却又落落大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丝毫不见局促,这样的花魁却也是名副其实。
束穿云收回目光,又想起了常家,以她所知,常家从前便依附束家生活,七年前她爹束山身亡后,常家也和束家一般开始走下坡路,从前有多风光,后来就有多没落。
以她二姑束婉玉吝啬抠门的性子,就算是对自己的儿子也同样如此,所以常孟诚手里应该不会有多余的银子来逛青楼,况且海云院的消费门槛并不低。
想到这里束穿云不由问道:“他经常来么?”
海妈妈想了想,“哎呦,这老奴真没太在意,不过呢,应该来的不太多,因为老奴只见过他一回。”
“你见他那回是什么情况?麻烦说与我听听。”
“这事老奴记得很清楚,常公子来时想让海烟姑娘作陪,但,方才老奴也说了,”海妈妈嘿嘿一笑,“他只那一点银子怎能够,而且海烟那会还陪着别的客人呢。”
海妈妈说完还偷偷瞧了元泊一眼,束穿云微哂,那客人不就是元大公子嘛,还用得着遮遮掩掩。
元泊察觉到海妈妈那一眼窥探,只不动声色的咳了咳,“常孟诚和谁一起来的?又找的哪位姑娘作陪?”
“哎呦,这老奴就记不得了,客人多,老奴事情也多,不过老奴肯定不是海晴陪的。”海妈妈讪讪笑道。
束穿云却未再纠结这个问题,依海妈妈所说的来看,常孟诚只来过一回海云院,在海云院里又未和人有过纷争,那在海云院和人结仇的可能性很小。
束穿云思量了片刻,转向海烟,“海烟姑娘,我听说你和海晴姑娘有过节?”
海烟听了这话愣了愣,微微蹙起眉头,轻启红唇,“束小姐怕是听错了,海烟并未和海晴有过龃龉。”
元泊也用折扇挡了脸,对束穿云眨了眨眼,“你听谁说的?”
束穿云看着元泊挤眉弄眼的样子,不想搭理他,她自然不是听别人说的,而是她自己猜测的。
同是海云院数一数二的姑娘,有竞争是必然,就像同在一个公司上班一样,谁不想既能拿到超过旁人的工资又能得到领导的认可呢?
而且,依她昨日在画舫所见,那海晴的容貌也很出色,并不逊色于海烟多少。
前些日子她听兰儿偶然说起,海烟之所以能成为海云院的头牌,全因元泊的关系,元泊来海云院,只让海烟作陪。
元泊是谁?那是平江府首屈一指的贵公子,就算在整个太明皇朝,以他的家世也是数得着名次的。
元大公子看上的人,那可不就是水涨船高,身价倍涨嘛。
哦,还有兰儿离开了海云院,至于兰儿的去处,也只有束穿云和元凌知道,不过让人觉得蹊跷的是,对海云院来说,兰儿莫名失去踪迹,然海云院却未追究,连报官都不曾。
束穿云想到此又觑了一眼海妈妈,这老虔婆还不知道做下了多少孽事,兰儿虽自私自利,却也是受人所迫,这老虔婆在中间不知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海烟既说和海晴没有过节,看她的样子,想来今日他们从海烟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了。
束穿云对元泊使了个眼色,元泊意会,随即轻咳,“都出去吧,有事本捕头还会再传唤你们。你们若是想起了和案件有关的事情,也要记得及时让人禀报本捕头。”
“是,”海妈妈和海烟应了声,又一前一后转身离开了屋内。
束穿云看着海烟莲步轻移的背影,越发觉得海烟比她这个真正的小姐还像大家小姐。
看着门扉被人轻轻带上,她不禁转脸问元泊:“海烟姑娘是什么出身?”
元泊收起折扇,漫不经心道:“她曾说她是官家出身,祖父牵连谋逆被判斩首,妇孺皆被发卖后辗转流落到了此地。”
“谋逆?莫不是十七年前震惊太明皇朝的前太子谋逆一案?”
元泊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扇子的阴影遮去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戾气,“或许是吧。”
“那她如今多大年纪?”
“二十有余,”元泊说完这话,忽而凑近束穿云,脸上盛满了好奇,“你怀疑海烟?”
“没,随便问问。”
束穿云心里在想,十七年前海烟家族出事,她也不过几岁罢了,这十多年的颠沛流离且又入了风尘,却也没消磨掉海烟一身官家小姐的做派,所以可不可以这么说,海烟是个心智极其坚毅且不会轻易认输的人?
然而束穿云此时绝不会想到,因为这样一个她以为丝毫没有威胁的女子,却为她以后的道路埋下了怎样的隐患以及刻骨铭心的经历…
第15章 画舫上的亡命鸳鸯5
海云院每日午后才开始迎客,他们今日一早便来了,此时也不过正午时分,束穿云从二楼的走廊向下望去,门窗紧闭的一楼大厅里略微有些昏暗,整个海云院似乎都还在沉睡当中。
束穿云想起刚才审问那些姑娘时,个个哈欠连天的模样,不由扯了扯嘴角,古往今来凡是风月场所,大多都是昼伏夜出的。
束穿云来到海晴的住处,推门进去后,在画舫上见过的小丫头迎儿正在收拾打扫房间。
她看到有人进屋,惊讶之余赶忙迎了过来,缩手缩脚嗫喏着道:“小姐…”
“你在做什么?”
迎儿犹豫了下才答道:“妈妈让我把姑娘的东西都收起来。”
“是要把屋子腾出来给别的姑娘住?”
迎儿点了点头。
人走茶凉,更何况是在这等情薄之地。
束穿云打量了几眼屋内,床铺和桌上都已空空如也,看来想在海晴房里有所发现也很难了,果然,一刻钟后,她把包袱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也没有可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