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青楼的意思,也知道以色侍人的意义。
她如果待在这里以后也会和那些姐姐们一样的。
她不要,如果她也成了那样的人,她对不起爹爹更对不起娘,她情愿死。
所以她表面乖顺,时时想伺机逃走,可不管她逃了几回,都被抓了回来,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她绝望了,寻机拿破瓷碗割了腕,可却没死成,被扔到了这冰冷的柴房里。
等待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折磨。
小女孩强忍着害怕,却死死咬着牙齿不肯发出声响,似乎这样,那胖胖的身影就会以为她已经死了,会把她扔出这个院子。
把她扔去乱葬岗也好,她不怕,她和娘就是从乱葬岗把爹爹的尸体找回来的。
可还是让她失望了,她只听到门口的人说:“把她带回去,好好看管起来。”
然后就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她浑身都疼,被人又扔回了原来住的那间破房子里。
只是这院子的主人,那个胖女人并没有再进来,也没有再让人毒打她。
不知为何,她忽然松了口气,她记得娘对她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啊,爹也说过,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小女孩陷入了自我安慰中,浑然不知这院子的主人,即海妈妈,为何突然放过了她?
此刻的海妈妈正有些魂不守舍,她站在海烟房门外来回徘徊。
海烟屋内并没有客人,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便过来开了门。
海妈妈听到开门声,并不像以往般眉开眼笑,只愣愣的盯着海烟,像是要透过海烟看什么人一般。
海烟皱了皱眉,“妈妈?”
“嗯?”海妈妈回神,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海烟…”
“妈妈有事?”
“没,没,”海妈妈讪讪的摆了摆手,随后又意识到什么一般,忙又道:“有事,有事,你看我这记性,就是谢家二公子派人来,又要邀你去游湖。”
海烟斜倚在门框边,伸出殷红的手指卷着自己的秀发,随意道:“这事啊,妈妈推了吧,我不想去。”
“这…,上回你爽约的事,谢二公子并未追究,这回再不去,怕是会得罪谢二公子。”
海妈妈犹豫着想拒绝海烟的提议,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海烟和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什么清高,什么矫情,似乎再也不见影子,眼前的海烟透着一股子浑不在意,让人莫名觉得恐惧。
对,就是恐惧,这感觉似乎不是第一次,海妈妈眼睛眯了眯,脑海里激灵灵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匆匆和海烟说了声还有事就转身离开了。
海烟看着海妈妈的背影嗤笑了声,撩了撩鬓边的发丝随手关了门进了屋。
她旋身坐在了小桌边,把玩着桌上的青瓷茶杯,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呵,还是被发现了啊…”
“阁主,让属下去处理了。”
一个矮小瘦弱的男人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海烟背后,只见他身着海云院龟奴的衣衫,神色无比冷漠,语气中带着几丝刻意压低的怪异。
海烟握着茶杯轻点着桌面,若有所指道:“元大公子不是个简单的,你要小心点。”
“不就是个纨绔子,阁主太瞧得上他了,”男人似乎颇为瞧不起元泊,觉得海烟太涨他人志气了。
海烟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也不多说,只淡淡道:“那你去吧…”
高傲自大不服管教的手下不要也罢。
夜色渐浓,海云院对面的留芳院二楼丝竹悦耳,欢声笑语不断。
楼下身着轻薄衣衫的姑娘们正当街揽客,本欲进海云院的数位公子哥被留芳院的姑娘们截了胡,气得海云院的姑娘们掐腰顿足痛斥。
有姑娘气不过,去寻海妈妈让她想个办法,以打击对面留芳院的嚣张气焰。
可海妈妈哪里顾得上这些?
此刻的她听见敲门声都觉发抖。
她坐卧不宁,脚步不停的来回走动。
打开柴门看到那小丫头的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对,十年前海梦最后一次来海云院,还去了后院。
那时院中刚来了几个小丫头,其中就有一个小丫头不服管教,被她关在了柴房里,后来事情多了起来,她就忙的忘了。
是海梦无意中打开了柴房的门,才让她想起还有个丫头被关在柴房里。
算起来,海梦还是那小丫头的救命恩人,小丫头被放出来后,慢慢被驯服了,后来还成了海云院的头牌姑娘,小丫头也就是如今的海烟姑娘。
原本她以为这事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巧合,可今日她脑中不知为何总会闪过那小丫头如小狼般凶狠的眼神,还有那张锋利的爪子…
…再见到海烟的刹那,她全都想起来了…
在柴房里,就是那个看似羸弱不堪的小丫头用五指掐着海梦的脖子,海梦脸色发青,转头看她,然后,她脑子一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就以为是海梦无意中救了海烟…直到如今…
海烟,海烟,到底是什么人…?
海烟待在海云院又为了什么?
莫不是为了元大公子?
难道海烟是元大公子的人?
也不对,若海烟是元大公子的人,十年前海梦来海云院的事,元大公子应该很清楚才对。
海烟若不是元大公子的人?
那海烟接近元大公子有何目的?
海妈妈心神混乱,一想到元家在平江府的权势,又想到元大公子若是在海云院出了事,那她的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海烟有秘密,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与元家相提并论,而且院里没了海烟,她还有其他姑娘,但元大公子若没了,她们就谁也别想活了。
海妈妈权衡再三,还是觉得海梦的死和海烟一定有关系,这事一定要告诉元大公子。
既已下了决心,海妈妈便想着要趁早报于元大公子知晓才好。
“来人,”海妈妈朝门外唤了一声。
门“吱呀”被人从外面推了开,一个矮小的龟奴走了进来。
“妈妈。”
海妈妈心事重重,并未注意到来人不是常在身边使唤的龟奴。
只吩咐道:“让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这事一定得她亲自去说,不能假手于人。
“妈妈要去做什么?”
龟奴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透着一股子诡异。
海妈妈心中烦躁,正要开口骂龟奴多嘴,却见一张阴狠的面孔在她面前一闪而过,随后她听见了一道尖利的惨叫,那惨叫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再然后,她就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砰”的一声,海妈妈软倒在了矮榻上,片刻之后榻上洇出一滩湿热的血迹。
夜色如墨,那声异常的惨叫也被无数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音淹没了…
第65章 经年白骨案6
束穿云一早起床眼皮就直跳,隐约觉得有事发生。
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她开始练字。
一首如梦令,她写了五遍,待写到第六遍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她正写到“知否?知否?”,最后一点还未写完,就听到一道急急的催促声:“小姐,元公子让人来说,海云院出了命案。”
她心底一沉,手一抖,一滴浓重的墨迹落在了纸上。
此刻她反而镇定了下来,放下笔问园子:“来人说是谁死了么?”
“是海云院的海妈妈。”
束穿云的手顿了顿,快速的收拾了桌案上的笔墨,对园子说:“先让人回去,就说我稍后就来。”
“是,”园子匆匆出去了。
不过一刻钟束穿云便拎了个木盒出了门,等她再出现在海云院时,已然是一身灰白长袍,又是知府衙门的师爷了。
海妈妈死在了待客用的房里,束穿云到时,屋中除了元泊再没有旁人。
元泊正在屋中细细搜寻,见束穿云进来,对她扬了扬下颚。
束穿云顺着元泊的目光望去,胖胖的妇人正仰卧在矮榻上,脖间是已经干涸的血迹,约莫一寸长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
元泊道:“人是今早才被发现的,我让人看过了,伤口是匕首造成的。”
束穿云站起身接着道:“从伤口的角度来看,两人面对面,且距离不超过两尺。”
元泊几步来到束穿云面前两尺处,手中的折扇朝她脖间掠去,扇尖点在她的咽喉处,“不错,这样的角度和距离才能造成如此长短的伤口。”
束穿云又检查了海妈妈的手指和头发,“没有抓挠的痕迹,鬓发一丝不苟,表明她并没有挣扎。”
元泊若有所思,拊掌道:“那人是她认识的?”
束穿云:“也许那人出手极快,她来不及反抗,但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认识那人。”
元泊:“那她为什么被杀?”
束穿云沉吟了许久才道:“我以为和我们昨日来海云院有关。”
“你觉得是因为海梦?”
“嗯,我猜海妈妈肯定是想起了什么,想和我们说,却被凶手抢先了一步。”
“我让人问过伺候她的丫头,丫头说昨日晚上海妈妈有些不同寻常,连对面留芳院抢了海云院的生意都没露面,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
“那丫头有没有说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往常不太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