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他叫破了嗓子,也不见有人来,这牢里只关了他们单家的人,牢里的衙役除了给他们一口吃的,至今也无人提审他们。
单老爷的小妾们初时还娇滴滴的叫着饭菜难吃,后来越来越饿,倒也没了脾气。
只有单铭文坐在角落里,从被关进来的那一刻,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三更的锣声刚过,牢里伸手不见五指,单老爷和他的小妾都已睡得七仰八叉。
忽然一声蝈蝈的叫声从隔了一道墙的窗外传来。
黑暗中的单铭文倏的睁开了眼,抬头望向牢顶上那扇小小的窗户。
随后,他向一边挪了挪身子,窗边亮光一闪,“噗通”一声巨响,他方才待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大洞。
这一声巨响惊醒了单家的人,单老爷懵懂着揉了揉眼睛,在一片烟雾中发现单铭文的身影越来越远。
“铭文,你去哪?”
单老爷急忙唤道。
单铭文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单家人面面相觑,瑟瑟缩缩的没人敢动一动,他们知道,关在牢里他们还不一定有事,但如果越狱的话,一旦被逮到连话都没机会说,就会被送去见阎王。
单老爷也只是问上这么一问,让他追上去他还没那个胆量。
果然,单铭文刚离开,便有衙役匆忙跑来,“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
几名衙役看着被炸烂了半边的墙壁,欲哭无泪,谁能告诉他们,这些被关在这的人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许他们管不许他们问,只要管口饭吃就行。
李捕头才不管兴吴县衙役的满腹牢骚,从吴庆山刚在县衙露面,便被他给盯上了。
许是久未出过命案,兴吴县县衙门禁稀松的不像话,吴庆山轻易就混了进来。
本来他很好奇吴庆山会用什么办法救单铭文,直到一声巨响之后,摸着被震得发痛的耳朵,李捕头震惊的发现,吴庆山手里竟然会有火/药,火/药是军中用的,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吴庆山这伙人还真是神通广大。
“单铭文,你想去哪里?”
又摸了摸耳朵,李捕头持刀挡在了单铭文面前。
“哦,李捕头说我要去哪里?”
单铭文自知今日之事必难善了,要么逃走要么死,遂话也不多说,伸掌便向李捕头袭来。
李捕头从未和单铭文交过手,仅几个回合就知不敌,他闪了闪身,苦笑两声,朝虚空里大声叫道:“您老该出手了。”
话一说完,他就避开了单铭文的袭击,转而刺向一旁的吴庆山,把单铭文留给了从暗处走来的某人。
吴庆山的功夫不过平常,哪里会是李捕头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擒住了。
而这边,单铭文见吴庆山落败,看着对面的黑衣人,已和他交过两回手,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倒也不费力气的干脆道:“我败了。”
李捕头嘿嘿笑道:“这么爽快…”
单铭文轻拂了拂衣袖,笑得温文尔雅,“你都摸透了我的底细,我何必做无用的挣扎,反正是不能离开了。”
已过了这几日,他早知天缘阁的那女人靠不住了,要来早来了。
“说说吧,你上头的人是谁?”
李捕头其他不关心,只关心单铭文背后还藏着谁。
然而单铭文偏不如他愿,顾自说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变成了单铭文的?”
“你说说也行。”
李捕头倒是很随和,这事他也没想通。
“单夫人并非不知真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她的儿子,当然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儿子是病死的,我与她商议,我代替她儿子助她回到单家,替她报仇。你们有所不知,她之所以会生下痴儿,皆因被人下了药,我替她杀了那下药的单家小妾,又替她除去了视他们母子如蛇蝎的单老夫人,至此完成了她的心愿,可怜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直不曾得见她儿子的死竟也是被人策划好的。”
“唔,这么说倒是说得通了。”李捕头想起单夫人怀中的枕头,一下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可怜她一片慈母心,”单铭文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愫,似依恋似怜悯。
或许他和单夫人在乡下老宅里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是他来到太明朝最为值得回忆的时光。
“她的死真的不是你做的?”
“我为何要杀她?毕竟从某方面来说,我们也是同伙。”
单铭文轻笑道。
李捕头咂摸了下巴,只能暂时放下了单夫人的死因,这个回头再查查,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他把刀横在了吴庆山的脖间,“说说,你们此次的最终目的,还有从刘大人那里偷走的名单在哪里?”
单铭文眼尾朝边上扫了扫,并不见束穿云的身影,满脸失望的叹了口气道:“你们不是都猜到了,目的嘛,自是入朝为官了。”
“名单在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不在我身上…”
李捕头把刀朝吴庆山的脖子上压了压,“你背后的人呢?京城到底有没有你们的人?”
“呵,”单铭文突然冷笑了一声,“有又如何?我不告诉你又如何?”
“我便杀了他。”
李捕头有些急躁,手中的刀便下手狠了些,实际上他心里正奇怪主子为何不动手,任单铭文在旁边啰嗦这么久,带回去再审不迟。
他却不知,元泊在意的是,如今这院里,除了他们四人还有人在,他知,单铭文也知,只不过单铭文一时辨不清到底是哪方的人罢了。
但他知道,隐在暗处的人不是自己的人。
单铭文在试探,而他在等待。
见李全的刀在吴庆山的脖间划出了一道口子,单铭文欲出手去救下吴庆山,就在这时,他拔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刺向单铭文,要什么活口,杀了完事,单铭文这种从小培养的细作,想从他们嘴里套出想要的口供,那是不可能的。
李全跟了束穿云这么久,净学了些婆婆麻麻的本事,有用的一点没学到。
元泊本还担心隐在暗处的人会出手帮单铭文,可就在他的剑刺向单铭文的刹那,并不见有人出手,他心下奇怪,但见单铭文踉跄后退,欲再补一剑上去,却不料斜刺里穿出一人,是吴庆山,挡在了单铭文前面,“扑哧”一声,剑入胸口,吴庆山把单铭文推向一边,“走…”
单铭文捂着胸口,牙眦目裂,嘶吼道:“阿山…”
“走…”
吴庆山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扑倒在了地上。
单铭文怔怔愣在原处,他并没有走,他死死盯着吴庆山的身体,呵呵笑道:“你们都死了,我又怎能独自离开?”
随后他又朝阴影处看了一眼,冷笑道,“见死不救,你也终究会和我一般,我会在地下等着你的…”
李捕头忽觉不妙,正要上前点单铭文穴道,却不及单铭文速度快,他纵身向前,扑在了元泊的剑上,刚染过血的长剑又刺穿了单铭文的胸。
单铭文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闭上了眼睛。
他的姿势始终是站立的,直到元泊拔出了剑,他一歪身子,和吴庆山倒在了一处。
纵他身份尊贵,一出生便是人上人,担着家族的重任,但依旧逃脱不了成为棋子的命运,他这一生,惟有两件让他欢喜的事。
第一件,便是幼年时他和阿山阿今勉之,他们四人在海边嬉戏玩耍,没有阴谋不谈身份,他们是最好的玩伴。
第二件,却是他刚到太明朝时,和单夫人生活的那段日子,单夫人把对儿子的爱全给了他,弥补了他幼年离家的思乡之痛。
如今他们一个个都离他远去了,阿今阿山单夫人都死了,即便有人舍了命救他,可他却不愿独活。
元泊收起剑,朝阴影处望去,却不见了人影,那人离开了。
他望着地上的两人,心中寻思,不知那离去的是何人?
从单铭文的话中可以推断出,单铭文对那人的恨意恼意可不小,如此,怕同是潜伏在平江府的另一拨东离人,也是觊觎束家某样东西的人。
……
一夜辗转反侧,天还未明,束穿云便醒了来。
“小姐,李捕头刚来过,”园子敲门走了进来,“他说,单铭文和吴庆山都死了。”
“死了?”
束穿云愕然怔住。
“是。”
至于怎么死的,李捕头语焉不详。
束穿云沉默了片刻,寻思着恐怕是元泊下的杀手,着黑衣时的元泊和平时判若两人。
她早该想到,以单铭文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告知他们想知道的秘密,元泊杀了单铭文并不奇怪,所以她没有再追问。
单铭文,阿今,吴庆山都死了,这消息一旦透露给秦勉之,他那里不出两日就会有所动作,如今只要等着他自露马脚便好。
到今日,这案子也差不多该结了,也没她什么事了,她该启程回去了。
午时过后,束穿云并着元凌和园子一起回了平江府。
第二日,李捕头就传来消息,秦勉之欲加害养母,被他逮了个正着。
至此,轰动了整个平江府的贡院杀人案,就此落下了帷幕,可谁也不知道,在这件案子里,束家小姐束穿云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不,或许有人知道。
失去了海妈妈的海云院,和以往一般有条不紊的接待客人,凡是姑娘们遇到难事,第一个寻的便是海烟姑娘,隐然间似有以海烟为首的意味,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海烟从前便是这海云院的头牌。
“阁主,您看庆妃娘娘那如何交代?毕竟丛姬犀良是他嫡亲的弟弟。”
海烟正在为自己上妆,听闻属下的话,哂笑道:“交代什么?她自己做下的好事,和我有何干?我从前便不赞成她的作为,她偏偏不听我的劝告肆意妄为,哼,还指望谁替她收拾烂摊子。况且我已去信提醒丛姬犀良,让他小心束穿云,他自己没本事,又能怪谁?”
“理是如此,可您也知如今庆妃十分得太明皇上宠爱,若是,若是…她传信回去,您…”
“你怕我不好和咱们主上交代?”
“是。”
“哼,要交代什么?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和所用手段都是其次,主上目前还需要我查找那些东西的下落,不会轻易问责我。”
她很矛盾,既希望早些寻到那东西,又不希望那么快。
若是寻到东西,意味着她的任务结束,那么她便要回东离国,可她却不愿回去,她离开东离国太久了,她喜欢的东西习惯的生活都在这里,她想要的人也在这里。
一向以温柔美丽著称的海烟姑娘,此刻眼中尽是冷冽。
“海烟姐姐,客人来了。”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唤。
海烟的神情霎那间又柔和下来,“就来,让他稍待片刻。”
说着她一展衣袖,袅袅婷婷的起身向门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