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第一次觉得时间是这样难熬,整理好了桌上凌乱的东西,已经差不多等到了将近三更天的时候,他悄悄地走出房间,从后门牵着早就准备好的马匹,缓缓地走向王府之中。
许宁幽也不确定方昭会不会来,不确定方昭会不会今天来,但是已经三更天了, 她并没有睡着,却又不好点起房间的灯火惹人注目,在黑暗之中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陷入了沉思。
沈青极快地走到房间里来,“王妃,后门有动静。”
许宁幽心头一惊,看来方昭说的话是真的,她起身,走向后后门,忽然又觉得不对,绕了几条路,在一个隐蔽的小房子之中,点燃了烛火,对沈青道,“你把他带到这里来,记住,不要被人发现。”
沈青会意,便退下了,不出一时,就听到脚步声传来,许宁幽的心提了起来,推开门,抬眼望见熟悉的面容,轻咳一声,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方昭,微微颔首,“坐吧。”
方昭左右看了看环境,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五味杂陈,坐在许宁幽身侧,忽然之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青走出门外,关上门在门口等着,许宁幽抬眼看着方昭,忽然笑出声来,“方大人,你怎么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宁幽,你别这样戏谑我了。”方昭缄默,开口说道。
许宁幽脸色微微一变,别过头去,“我已经不是许宁幽了,别这样叫我。”
“你若不是她,怎么还会费尽心思的去搜集证据要扳倒太子?”方昭说道。
许宁幽猛地回过头去看着方昭,心中一紧,原来方昭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但是他眼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告发她?
方昭见许宁幽神色微变,便开口道,“你放心吧,若是我要告发你,早就告发了。”
“你去告发倒也无妨,反正我留着一条命,就是要和他血战到底。”许宁幽冷声道,上下打量着方昭,“倒不像你。”
方昭身形一僵,知道许宁幽所说的是什么,沉吟片刻,他忽然开口,“你知道吗,太子……要杀了你。”
听到这句话,许宁幽手中握住的坠子猛地掉在了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气氛登时变得有些紧张,她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惊恐神色,看着方昭一脸严肃,知道他不是在说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紧紧地捂着小腹,“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方昭低头看着许宁幽捂着小腹的动作,猛然的又是心中一痛,忽然心中有些痛恨起她来,转了话锋,“什么时候?我现在就可以做到。”
“是你?他让你来杀我的?”许宁幽紧盯着方昭,有些警觉,好一个太子,竟然是这样的残忍,自己还怀有身孕,更何况还有太后言语在前,他竟然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要杀自己?
方昭见她如此,微微叹息一声,从怀中拿出整理出来的证据,继而便道,“我若是要这样做,我今日何苦来找你呢?”
看方昭如此,许宁幽渐渐放下心来,狐疑地看着他拿出来的一叠纸,开口道,“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背叛太子吧?”但是话一出口,许宁幽又觉得不太可能,方昭倒不像是会做出这件事的人。
方昭却没有回答,没有否认,只是看着许宁幽,陷入了沉思,“阿宁,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很希望我们不是这样的。”
许宁幽心头一颤,听方昭这样说话,心中有些许梗塞,但是很快便烟消云散,“没有了。”
“这些都是证据,当年残害你们的证据,还有现如今做过的一些事情,行贿的一些罪证,我……都给你了。”方昭开口说道,将那些纸推给许宁幽,低声道,“事情不容易,但我只想……恕罪……”
许宁幽想不到方昭竟然真的如此,时至今日,她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方昭的神情,却明显表示着他没有说话,半晌,许宁幽颤抖着拿起那些纸,翻看了一眼,容易地看出了那些自己当日在方昭大婚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那日是你,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再没有人知道暗格在哪里。”方昭见许宁幽一顿,便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我当时就想着,如果真的是你……或许就好了。”
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眼下,看着盛清漪,他却明白了——无论皮囊是否一样,他都是爱着许宁幽的。
只是,这一切已经为时已晚,还是让事情都掩埋于心中吧。
“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太子垮台之后,你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何苦自掘坟墓呢?倒不如杀了我,等到太子登基了,你还有一席之地。”许宁幽还是不敢相信,又开口问道。
一席之地又有何用呢?方昭早就疲倦了,在频发的看着这些残忍的事情之后,这本不像他啊。
“伴君如伴虎,我何苦呢?阿宁,你不相信我吗,我确实……是想为我那些年的错恕罪罢了。”方昭说道。
许宁幽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该选择相信还是怀疑,但是证据都确确实实地在自己的手中,她看着方昭,半晌,开口,“下个月初,会在宫门口之中请愿的。”
等到那时候,再是最后的机会了。
“若不成呢?”方昭听许宁幽这样说,隐隐有些担心。
许宁幽半眯着眼,抚着小腹,幽幽烛光下,神色之上,全然是肃杀和决绝,“生下孩子之后,我亲自取他的命!”
方昭知道许宁幽变了,但是无论变来变去如何,她始终是自己心中的那个阿宁。
眼看时候不早了,他不宜在此久留,吹熄了烛火,走到门口,许宁幽起身一同走开,临开门前,方昭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许宁幽,暗夜之中,他的眼神格外的明亮,“阿宁,还记得临走之前,你说要我抱你一回,可是我却没有做到。”
“已经无所谓了吧。”许宁幽听罢,淡淡地说道,觉得以前的自己愚蠢之极,方昭言语之中的意思,她不会听不出来,只不过时过境迁,什么都不用多说了,“走吧。”
从此你我二人,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