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两人没有因为没孩子的问题生疏,反而因为生活里只有彼此,而越来越珍惜。
艾冬雪这几年在工作上的进步很大,对待养鸡场的工作也极其认真。
从负责财务、采购工作,到接受人事管理等工作,都做得得心应手。
她的成长让舒月尤其感慨。
如果什么时候她不在养殖场工作了,她相信艾冬雪完全能够把养殖场继续办得更好。
“艾姐,有你在,感觉我都可以退休了。”
艾冬雪开玩笑说:“你哪天想退休了,我就接你的班。”
舒月无奈:“你现在开玩笑都不带脸红了!”
张大嫂也很感慨:“就属小艾这几年变化大!现在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我怎么感觉跟方大嫂越来越像了呢。”
艾冬雪笑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
渔村那边给送来的饲料越来越多,除了鱼干以外,其他各类饲料都送,都是他们生产大队的,价格不贵,质量还好,所以维持了长期的合作关系。
小虎爸办工厂的想法,进展并不是很顺利。不过,他靠着一腔热忱和一封介绍信就能外出闯荡。这几年,有空就出去考察别的工厂,除了连城市,他还去过南方几个沿海的城市。
这枫明岛上军属区和非军属区所有人里头,要论谁走过的路最远,到过的地方最多,见识最广,陈司令之外,恐怕就属小虎爸了。
渔村那边公社里,一些年轻人、老年人,都经常拉着他讲外面看到的情况。
小虎爸性格依旧温和,只是说话更加有逻辑和条理,做事也更加雷厉风行。
只不过这年头社办工厂需要公社的批准,并提供资金支持。测算下来,需要三万元的启动资金,用于建厂房,采购设备,付一些包装材料的定金。公社拿不出这么多钱,一直没有批准这件事。
小虎爸已经把送饲料的活儿交给了小高,但是他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来养殖场问问反馈,顺带跟舒月讲讲他的见闻。
舒月听他讲的很多事儿,连她都没见识过。
虽然工厂现在没办法建,但是这样的人、这样的精神,放在改革开放以后下海经商,绝对不可小觑,很可能成为第一批吃到螃蟹的人。
她不能告诉他几年后会改革开放,再过十来年经商环境会逐渐宽松。但她一直鼓励他别放弃,“你现在积累的这些见识和经验都很宝贵,再等等,我们国家的环境也许会越来越放松,一定有机会能办成的。你已经迈出了这么多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小虎爸笑笑,“不管怎样,我都没后悔。我出去看了以后才发现,每个地方是不一样的,以前自己就没出过岛,还以为别的地方跟咱这一样呢,真是那个什么来着,什么井里的青蛙……”
舒月笑着道:“井底之蛙。”除了佩服他的行动力和耐力以外,也佩服他这种乐观的精神。
她原本觉得自己就是个乐观的人,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比她还要乐观豁达。
想起当初去渔村的时候,还没见面就听到小虎妈口口声声说自己男人“怂”。现在真是感慨:“大哥,你这人是深藏不露。”
小虎妈看到男人吃小亏,可没看到他内里的大乾坤,舒月想,她也是嫁对了人。
舒月很久没见到小虎了,她记得小虎跟程白杨差不多大。“对了,小虎咋样了?是不是也该上初中了?”
提起自己儿子,小虎爸神情都柔和了很多:“十一岁了,他上学晚一年,才上五年级。”
“一定要让他好好上学,好好读书。以后说不定要恢复高考,到时候考上大学,就能吃上公家饭,有个好出路。”舒月不能说的太明白,只能暗示他,让他重视孩子的教育。
小虎爸听到这话,眼睛里放光,好像看到了希望,反复确认:“真的?我们渔村孩子都是世世代代当渔民的,没几个出去的。不过我出去了几趟,还真是想让他以后能走出这个小岛。”
舒月:“现在连城市那边只有工农兵大学招生,但是以后说不好。之前那些正规大学说不定啥时候就能恢复招生了。总之多读点书是有好处的,你可一定不要让他放弃读书。至少以后写个材料算个数什么的,不至于没文化。”
小虎爸连连点头,“这小子内向,但是读书倒是能安下心来,学习成绩还不错。”
舒月鼓励他:“那就更得让孩子坚持了。以后送出去,去市里头读高中。”
如果是旁人告诉他这些话,他还可能随口一听当一阵风。但是舒月见识多,点子多,听她这么一说,他就更加重视起来了。
回去路上,想到自己儿子以后能出了这个岛,到外面去谋生,还能到那种单位里端上公家饭碗,心里就美滋滋的。即使是幻想,也觉得有所期待,生活更有奔头。
跟小虎爸聊完了以后,想到养殖场里大嫂家有孩子的,舒月也顺便提了一嘴:“大嫂,记得让孩子好好读书,让他们坚持读高中,教育能改变命运。”
岛上很多家长都不重视孩子,王大嫂家的女儿冯文锦今年初三,,她正想着让她别上学了,过几年也来养殖场上个班,一个月领三十块钱也不少了。
不过,冯文锦却明确拒绝她的安排,“我就想上学,我要出去。”
王大嫂无奈,又带着女儿去咨询舒月,“小舒,我听你说应该让孩子上高中,上高中以后能干啥?”
舒月一看母女俩,再加上对王大嫂这人的了解,就知道了情况,“文锦,你想上学是吧?”
冯文锦对舒月收起脸上的不高兴,“是啊,舒阿姨,我不想在岛上了,我想上高中,去市里头。”
“你这个想法很好啊,你妈妈应该支持你。”舒月肯定了她的想法。
王大嫂有些搞不懂,“小舒啊,我本来想着,她出去能干啥,去市里头读完书那不还得回来?我觉得咱养鸡场就不错,想让她来咱养鸡场工作。不过你刚才说的,出去读书有啥好处?”
“王大嫂,以后咱们国家肯定发展的越来越好,他们年轻人是要成为国之栋梁的,将来肯定有用武之地。咱们培养孩子,就是给国家培养人才。你就让她去吧,你家里也能供得起,多读几年书,多见识见识外面,总有好处。”
舒月知道冯营长已经升了副团长,工资也跟着涨了几十,一个月一百五十块左右的工资加津贴,在加上王大嫂一个月三十五块钱,一家四口人一百八十多块钱,这条件供俩孩子读书一点都不费力。“如果文锦以后能考上大学,那就能去那些公家单位上班了,你说是不是挺好?”
王大嫂听到这话突然就开窍了,供孩子上学就是花些钱,但是很可能端上公家饭碗,确实不错。转头对女儿说:“行,你舒阿姨说了,那我就支持你。”
这几年王大嫂在养鸡场工作表现不错,已经成了养鸡的技术骨干,遇到问题很多人都请教她,她也热心的帮着解决,舒月还给担当骨干的几个大嫂涨了工资,一个月多五块钱。
她这人虽然偶尔说些过于实在的大实话,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她也没坏心眼,后来还肯主动承担责任、转变思想,跟其他人相处的不错,舒月对她也改观了不少。
而王大嫂本人在养殖场干得也挺高兴,她对舒月的看法,已经不是初来乍到时候那个大姑娘了,很多事情她都愿意听舒月的意见。
第60章 猎奇 以为她是去逃荒的。
一九七四年, 程山三十岁成为守备区最年轻的团长,手下管着两千多士兵,引得一众人羡慕。
原本准备杀一只鸡庆祝, 但是最终没能下得了决心。
于是,五只母鸡顺利的活过了一九七五年夏天,度过了它们的五岁生日。
杀,还是不杀?
成了长时间困扰着两大三小的问题。为此家里还分立出两个派别——
主杀派 vs. 保和派
到了十月天气渐凉, 这一议题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舒月见惯了养鸡场的生杀场面, 觉得杀个鸡也不算什么事儿,自然是主杀派。她劝三小只道:“同志们,它们的寿命也就五到八年,肉已经老了,现在三四天才下一个蛋。现在杀了吃肉还来得及, 再等可就来不及了。”
程山在这件事上和舒月保持同一阵线, “养鸡就是吃肉的,不杀留着干嘛?你们一个个能不能有点出息?”
十岁的程白杨已经到了舒月肩膀的高度, 他不同意杀鸡, 理性的反驳道:“肉老了, 不好吃,还不如吃小妈她们鸡场的鸡。而且,也没必要吃,咱现在又不缺肉,小妈她们养鸡场那么多, 不差咱家这几只。”
舒兰没程白杨高, 但是已经出落成一个优雅的小少女。听到议论,也自然加入保和派,加入辩论:“我期中考试作文里刚写了家里养的鸡, 还被老师表扬了。写完就把它们杀掉,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八岁的程白鹭白皙的脸蛋还未褪去婴儿肥,她看了看两边,然后忽闪着羽扇般的睫毛,悠悠的道:“它们老了,杀了它们感觉有点可怜。关键是杀了我也吃不下去。”
程白杨坚决附和:“对,我不吃。”
舒兰也叹气:“我也吃不下。”
舒月和程山:“……”
三个人说的都还挺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于是,主杀派在最后一轮谈判中败下阵来。
一天天变得懒洋洋,眼神都逐渐呆滞的五只老母鸡——
在小院里开启了幸福的晚年生活,终于不用担心某一天沦为刀俎下的亡魂了。
终于,在一九七六年暑假的一天早上,排行老三的那只母鸡,悄悄地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是程山早起准备挑水的时候发现的。
三个孩子看到以后,还挺伤心,程白鹭眼睛里还冒出了泪花。
陈洪泽、周思文和妹妹周思琪听说以后都赶来吊唁,进行了告别致辞,最后几个孩子在山脚下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给埋了。
舒月看着三小只,耷拉着脑袋,打不起精神,一脸伤感的模样,真是如丧考妣……
他们就差给鸡弄个墓碑、再写个墓志铭了。
如果让鸡自己总结它与众不同的一生,应该起个题目叫:我这老死的一生。
养鸡场的鸡除了病死的,都是死于非命。哪有鸡能颐养天年,享受老死的待遇呢?
“行啦,这是喜丧。你们……节哀顺变。岛上有鸡千千万,你们可别吊死在一只鸡上啊!”舒月无奈的劝慰他们。
程山拍了拍程白杨的肩膀,“行了行了,别这么多愁善感的。它这吃吃喝喝的幸福一生,连人都羡慕。”顿了顿又提议,“既然你们这么伤心,就拿出点实际行动,一个月别吃鸡肉。”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舒月做了大盘鸡、宫保鸡丁、椒麻鸡……全都是中度麻辣,和程山两个人吃了个过瘾。
终于在看到鸡米花的时候,程白杨和程白鹭前功尽弃。只有舒兰坚持到了最后一天,并鄙视他们半途而废。
过了次年,也就是一九七七年的春天,又有一只鸡自然死亡,是最先下蛋的那只“小贝壳”。
孩子们照样走了一遍流程,将它与之前那只埋在了挨着的地方。不同的是,他们主动提出斋戒一天,以示纪念。
程白杨竟然还提议,“要不咱们再养几只小鸡?”
舒月立刻表示拒绝,“不养!”
养鸡,就为了给它们养老送终吗?还是无聊的为了寄托情感?
程山也不同意,“你们又不是闲的没事,老盯着几只鸡干嘛?”
去年几人帮被粉碎,大运动结束,整个华国的政治氛围都发生了变化。七七年的十月下旬,中断了十一年的高考要重新启幕,消息一出,举国沸腾。
报名条件很宽泛,上到六六到六八届的初高中毕业生俗称老三届,下到当前的高中生,以及下乡知青等,都能报考。
在过去大运动的十年中,枫明岛军区大院的孩子有很多都进了“红色保险箱”——通过参军,避免了上山下乡做知青。也有些孩子不愿意参军的,回了老家,或者一直拖着在家混日子。
张大嫂的儿子郑和平便是个例子。郑和平今年十七岁,去年高中毕业一直在家,不想参军,之前舒月跟张大嫂说过,让孩子继续学习高中知识,张大嫂才没逼着儿子去参军,由着他在家有一搭没一搭的晒网式学习。
高考消息传出来以后,郑和平便毫不犹豫开始准备高考,张大嫂也非常庆幸一直督促着他学习。
“小舒,你去高考吧!”
正在厨房做饭的舒月,被门口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谢秋珊听到消息就跑来找舒月聊天,“我听说这次高考都能报名。你去吧,肯定没问题。”
“我?”舒月听到消息,心里也不是没想法,“我高中只读过几天,不过我倒是对高考挺感兴趣的。我特别好奇考场是啥样,十来年第一次恢复高考,注定是有特殊意义的一次考试。”
谢秋珊笑笑,“你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想着要上大学,你却在想这次高考的意义。但是你如果考上,你去不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