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认得这人,王公公,陛下的贴身太监,那可真是朝中大臣都要敬着三分的老人了。
锦绣忙行礼:“王公公,不知陛下可有宣微臣进去?”
王公公笑着把锦绣往偏殿引,说话十分和气,脸上带着三分笑:“陛下正在和几位大人商量今年的赋税问题,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小元大人您随咱家来偏殿歇息会儿。
这里有茶水点心,您若是饿了就先用些。”
锦绣心说,哪有人能真正在皇宫里肆无忌惮的吃喝呢?万一吃多了想如厕,一个御前失仪的帽子扣下来,怕是要脱一层皮,还能成为一生的黑点。
王公公带锦绣坐下,人却没走,和锦绣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没头没尾,家长里短,拉拉杂杂没个章法,说的锦绣口渴,灌了一杯茶。
“哎哟,瞧老奴这记性,一时兴起竟然忘了时辰,真是该死,小元大人您稍坐片刻,老奴这就去前边儿瞧瞧,免得陛下寻不到人生气。”
然后,王公公这一瞧,就再也没回来。
偏殿非常安静,偶尔有几个进宫面圣的被安排到这边休息等待,大家都不敢大声寒暄,只能点头打招呼。
间或有宫女进来添些茶水点心。
锦绣等啊等,等到后面进来的几位大人见了圣上领着差事出了宫,等到日头从东面缓缓挪到头顶,在从头顶往西偏去。
终于等到有人想起了他的存在。
一个长相十分讨喜的太监,身后跟着几个手捧托盘的小太监,带着陛下的口谕而来。
“传陛下口谕,赏赐元爱卿水晶两块儿,笔墨纸砚若干!”
锦绣躬身谢恩的同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口谕也太随意了些吧?
人家传旨太监还说了:“小元大人,小的让人送您出去吧,这么多物件儿您也不好拿。”
锦绣心里是拒绝的,莫名其妙在宫里待了大半天,回去还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他得了陛下的赏赐,这是赤果果的招黑。
但没他拒绝的份儿,只能被动接受。
一直到傍晚回家的路上,锦绣都在琢磨他为何会得了赏赐。
并不是他多心,而是在皇帝身上发生的事,他就没一件小事,琢磨不明白哪天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锦绣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姜家的对家想利用他搞事情上,但他在家中见到定王,就明白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定王和元老爷一左一右坐着,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两人鼻子上都架着一副金丝边儿眼镜,不时嘿嘿笑几声,画面非常猥琐。
定王见到锦绣,挥着手里的另一幅眼镜对锦绣道:“元兄,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怎么想出了做这个眼镜的?比放大镜还方便!我太喜欢眼镜了,放大镜只能第二喜欢!”
锦绣不想给这人解释放大镜和眼镜各有不同的用途,只淡淡道:“定王殿下,您知道陛下今日为何会赏赐我吗?”
定王心虚的眨眨眼,假装无事发生,非常明显的转移话题:“说起来,元兄你很快就是我表姐夫了,咱们两家就是亲戚关系,日后你在家里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让人送我一份啊!”
说罢手忙脚乱的将桌上的几副眼镜收进匣子。单手夹着匣子就往外溜:“原来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吗?
本王肚子好饿啊,要回府吃饭了,现在的奴才真是,一个个都不知道上心主子,竟敢让主子跟着吃苦受饿,回头一定要好好惩罚才行!”
边说人已经快速出了院门。
锦绣似笑非笑的看了定王背影一眼,心说,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元老爷看人走了,长长的叹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锦绣:“宝儿,你方才说什么?
陛下又赏赐你了?所为何事?”
元老爷有些担心,若是儿子得陛下看重,自然是好事,但频繁的接到赏赐,也很容易招来同僚的嫉妒。
时砚将在宫里的经过与元老爷说了,又将自己的猜测说与元老爷听:“定王这几天是不是经常来府里?”
元老爷点头:“前几天在你快下衙的时候过来一趟,说有事要与你说,但他瞧见爹戴的眼镜,十分好奇。
爹就让人将你打磨的其他几副拿出来让殿下把玩,谁知竟然真的找到了殿下需要的。因此连着好几日,日日都来这边玩儿。”
锦绣摇头:“不止吧?”
要知道他为了测试更加精确的眼睛度数,可是一连打磨了十几副可替换镜片,方才他瞧的真真切切,两人桌上摆着的,被定王带走的最多四五副。
元老爷听罢就忍不住叹气:“前日下午,定王殿下将你那一匣子眼镜与镜片都借回去,说要与友人一起品鉴一番……”
这品鉴的结果,让元老爷也十分心痛啊。
“结果今日他还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四五副,方才还全部被他给带走了。”
锦绣道:“爹您就别多想了,想来定王殿下是将眼镜带进宫给陛下用了,否则如何解释我今日得到的赏赐?”
元老爷虽然心痛,但想到儿子从皇宫带出来的东西,立马又精神了,吩咐左右:“将陛下御赐的物件儿全部放进库房,就是那个单独开辟出来的库房,都小心点儿,别磕着碰着!”
言罢又觉得不放心,非要自己跟着去一趟。
回来还一脸憧憬的对锦绣道:“若是那间库房能被御赐之物填满,爹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锦绣想到那个库房比待客的大厅还宽敞的面积,觉得元老爷的梦想有些伟大,他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几分。
于是转而问道:“爹,阿文哥呢?今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元老爷喜滋滋道:“去明南郡王那边了,郡王请阿文吃饭,有些关于北边儿的消息要跟阿文交代一下。
哎,毕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郡王对阿文婚后上任的事,这般用心,爹这里也能宽慰不少。”
到了二十八,周文成亲这日,锦绣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衣,今日是好兄弟成亲的大喜日子,锦绣和何烈二人早就被预定好,陪着周文去迎亲。
隔壁宅子从门口到庭院的树木上,都挂满了红绸,锦绣急急忙忙吃了早饭,在管家一叠声的催促中去了隔壁。
元老爷元夫人这种大喜的日子,昨晚就住在隔壁,天麻麻亮就要起来帮着张罗,新妇进门,好似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除了新郎官本人看起来有些闲以外。
想到周文成亲后,两人就不方便直接翻墙而过,必须正大光明的走正门了,锦绣心里稍微有那么些可惜。
毕竟翻墙实在太方便了,自家这头吃饭的时候,朝墙那边喊一声,周文就能立即翻过来,吃完太撑的话,还能踩着梯子爬回去。
在周文宅子门口,锦绣见到了同样穿着郑重又不抢新郎官风头衣服的何烈。
两人相视一眼,何烈笑眯眯道:“周兄大喜,想来元兄亦不久矣。”
锦绣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大方承认:“何兄你成亲的日子还在我前面呢!”
周府管家一出门就见到在自家门口哈哈大笑的两人,连忙道:“哎哟,两位大人哎!快进来!老太爷老夫人还有我家老爷一早就等着你们呢!
这不等不及了,让老奴出来瞧瞧!”
锦绣看看时辰:“这不是还早吗?着什么急?”
管家一脸好笑:“当然是怕耽搁了时辰啦!这新郎官的心情,别人是理解步了的,只有真的到了那一日,才能明白几分!
您二位就当心疼心疼我家老爷,咱们快走几步行不行?我家老爷急的昨儿一晚上没睡踏实!”
锦绣心说,这不很正常吗?要成亲的人了,前一天晚上还能呼呼大睡,这得是多没心没肺?
第99章 打脸 钟明礼
本以为迎亲要过五关斩六将, 周文提前拜托锦绣与何烈二人,让两人到时候一定要尽全力帮忙。
谁知道明南郡王府那边只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根本没有进行有效打击, 周文简单背了两首催妆诗, 郡王府的几位公子出来简单拦一拦,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周文就被放进了珑玉县主的绣楼。
一切顺利的让周文难以相信。
锦绣看周文笑的嘴巴要咧到耳根子上了,简直没眼看,只能与何烈二人帮周文与明南郡王府这边的人打好关系。
周文成亲,锦绣累个半死,今天来的客人,有不少皇室宗亲,都是明南郡王那边的, 明南郡王对外脾气温和,性子闲散, 在宗室中人缘儿极好。
光是这些大爷,就需要一个八面玲珑身份又够得上的人去招待, 毫无疑问, 这个任务只能落到锦绣头上了。
毕竟周文于元家, 除了周文没改姓元外, 其他的与元家人毫无二致。
光是元老爷大气的给珑玉县主送了一大箱笼一百两银票做聘礼的事,早就传的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明白了元家对周文的态度。
得亏锦绣记性好,身边还有个爱凑热闹的谢六与定王, 两人陪着锦绣,遇到宗室之人,简单一介绍, 锦绣就能记住。
这两人陪着锦绣一出马,就算有心想为难的人,也早就歇了心思。
但就这样,每桌敬一杯酒,一圈儿下来,锦绣也觉得腹中涨得厉害。
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明南郡王结交的人脉。
很多来客本以为,像是周文这样在京中毫无根基的人家,成亲的大喜日子,男方这边怕是来不了多少人,没想到过去一瞧,男方宾客那边,也热闹非常。
朝中官员可能不认识男方那边来的宾客,但若放在商人眼里,可全都是生意场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大家圈子不同,可能互相不认识,但总有眼尖的人会发现其中的不同,比如林如松。
林如松好不容易找了锦绣空闲的时间,将人堵在角落:“元兄,我没看错的话,那边那个穿暗红色衫子,身形高大的男人,是这两年在南方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吕不平吧?”
锦绣挑眉。
林如松笑眯眯的指了另一个:“那边那个正用酒壶喝酒的胖子,茶商世家上个月刚上任的新家主?”
锦绣不否认也不点头。
林如松就明白了,长长的叹口气:“你们家这水也太深了吧!要不是我偶然间见过这二人一面,今天也就将他们当成普通人了。”
锦绣摆手:“本就是普通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何区别?”
林如松无奈的拍拍锦绣肩膀:“行了,我知道了,不会和别人说的,但我相信,今天不止我一个人发现这些人的特殊之处。”
锦绣漫不经心道:“本就没打算瞒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不过我们家的原则,一向是闷声发大财而已。”
林如松一愣,随即笑开了:“是我多心了。”
姜家那边,姜良松兄弟亲自来的,给面子程度,足以说明姜家对锦绣这门亲事的满意程度,让很多暗中想看两家笑话的人失望不已。
热热闹闹的忙碌到傍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锦绣饿的前胸贴后背,与何烈二人从厨房翻出来几只大鸡腿,两人坐在锦绣宅子前院屋顶上,边吃边喝,顺便欣赏周文洞房。
两人坐的位置,刚好能瞧见周文院子的正屋,也就是新郎新娘入洞房的屋子。
此时周府下人在管家的指挥下,忙而不乱的收拾残局,院中各个角落依次被挂上了大红灯笼,朦朦胧胧的十分喜庆。
不时传来几声管事叮嘱手底下小厮小心干活儿的声音。
锦绣美滋滋的咂一口酒,长长的叹口气,躺在屋顶,单手撑在脑后,对何烈道:“阿文哥成亲了,我这心情挺复杂的。”
何烈也学着锦绣的样子躺下,直接用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本来我以为挺平常的一件事,今天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后,确实感受良多。”
两人默不作声的在屋顶喝了两壶酒,也没心思去闹周文的洞房,不知不觉在屋顶迷糊过去。
还是元家那边的下人发现自己少爷没回来,等到半夜不见人影,这才着急了上报元老爷,并且出来找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锦绣被下面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缓了好半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将睡的缩成一团的何烈摇醒:“幸亏这间房顶是平的,若是陡的,咱两睡着掉下去,不死也残,怕是要成本朝开国以来,最憋屈的死法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