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黑帐就是黑帐。
经了谁的手,这张嘴就不能留了。
石传算是服了孟昕了,甘败下风。
出了这么大的事,孟昕比谁都稳,这两天跟着他上上下下倒货,直到消息爆出来才透了两句。
石传服的是孟昕经事不怕事的胆子,仿佛这件事根本与她毫不相干。
可事实上,那本帐她看过啊!
石传只是在桌边坐了一会儿,隔着帐本可远,就这样他都担心有人把自己供出来,指认他也有参合。
孟昕就不担心?
“帐的事不要想了,那些人不会蠢到瞎指人,除非是不想要脑袋。而且问帐的时候,娇姐也在,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孟昕想的是其他十几本帐自己都看过,还差这一本?
石传的理解,是秦娇罩死了孟昕,捅破天都会帮她撑着。
“不过你这话也有理,他们不敢瞎攀扯。”
真敢说东西给一群人看光了,怕是想死。
不过绞舌头也吓人呐!
不止绞了一个,看过帐本的另三个人也没逃过刑罚,嚎叫传出二里地,血淌从嘴里溢了满身。
石传絮絮叨叨形容那几人惨状,又说绞完舌头立时捆去十九层做了矿工,那地方九死一生,指不定能活几天。
孟昕觉得这些人还是有运气,帐本上没什么太重要的东西,不然还能留下条性命?
秦德并不是个善心人,把人留着肯定有什么用处,这就是不她该想的了。
或许是这件事给了石传警醒,现在不论孟昕说些什么,他态度都很严肃。
“对了,你不说要卖菜吗?琢磨得怎么样?”石传一本正经地问。
“也就是那么一说,什么时候有工夫什么时候弄吧。”
菜来源有限,赚又能赚多少,不过是找个能上下行走的由头,让这群贩子对她不要那么提防罢了。
石传为了讨好孟昕,硬是琢磨了半天,到最后确定菜能卖,但口味是问题。
“最好你上去弄点香辛料,有方子更好。腌菜总不是那回事,你看猛强自己弄的酒不是也成了,虽然只能偷着卖,也是笔进帐。”
他说完又说:“你现在住的宿舍还行,没外人。不过锁头太简单,布区的车都有人敢偷,人家那锁难道不厉害?真赚了矿放屋里,太危险。”
“这个不用操心了,我自己有办法。”
“对对,你还有娇姐,娇姐那儿没人敢去,东西放那儿绝对安心!”石传理解能力一流。
这本偷来的帐,把老酒馆一帮伙计搞得有如惊弓之鸟,每隔几日的聚会也暂时歇了,大家各忙各的生意,生怕随便闲扯几句又被卷进什么案子。
在这种情况下,石传带着孟昕开始倒货,倒是毫无阻碍。
只不过在他看来,孟昕真的就是一时兴趣,根本沉不下心干这活。
两人这次碰头,先是去九层打了个转,没什么路子又说要上六层看看。
“都是你的货,我卖着有什么意思。”
孟昕拿着石传收来的几块烂皂看看,又扔回去,她打心眼里不想去六层。
“别看东西不好,总有差价赚。你不是想赚钱吗?瞧不起?六层女人一身油,全指这皂擦擦,当年你在那儿的时候,能弄到这个怕是美得冒泡了吧!”石传收好东西,认真教育。
孟昕跟了两天,上下的路也摸得差不多了,衣袖上也学石传系了条不显眼的暗绿带子,这表示自己是种植区的人,遇到什么事也好说好。
石传打定主意要去六层,孟昕打定主意不跟。
又走了一段,孟昕突然说要回九层再看看,也不等石传应声,直接就转了头。
“我自己下去看看,刚才织区那边有几个女人好像收着料子。不肯卖你,不一定不卖我。”孟昕边走边说。
石传切了一声,“还不是抢我的货,说了不竞争的。”
“你自己收不来好吧?是我抢你?”
“行行行,你去你去!”
石传不担心孟昕走丢了,这人看着年纪小脑子有他十倍大,谁丢了都丢不了她。
孟昕已经摸清九层织区几条主道路线,纺织贵重料子的区域有人把守,寻常人不得接近。
她要找的人,恰好也不在那种高贵地方。
这会儿正是换班,路上人来人往地,因为多是女工,孟昕走在里头倒不突兀。
道上有货车行走,大家纷纷避让,孟昕也跟着退到墙边。
可是这辆货车并没有直着向前,反而拐了一个弯,挤退一群尖叫着躲开的女工,停到了孟昕面前。
大灯耀目,晃得孟昕睁不开眼。
“孟昕是吧?上车。”
车里人盯她有一会儿了,直接喊了名字,推门叫她上去。
刚刚没细看,以为就是普通运布料的货车。
孟昕举手挡住光,看到车头标了个19-3,心里就清楚了。
“祝区长找我?”
她拉着车门,仰面去看车上人。
◎35.第 35 章
祝耀并不在车上, 跟车的是帐房李清。
他拿眼睨着孟昕,居高临下的态度,摆明了瞧不起眼前这丫头片子。
“上来吧。”他拿脚磕门。
孟昕左右看看, 见周围人多, 便没再多话,踩着脚踏使劲跳上了车。
矿区的车就是不一样, 轮子又大又高, 车身也高出极多。
后面货仓看样子不像是装普通原矿的, 门锁挂着, 箱体厚重, 孟昕在后视镜里观察片刻, 也没猜出三区是属于什么矿区。
她在观察车,李清观察她, 谁也没闲着。
半响还是李清先开了口,“祝区长来织区谈事情, 刚刚过来时见着你,叫我来找。这车在路上溜达几圈了, 你可真难请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转回九区是孟昕临时起意, 没想到这有个张着网准备逮她的。
要早知道,还如跟石传上六层呢。
照常理,该问本应在八层的人,怎么来了九层织区。
李清这见怪不怪的样子,让孟昕明白,自己估计早被人盯上了,就是今天不找,明天也逃不过。
“找我, 是跟做帐相关的事吗?”
“你还挺聪明。”李清悻悻一笑,“我是行内人,你是什么斤两祝区长看不出,我可门清。”
一晚上搞定十几本帐,鬼才肯信,只祝耀不知哪里来的兴趣,总觉得这女孩有点什么特别之处。
李清是不好说什么,不然显得容不下人,一个老头子跟小孩子计较。
不过要说祝耀对她多上心那倒没有,只是指了个人打听一下,恰好今天又撞见了,想约去聊聊罢了。
李清不觉得孟昕能动摇自己的地位,嘴里不咸不淡讥讽着,还是把人带到了祝耀跟前。
祝耀坐的铁车比货车要好得多,孟昕得了示意,一头钻进去。
车窗摇上去,窗帘拉上,后座与驾驶室之间嵌了两块薄薄矿晶,不拉开声音透不过去。
祝耀按亮顶灯,翻看手中帐册,只孟昕进来时点点头,接下来就是极长一段的沉默。
孟昕感觉得到车身在动,七拐八弯地,时有失重感。
她估摸着,这是车在向下行。
“祝区长……我还得回八层。”
“没事。既然我喊你过来,自然会通知秦德,误不了事。”
祝耀合上帐本,终于正眼看了孟昕。
女孩瘦瘦小小地,穿着普通农区工服,一双纤白皓腕搁在膝头,指尖软软垂下,嫩得仿佛能掐出包水。
这样一双手,能做帐?
目光又移到她面上,那天没仔细瞧,如今看看,五官竟还挺精巧,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祝耀的关注点并不在此,他只透过皮相,去猜测这纤巧颅骨下的头脑,是否有想的那么有份量。
回想她那天应对,倒有些欣赏。
至少是个聪明人。
祝耀这样说了,孟昕便无话。
他似乎有许多事要忙,放了一本帐,又去取另一本。
车内空间极大,两人面前放着好几个箱子,其中一个开着,里头堆着的全是帐,随着车速提升,晃悠着摩擦出声响。
祝耀知道她在观察,他也不说话,只是把顶灯扭亮了些,又从怀里抽出只水笔,在帐本上写写划划。
孟昕估算着车至少走了两三个小时,途中没有停下过。
“喝点水。”
车窗帘布已经拉上去了,周边渐渐亮起来,祝耀看出孟昕呼吸有些吃力,指指前方水壶。
“谢谢。”
孟昕取了碗倒出些,咕咕喝下。
水格外清甜,比种植区好极多,或许是心理作用,胸口的憋闷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车下得急,这边刚开出来多是狭小矿洞,觉得闷是正常的。我们这边的人,都爱喝地下水,源头有人加东西,能供些氧份。”祝耀示意她再多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