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仿制哪有那么容易,十数年投入,只制出这么一面鉴镜。
虽然外观仿了个十成十,但镜粉并不能在镜面中流动,又无法幻化为计时数字,多次尝试也无血脉激发反应,这就是失败了。
偏偏这次鉴镜遭到破坏,内里镜粉却意外地有了流动的迹象。
里头游光溢彩地却又坏在照不出身影,看了就叫人焦心。
“若是能与聂家合作……”冯峰犹豫出声。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破坏还是研究,能将镜粉推致游动就是突破了极大的一步。
两家联手的话,说不定一举得成?
“他想得美!”冯先恒冷哼一声,拳头都握起来了。
冯峰轻叹,“是我说错了。”
客座包厢极大,贵夫人们带着子女各有各的一块位置,数十位男男女女衣饰华丽妆容精致,一眼望去花团锦簇。
主家那边猜疑不定,被数落的聂家人也各怀心思,从进来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
一些被分到这里陪坐的夫人先生们也都悬着心,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种情况最终被窗边几位百无聊赖的少年打破,他们笑指着舞池边一位平民小姐,大声议论着装行止以此打趣。
“不知道找这些女孩上来是做什么。”一位夫人冷着脸说。
“就是!都是些平民,真是失身份。”
“今日带来这么多孩子,若是看中几个,闹着要带回去怎么办?今天不带回去,日后跑去找,又怎么办?”
“我早就说过了,不能叫自家孩子有机会见到那些平民女孩。一个个在家养着,成日学的那些东西,全是奔着先生少爷去的。看着极有教养,骨子里不知道淌着什么样的坏水……”
这话题一起来,夫人们有的是苦要诉。
谁家里没养一两个这样的平民姑娘,里里外外居然还要称一声夫人,有那些傻的弄不清尊卑再多问几句是哪位夫人,那真叫戳人心窝子。
万幸是家里这些小夫人都只做玩物,男人都还没傻到允许她们诞育子嗣去污脏血脉。
“最怕是那种被迷了心窍的,好好的贵族小姐不要,非要贱货生贱种,还生在头里做了大的那个……”
“嘘!”
有夫人敏锐,举起手指挡在嘴前,围着说话的几位也警醒起来,一起去看向门旁厢座。
一圈都是半开放式厢座,宽阔中场有几位乐者与舞者,这会儿正随着轻柔音乐曼妙舞动,隔绝了大半视线。
帘子半拉下来,只看得到那个男人似是偏靠在沙发上,半只手臂垂在一旁,并没什么多的动作。
都知道他病弱,去到哪里都坐不太久,这会怕是已眯着了。
“人都在这儿,说话小心些。要是被听见了……”
“听见又怎么样。”刚刚说出贱种二字的那位夫人眉毛一横,“聂二夫人也在,你叫她评评我说的是对是错。”
这话还用问吗?二夫人当然爱听这些。
但若是几位面对面,想来她也不会偏帮外人去承认自己男人生了个贱种,这不也连带着拉低了自己身份吗?
这话大家也只想想,嘴上自然是附和的。
年长些的妇人懂得谨言慎行,小一辈就不一样了。
女孩们还好,戴着面围优雅坐在一处,偶尔抬眼望向那边,说话声轻巧,近前也听不到几句内容。
被家中惯坏的男孩子们可不管这些,坐在窗边呼朋唤友。
外面妞瞧够了,发现那个常常落单的病秧子在这么热闹的舞会中居然闷头睡了,哪少得了讥嘲。
“把你大哥叫来坐坐呀。睡着算什么事,白瞎一张邀请函。”
“他到底是不是男人?没见他对女人感兴趣过,不喜欢那些贵小姐,这些平民倒是可以看看嘛。看中了挑一个回去,正好身份相当,哈哈哈。”
聂永墨冷眼看这两人,盯得他们收了笑,闪躲过视线才算完。
“是该叫过来坐坐,不然旁人看着,觉得咱们冷待他了。回去你父亲知道,少不了教训。”倒有明理的人提醒。
聂永墨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这就是同意了。
说话那人打个响指,一个侍者上前受令,转身便去了聂城所在厢座。
随便找个侍者也不说亲自过去,实在是将人看得低了。
其他人悻悻笑着,都想瞧瞧这兄弟二人的热闹。
◎45.第 45 章
聂修在娶二夫人荣丽之前, 只得聂城这一子。
前一位“夫人”身子弱早早离世,那时聂城不过七岁,二夫人进门一年不到就有了聂永墨, 接着又陆续生下聂永荣和聂媚。
二子一女彻底稳住了荣丽地位, 原本聂大先生对她也只是一般,有了三个孩子后倒是尊重许多, 至少是没再弄什么小夫人进门。
不过再尊重又如何, 荣丽和几个孩子进的又不是聂大先生的男人圈子。
有前面那位上不了台面的夫人在, 去到哪里都有人背后嚼舌根。
虽然聂家从不承认聂城母亲身份低下, 只说她病弱不爱出门见客, 但家中仆役总有嘴巴不严爱漏风的, 哪关得住消息。
夫人们说话都留有余地,实在不对付的, 也就是揶揄几句。
男孩子就不一样了,闹起事来骂人刀子扎一样, 口无遮拦。
自小被人处处提醒的聂永墨对自己这个出身低微的大哥实在是厌恶,若不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做点表现, 有聂城的地方他恨不得照面就走。
呆在这间包厢里的多是跟着母亲过来的少爷小姐, 聂永墨这一班子人最大也就二十出头。
聂城今年二十六岁, 和聂永墨隔了七岁,这种年龄差距本就会导致无话可说,硬要请来凑到一块,还真不知会是什么局面。
去请聂城的侍者无功而返,聂永墨反倒松快,给脸不要可怪不着他。
“我替你去一趟。”站在聂永墨的冯至伸手拍拍他肩膀,“再不过来,也不能说是谁瞧不起他。”
“随你。”聂永墨不耐烦摆手。
就聂城那个病秧秧的子, 怕是起身都懒,没得费事。
已请过一回,众人期待被打破,关注度便没那么高了,话题回到舞池那些平民姑娘身上,又聊得热络起来。
冯至端着酒杯走到聂城包厢前,礼貌敲敲窗框。
“请进。”是聂城身边随侍说话。
撩了帘子进去,聂城果然半靠倚在沙发一角,额发微散,似是刚醒的模样。
见到来人,他轻轻点头,“冯二。”
冯二是冯至的排行,一般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他,聂城跟冯至大哥有些往来,见过他两回,也不算生人。
既然是代表聂永墨过来的,自然要先说邀请的事。
聂城倒没说不应,立在一旁的赵伯似是有些不高兴,清了清嗓子说:“刚才过来遇到些颠簸,少爷还有些不舒服……”
冯至会意,但并未就此离开。
“你们先出去。”聂城套上外衣,坐了起来。
赵伯与另一位随侍只能行礼离开,出去时顺手落下帘子,将外面视线隔挡起来。
只是隔挡视线却不完全隔音,于是冯二靠近了些,坐到聂城身旁。
聂城并不喜人亲近,但还是把话听完。
“你早猜到了?”
看聂城神情,冯至就知道自己多嘴了。
“猜到的不止我一个。你们冯家最近闹得满城风雨,今天又特意把鉴镜挪过来,自然是想借这个机会验证一二。”
不用舞会这名头,哪聚得起这么多贵族,总不能和平民一样对待。
“外面舞池请上来许多平民小姐,都是上月去过布店或者在附近出现过的,大概会挑几人出来先走个流程,然后再请贵族上去做鉴定。”
说得好听而已,谁要去鉴定镜面受损状况,实际不知是使什么法子来判断是否破坏原凶而已。
“会怎么做?”聂城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我大哥知道?”冯至想想又摇头,“不,他应该也不知道。”
冯至跟大哥冯伦喊冯先恒大伯,父亲是已逝冯老先生第四子,在家族中算不得很出彩的人物。
二人都不是大夫人生的,不过自出生起便养在大夫人名下,后面新换了一批家仆,极少人知道内情。
本身自家势力不大,族中较为隐密的事或许父亲都不会知晓,更不用说他们又是这样的身份。
在家庭内这种若有似无的身份岐视,或许是冯伦兄弟私下与聂城交好的缘由之一。
“听说你上月照过鉴镜。”冯至终于说到主题。
聂城看他,半响才点了点头,“是那个送衣的姑娘说的。”
“谁?”
当时厅中只有聂城一人,除了那位送衣女孩,没有其他人能指认他照过鉴镜。
可提到送衣女,冯至竟否认了消息是缘自于她。
所以冯家这间布店,难不成还布了其他眼线,在本该客人单独所处的区域,进行监视?
“不不不!并不是这样!”冯至赶紧否认,可不改败坏冯家布店名声。
“那个女孩,今天也请来了?”
聂城并未纠结在这个话题上,再一次提到了那个送衣女。
冯至暗地里抹了把汗,在一群夫人为了躲避他被推进小房间偷窥这个闹剧和一个莫虚有的告密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呃……那个姑娘,什么?你说她也在镜前站过?那么,那么应该被请到了吧。”
冯至有些混乱,想不出布店有戴着面围的姑娘展示衣物这一环节,最接近描述的只有待客区那几个招待贵夫人的大婶,但大婶又戴什么面围?
这场交谈似是耗费了聂城极大精力,他没再接话,靠向沙发微闭双眼,似乎是在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