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那人下工时间, 孟昕在车里坐了会儿,等到人群涌出时才让负责这片区的守卫叫她过来。
不是故意要拿架子, 实在是不知道长相。
“您找我?”
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身材高挑长相漂亮, 一身织区工服穿在她身上,比周边姑娘更合体顺眼。
“是朱晴姐吗?”孟昕微笑。
朱晴受宠若惊, 看看一旁以眼神示意她乖觉些的守卫, 又看看孟昕坐的铁车, “我是叫朱晴……”
“上来吧,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孟昕让出位置,朱晴扭捏半响才小心翼翼地坐上来。
路上上下工的人多,孟昕让司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又将驾驶后窗闭严四周窗帘打下。
看孟昕动作,朱晴越发紧张,一双手抠着衣服,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明明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 算年纪进坑场也不久,但说话办事的气派就是和一般姑娘不一样。
朱晴已经开始回想最近没做足的工量还有才递交不久的结婚申请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果然这个姑娘第一句话,就问到了婚事。
朱晴紧张到手快抠进腿里,“王前志是我丈夫,申请已经提交了。这个、这个应该是合规矩的吧?他说会办好的,不影响工作,而且我最近也有努力干活……”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孟昕没怎么接话,朱晴越发紧张了,解释到最后,声音都有些抖。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区长让你来找我的吗?”
“没有,我就是想听你的个人情况,也方便安排。”
“安排?”朱晴怔住。
“织区的活最近很多吧?这里工时长还闷热,那些飘絮对肺也不好。其实你丈夫王前志工作的十九区也有些好的位置空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调岗,让你们夫妻团聚。”
大致了解过朱晴目前处境后,孟昕开始步入正题。
“帮我?为什么帮我?……你是想找前志?”朱晴终于有些悟过来了。
孟昕没接话,继续放下诱饵,“我在十九层三区替祝区长做事,平日做做帐喝喝茶,办公室里很清闲。我那儿正好还缺一位送水打扫的清洁工,一天也就清理两三趟,没事的时候还能回去休息,为份工我觉得很适合你来做。”
“十九层,清洁工?”
朱晴抿抿嘴唇,想问什么又忍住了,还是把话题转回去,“你找前志有什么事呢?他不一定能帮到你。”
“我是倒私货的,平时你们用的清洁皂、抹脸的油,还有这个……”
孟昕忽地握住朱晴的手,点点她戴的那枚光滑漂亮的指圈,“就你手上这个,也是我跟车从上面收来的,价格应该不便宜。”
朱晴不信地看向孟昕,“你是女人,怎么能倒货?”
“女人怎么不能倒货。我是跟车工,有机会上去,这就是门路。”
“那你找前志……”
“我知道他也在卖私货,所以想合作一把。”
朱晴闪避孟昕目光,“什么私货?他在下面做矿工,根本没余钱像你这样做生意。你别乱说。”
“王前志被贬到十九层做苦力的矿工,就算这两年混了个工头做,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私产供养你。”孟昕拉了拉朱晴工服衣领,果不其然看到贴身的好布料。
戒指且不说,这一身面料就值不少钱,朱晴自然没有这份家底,那就只有王前志供给了。
“而且他手中要没有私产,怎么能搞定跟你的婚事?上下通消息打点带东西都得使钱。”
说得朱晴哑口无言后,孟昕忽地一笑,“你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他现在喜欢你,以后时间久了怎么说?十九层也不是没有姑娘。你别听他哄,什么下面臭男人。”
孟昕撩撩头发,“像我这样的,你猜有没有?”
朱晴咬紧下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就是朱晴的心结。
孟昕知道王前志确实是对她一心一意,婚后他花费了近两年的工夫,终于找到门路把人弄到了十九层。
但下去后这两人之间却不是久别重逢的甜蜜,而是三天一吵五天一打的恶斗。
哪怕是这样,王前志也没有换过女人。
偶尔脸上带着伤过来看帐,身边人笑话他被女人教训,也只是摇摇头。
这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朱晴或许是因为王前志收了自己这么一个女帐房,总上六层来找,所以才时不时发疯。
不过也人说王前志还有别的女人,传得狠的说每层都有好几个排队,轮流宠爱。
王前志事情多,十天半月不回去是常态。
有这些流言刺激,关于朱晴发疯的八卦堵住耳朵都能听见,也知道她总骂王前志没用,当初一结婚就该想办法把自己弄下十九层,死死看严实了哪有后头这些骚狐狸。
对一个人的不信任,也有部分是缘于对自己的不自信。
王前志走私生意越做越大,每层都有其势力,花容渐衰的朱晴仅靠着曾经的一点情份,能系得住这样一个男人吗?
王前志说再多,再怎么承诺,只要朱晴不信自己能拿稳他,这个矛盾就永远存在。
现在就已经有苗头了,据说成婚没几天,她就因为王前志没办法把她弄下十九层闹了好大一场。
孟昕不知道自己来的这个点对不对,若是已经吵过了,那就更好。
不过看朱晴的样子,似乎两人还正甜蜜着,话里行间处处维护,不像是心存不满。
“你想找他卖货吗?他不卖这些零碎的东西。”朱晴搓着指上戒指,含糊地说。
“其实我也是替别人带话,你只要告诉他我们有这个意愿,并且很有诚意合作,以后的事就是他们谈了。”孟昕笑着摇头,“我就是个中间人,听别人提过你们的关系就过来找了,将来不会有太深入的参与。”
不管朱晴信不信,脸色是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对于王前志身边的女人,她向来都提防着,一只母耗子窜过去,也得拿鞋底拍死再找男人撕一架。
“只用告诉他吗?如果事情不成,你说的工作……”
“一样给你的。反正都需要人来做,我们这么聊得来,在下面也可以经常见面。”
只要孟昕愿意,真的可以哄得人高高兴兴,朱晴下车的时候,已经一口一个昕妹亲热得不行了。
“这事我会尽力的!消息我先传过去,你下回来找我,我再跟你说。”
朱晴目光又在铁车上打了个转,这才笑着离开。
最近忙结婚的事,王前志常让人上来带消息看她缺不缺什么,又定了见面的日子。
其实换工的事朱晴早透出过意愿,可王前志根本就没这个本事,这次见面本来想再催他想想办法,因为不抱什么期望要跟他大闹一场的心思都存着了。
谁知竟有这样的机遇?
朱晴左思右想,心里已急得不行了。
这样的条件,不心动才怪。
上回下九层,孟昕有想过要见见朱晴,但也仅是见见,先搭上关系再说。
这个时候的王前志还只是十九层一个小工头,没什么太大能力。
经手的那点零碎,根本都不需要额外有人替他做本帐出来,全靠自己一根烂笔头。
孟昕并不想再经历一回从前所受的压榨,但若想赚钱,赚大钱,还是得捞偏门才行。
当时她有秦德这个假靠山,才有底气去想这行当。
现在就更不用担心,她已经在十九层站稳脚跟还靠上了聂城,直接找到朱晴摆好处提要求,一步就迈出了她一个人得慢慢走出百步的距离。
回到八层先去药房领药,少不了又听秦娇提了几样东西要带,走的时候,这位消息灵通的小姐没忍住去戳孟昕。
“我听说,有位皇室少爷下十九层了?”她挤眼。
孟昕点头,“是,祝区长招待着。”
“不会是在六层,和你传过事的那个人吧?”
“是他。”
秦娇完全不掩饰激动心情,拿肩膀狠撞了孟昕一下,“机会来了!你得把握住!”
机会?
孟昕笑容更深了。
还用提醒?
这个机会她已经把握住了,比想得还要顺。
秦娇显然误解了这个笑容,跟着弯起唇角,意味深长起来。
“怎么?得手了?”
孟昕回神,“什么得手?”
“行了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秦娇本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但想想又还是提点一句,“别以为贱民没有上去的机会,只要能抓紧这位,七八成把握是有的。”
“这话怎么说?”孟昕心情好,也跟着八卦一下。
“当然这只是传言。”秦娇贴着耳朵,“听说这个聂大少爷的母亲就是贱民,是他父亲下坑底巡查时,一眼看中带走的。”
不等孟昕表示震惊,秦娇一气把话说完,“这个你可千万不能在他面前提起,谁提都是死!你只要知道他看贱民的眼光和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不一样就行了。该示弱的时候,你得拿出女人的柔顺,让他怜惜你,最好是让他想到自己母亲,不忍心留你在儿受苦……”
“你怎么知道这些?”
“反正我有可靠消息来源,别的你不管!我当然是不希望你上去的,咱们这么要好。”
秦娇把孟昕胳膊一挽,避开走廊经过行人,“但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不能因为私心压下来不提。等上去了,你只要记得外面有什么好东西,能时时捎下来一点给我就行,帐还是给你算清的。”
孟昕哭笑不得,又知道秦娇是真心为自己,在她的挤眉瞪眼中,无奈点点头。
“我知道了,飞黄腾达不会忘记你的。”
“咱俩谁跟谁!”秦娇飞吻一个,摆摆手回了办公室。
本以为聂城母亲最差也是平民身份,竟是贱民……
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道,便抛到后头了。
这些隐私对她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不如好好想想以后生意怎么做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