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开始, 一旦毒雾弥漫地面上便不可有人行走,重要建筑之间开始修筑地道,通往城外的各大地下入口,也建立了极致的封闭关卡。
一旦夜幕降临,指针指向六时,从这一刻到第二天清晨六时,所有人都要停留在密闭的环境中,不与外界空气沾染。
“你没有发现,每间屋子连接照明的线,都带有一根空管吗?”在孟昕又一次好奇发问中,杨随侍指了指头顶。
孟昕这才仔细观察头上顶灯,终于很艰难地在灯线穿出墙体的空隙处,看到一点点的乳白管线。
“这里会注氧,为居所提供提供新鲜空气,废气也会被抽走,循环净化。”
“竟然是这样?我都没发现过。”
事实上孟昕也没在上城住过几次,白日疲累夜里睡得昏沉,只要清醒时脑子里都在转着事情,哪有工夫去管这些细节。
“这种管线一般藏得隐蔽,没看到也正常。对于上城普通居民的体质来说,缺少氧气供应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基本上是每月都有专人检修一次。不过有些平民,因为开支的问题或许会在夜间将管道关闭一段时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对身体多少影响就说不好了。”
贵族使用空气是不用付费的,特别是皇室居所,更是敞开了输送。
了解到净化气体的高昂费用,孟昕觉得有些理解一些平民对住房存在的危机感了。
就像是徐清茹母亲胡柔,有时唠唠叨叨说起家中用动,孟昕坐在一边旁听时,总觉得这帐算不过来,原来开支很大一部分出在这里。
若真失去了贵族庇护,一家人搬离现有居所去租住的地下室,好几人共用一两个房间租金是少了,可管道气体供给省不了。
基因缺陷的原因,让人们对氧气的需求很高,所以才有了专门的空气净化装置供应全城。
这种缺陷并不仅仅只针对上城居民,大家同族同源,所以坑底劳工也是一样。
不过坑底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就像是天然屏障,空气中的毒素进入地底时会被神奇地净化掉。
有人说是这里终年无光,地下的阴潮与毒素相克。
也有人说毒素的起源就在这大大小小开发出的天坑中,是世人不断向下开采索取,才导致掩埋在地底的毒瘴于夜里蒸腾而出。
坑底缺乏氧气的地方,也自有手段,十九层添加在水中的某种供氧物质,就是弥补这一缺陷的地方。
“难怪他们喝这么多的水。不仅仅是因为十九层的深度,还有基因缺陷对氧气需求大的原因。”孟昕恍然。
想到自己下十九层也常需要喝水补氧,就有些担忧。
虽然不知道缺陷是什么,但身体健健康康的当然最好,莫名其妙就说有病需要治疗,谁都不会开心。
“贱民基因缺陷的可能性最大,平民次之,贵族体质最强,这可能也是筛选的结果。”杨随侍被孟昕层出不穷的问题带歪,难得点评了一下。
贵族当然是强强联姻,多年来阶层固化,不管是体质还是隐藏血脉的可能性都是最好的。
但反而是这些对氧气需求不那么大的人,占据了最多的资源,平民在底层辛苦做活供应着上城所需的一切,还得花费大部分收入去购买净化空气。
贵族,平民,贱民这三个阶层,数百年前就开始封闭互相融入的通道,平民或许还能通过姿色得到贵族的喜爱改换阶层,而贱民则是完全一刀切了。
“如果体质是阶层来分?”孟昕向外看了一眼,“那外面那位根本算不得贵族了。”
体弱多病,强壮些的贱民都比他皮实。
杨随侍差点没伸手去捂孟昕的嘴,“别乱说话。”
肚子饱了好奇心也得到了满足,孟昕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餐具。
“有给我准备的房间吗?我想休息了。”
惊觉竟坐了这么久,杨随侍思索片刻,将人往后头带。
“这边是做活的人住的,不算太差,我让人给你收拾个房间……”
后院有两层楼,大小房间数十个,应该是这个规模宅邸对应的仆从数量。
不过二层都空置着,门上积了灰,一层只有五六间在用,一间空房开了门,正有人进进出出收拾。
“这里……可能委屈一点,但也没别的地方好安排。”
没有过问城少爷就给孟昕安排住所,杨随侍有些不安。
不过仔细想想,应该不至于安排到楼上去,那就只有这里了。
孟昕探头,房间虽小了点,但清扫得很干净,床上铺着软软的棉垫,枕头蓬松,边柜上还放着盏台灯。
拿手按了按床铺,触手干燥洁净,孟昕回身道谢,“这里够好了。”
“那你先休息。”
看看天色,杨随侍快步离开。
“人呢。”
“安排住下了,在后楼。”
“后楼?”
聂城顿了顿,“都吃过了?我是问猫眼兽,弄了食没?”
“弄了。孟小姐也吃过了。”
“我问她了?”
杨随侍不说话。
“房间呢?怎么安排的。”
一副既然提到她,那就多问一句的态度,漫不经心。
“在一楼,赵伯右手那间,打扫过了。”
发现聂城皱了眉头,杨随侍赶紧又说:“孟小姐说挺好的,又说累了,已经睡下。而且天也黑了,换房间也来汲。”
“她有说过出去做什么了吗?或者买了什么东西?”
“没提过。”
沉默片刻,杨随侍小心地问,“用药吗?”
“嗯。”
舒了口气,杨随侍取了药箱,又召来两名护卫班的人守在一边。
赵伯过来,看聂城脸没像晚饭前绷得那样紧,身边也让人伺候了,脸笑出一朵花来。
本想提提那位晚归的姑娘,但看到聂城用药后一脸疲惫地靠着,便把话压下放轻了脚步上前。
问过愿意休息了,便让人清了房间。
聂城睡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挺难伺候。
这种平和状态,在第二天清晨被打破。
孟昕病了。
负责整理衣物的王婶早饭时敲门,半响没人应声,喊了几句里头才轻声答了,便赶紧找钥匙从外头把门弄开。
小姑娘病怏怏地窝在床上,被子掩了半张脸,肤色纸一样白。
看她嘴都干裂了,王婶赶紧送了汤粥去用,又请人往前头报信。
没一会儿杨随侍到了,在门口站了不敢进。
“孟小姐?怎么不舒服?”
“可能是昨天受了凉,头疼。我还想再睡会儿……”
“不着急,才六点刚过,城少爷也还没起。等要出去我再喊你。”
杨随侍看了眼床边柜,发现昨夜叮嘱人送进来的食盒开着,里头鱼肉只少了一两片,剩下的都软软铺在化掉的冰水里。
“夜里没起吗?猫眼兽要不要我先照顾,换点新鲜鱼肉给它。”
连猫眼兽喂食都起不来,看来是有些严重。
“换一盒拿进来吧,一会儿等它醒了,我来喂。”
孟昕坚持要自己喂食,杨随侍也不好多说,让人另换了一盒进来。
走时带上门,看孟昕抓被子蒙了头,身子蜷在被子里小小一团,从头到脚都写着病弱难撑。
聂城已洗漱好坐到餐桌前,早餐还没上,他已举着帐本翻看过几页。
见杨随侍来了,就说有里头有问题要请孟昕过来处理。
杨随侍不敢隐瞒,把情况说了。
“病了?”
“就是有点不舒服,说想多睡一会儿。那我再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回来,杨随侍轻声说:“已经起了,马上过来。”
聂城看了眼桌上菜式,“弄点补汤,再配两个她平时常点的肉菜。”
孟昕慢吞吞过来时,桌上已摆了新菜式。
有一盘是她最爱的风肉,一般只供应贵族,在坑底只偶尔才能蹭到点送下来给聂城的这种好货。
现在桌上摆了一大盘,炖得软烂喷香,配上旁边一碟爽口咸菜,一看就令人食欲大增。
“我也在这儿吃?”
听聂城让自己坐下,孟昕看了眼杨随侍,又看看远处站着的赵伯。
赵伯冲她笑得和蔼,托托手劝她就坐。
说起来平时在办公室,有时赶上点也是一起吃饭,但那是分了两个桌子,阶层分明。
聂城用餐旁边得立着人,若是坑底供的菜,还得试尝过他才动筷。
孟昕一般就是埋头一顿吃,放了碗聂城还在细嚼慢咽,光冲那派头两人就对不上。
不过她这会儿也站不住,既然没人提身份的事,那就坐下了。
坐到椅子上,孟昕就手去抓餐刀。
手软软抬起又落下,竟有些发抖,等两只手拿定了去取餐盘里的食物,还没送回自己碗里就落了小半在桌上。
“伤在哪里?”
聂城盯着她,冷冷放下手中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