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城平时思索,就喜欢这样按头。
连抚摸猫眼兽的姿式都一样,它蜷在腿间,手落在背上揉揉捏捏,等想通了某件事,便抓起笔来写画。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呢?
“再这样挖下去,四矿区都不用另行定点,直接照这个范围推出去好了。”
祝耀看着桌上铺开的挖掘图纸,脑袋都是大的。
“谁说不是呢?”李清叹了口气,“这一个多月,机器没停过。照我说,尸骨是被地下鼠兽嚼烂了,不可能挖得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就这么说的。找不到,不停工。”
祝耀一屁股坐回椅子,“都不知道我是区长还他是区长。劝也不听,我行我素。”
“四矿区本来也提上议事薄了,既然挖了这么久,就照他的意思干下去吧。反正点也定在那里……”
“定点也是他定的!我说的话一句都不管用。”
以前怎么说聂城都要卖他几分面子,现在为了找个死人,半句话都听不进了,行事作风也比以前强硬许多。
不过真说起来,现在的聂城,反有了几分大皇子的气势。
冷眼扫来,那凉意现在都从能背心透出去。
祝耀摆了摆头,把这古怪感觉从脑袋里抛开,“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至于一根骨头都拣不着?还有,说孟昕带了只兽宠,兽宠去哪了呢?也找不着!”
“据说这只兽宠很贵重,数万精矿拍来的。”李清说。
“我听说了,还是聂大先生给的。他这掘天掘地的,到底是找人还是找宠?是怕不好向父亲交待吗?”
虽然倾向于这个解释,但看聂城的态度,又不像只为了那只兽宠。
最近这半月见他,似是憔悴了些,不过这人情绪极少外露,祝耀也猜不准想法。
“行吧,他要挖,那就挖个够!”
想不通就不想,祝耀拿笔沾了墨,在图纸下签了名姓,又取印章盖了,“拿回去给他,四矿区就这儿了。”
李清接了图纸,出门转交给了一直守着在门外的杨随侍,“已经签好了。”
“祝区长办事,实在拖拉。”杨随侍接了图纸,扔下句话扬长而去。
李清眉毛跳了跳,心里翻江倒海,回去时还是没把这话透给祝耀听。
聂城作派硬了,身边随侍也这么不给面子。
没有几分底气,怎么会如此改换态度?
李清觉得,皇室下头那几拔站位的,可能得重新分分地盘,另拜山头了。
“进。”
杨随侍轻轻推门,见聂城半靠在椅子上,以指撑头,脚步又再放轻了些,“图纸拿回来了。”
“说什么了没?”
“没有。”
聂城冷笑,“他做的事自己知道。敢说什么?”
“最近他跟二皇子走得很近,生意上面,下卡子的地方也多了。他亏了心,自然只能顺水推舟,反正四矿区开在哪儿,与他利益无损。”杨随侍轻声说。
“还打听到什么。”
“大先生让人带消息,请您上去一趟。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催了。”
“知道了。”
聂城揉揉太阳穴,扫了眼杨随侍铺开的图纸,目光微定。
“两天没下去,有什么进展没?”
“几处地下兽洞都挖掘过了,没有……没有白骨。”
“那就是还活着。”
看聂城笃定,杨随侍有些不忍,犹豫片刻才说:“其实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她不在原地,周边也没有动物行走的拖拉痕迹。”
聂城抬眼,“我跟你都下去过,脚印是她的,也确认无误。”
杨随侍点头,“……是。”
“那有什么可说的,继续找。”
“找什么时候呢?四矿区规划已经出来了,是专人设计的。哪里能动哪里不能动,都得严格按照规划来,包括层高,支撑架的位置,都得重新测定了才行。这样胡挖一气,怕动到不好动的地方。”这也是祝耀的原话,杨随侍觉得有些道理。
矿区能打到十九层,跟内部建筑手法关系极大。
矿不是随便挖的,深度高度都有严格规定,整个坑底区一层最宽,二层稍窄,这样一环一环像倒立的陀螺一样向下深入。
到达底层矿区时,就变作陀螺下的的尖底。
虽然上面十数层,每层都有极厚的根基在,但要是矿区肆无忌惮地四处挖掘,总有坍塌的一天。
这一两个月的挖掘,已经让祝耀极为不满,不过他有派人在矿机边做勘测,确定在安全范围才没出手阻止。
“我也不傻,当然知道哪里能挖哪里不能。”
聂城手中握着两块被搓磨得圆滑的矿石,随着指间动作,两块矿石咔哒换了位置,一圈一圈转动。
“再给他们三天的时间。最后两个兽洞确定没有踪迹,就不用再找了。”
“那要不要打开孟小姐的房间,取些衣物出来。”
终于有了停工的话,杨随侍吐了口气,轻声探问。
如果确定不在了,就取几件衣服做个衣冠冢,虽然时日久了聂城或许不再记得这个人,但若是想到问起,他也好指个去处。
“谁说她死了?”聂城睨他一眼。
“不是放弃搜寻了吗?”
聂城靠上椅背,“我找她,只是想确定人在不在下面。如果不在,那就是出去了,以后不在下面找,要换到上面看看了。”
杨随侍一怔,“上面?”
“不然呢?还能飞了?”聂城笑得阴冷。
“对了。”
聂城拉开抽屉,取出份文件递给杨随侍,“这个送到北郊去,看看那边的地下开采进行到哪一步了?事情还是你单独去办,乔装一下,不要声张。”
杨随侍慎重接过,“上回说是已经打到地下二层的深度,那边荒凉,进度应该快的。”
“嗯,去吧。”
挥退杨随侍,聂城目光落到桌上药箱。
收了手中矿石,他将药箱取到面前,按指纹又点了密码。
箱盖开启,琳琅满目的针剂落入眼中,聂城伸手取出其中一支绿色针剂,盯了片刻又扔了回去。
再三天,找不出的话,就是跑了。
聂城倒向椅背,身体袭来的疲惫还能支撑,但被气出的这块心结,怎么都忍不过。
脚印清晰,洞壁还有攀爬的痕迹。
或许是怕留下行踪,在水潭边就清理干净了,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以为她掉进去,水都抽空。
其实哪还用再找,摆明是走了。
对她还不够好吗?
什么没给?
要合作,那就一起做生意,分红少她一分?
好吃好住,喜欢猫眼兽,天天送她养着,知道这小东西的价值吗?可不是几万精矿能抵得过的。
人跑掉就算了,猫眼兽也一并拐走,真吃干抹净。
是了,她可能还觉得自己亏得慌。
投的那二百精矿老本没一并带走,日日在他这里生钱,算起来怕是要整夜心痛。
聂城深吸了口气,想到库房里属于孟昕的那只钱箱心口就发堵。
全掏空了,不知道存了多久的心思一点点拿出去的。
应该是换了兑票,那么多精矿,她能摆到哪儿去?
要找的话,先从城中不记身份的廉租地下室开始,再看看平时去上城,常和什么人联系,抽丝剥茧。
想得心烦,聂城猛地坐起。
再看面前药箱,恨不得一拳砸了。
“小姐,怎么了?”
孟昕捂着脑袋,“这里怎么有道梁,一下子戳出来。”
小回疑惑抬头,伸手摸了摸。
腐朽的房梁一点点力都承受不住,轰然落下。
幸好两人一齐退了半步,不然掉下来砸到又是糟糕。
“运气真差。”
孟昕抬头,“三楼的梁得重修了,一会儿上街找两个日工过来处理一下,不然再塌下去屋子不密闭,霉雾夜里会进来。”
小回本来觉得只是一根窄梁落下来,小事而已,听到孟昕这么说,瞬间紧张起来。
“那让兰婶去问,她应该认识好力工。”
孟昕绕过落下的屋梁,在三楼转了一圈,“收拾一下,应该能住人。”
“小姐要搬到三楼来住吗?”
“可能要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