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虽不是特别有权势的贵族,但在城中有些声望,亲朋众多。
对方是皇姓不错,但看到围在中间的那辆老旧铁车,汪先生也不怵。
聂姓那么多,就算沾点皇亲国戚的边又怎样?
事实是这些人侵犯了他的属地,于国法不容,就算闹到议会处,也是他赢。
“汪先生会给他好瞧!”
“占了别人的属地,居然还这么大脸,想拉走矿石恢复工事?想得倒美,告到他裤子没得穿。”
“好了,这些事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看着就行。”
赵胜稳坐钓鱼台,见大家群情激愤,笑着抬手轻压。
最好是把事情和平解决,闹得对方不好看也没什么好处,能拿回矿道就行了。
汪先生身后聚了一群带来壮势的劳工,再远些矿洞口还有赵胜带着矿工,两头加起来已明显超出那几辆铁车人数,很有些威势。
刚刚与赵胜谈话,自称姓杨的先生,依旧是一副平和态度。
也不因面对的是贵族就和赵胜说话有区别,放低些姿态。
汪先生气势十足,比手划脚指着自己属地方向论理,激动起来,身上的肥肉都颤抖不休。
赵胜离得远,虽然听不太清他说的什么,只看这架式,已觉己方占据了上风。
只是接下来的状况,却急转直下,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姓杨的先生似是懒得与他纠缠,取样东西出来晃晃又收回。
那东西像是徽章之类的,在日光下闪过金芒。
这一点点亮光,把汪先生本提得极高的嗓门,一下子堵住。
随着杨先生示意,不远处被围在中间的那辆铁车旁侍立二人轻拉车门,迎了里面那位贵人下车。
汪先生怔了一瞬,赶紧冲那边躬身行礼,一时连头都不敢抬起。
赵胜还在震惊于汪先生不战而退,就听见身边人赞叹。
“这么俊啊!都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是贵族?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贵族,画上下来的一样!”
“汪先生那腰再折就要断了,怎么没人扶一扶?”
矿工们被车上下来的那位贵族吸引,惊叹之余,再看汪先生那低头哈腰的奴才样,又有人忍不住指着小声笑起来。
赵胜转眼去瞧那贵族,一下被震住。
他说不出什么形容词,只知道这人出来,光都聚在他顶上,旁人竟是再也看不进眼里。
刚刚看着那位姓杨的先生,已觉得身材壮硕容貌上等。
但和这位一比,竟能直接扔进泥里。
朗眉星目,半长额发向后拢住,漂亮前额与鼻梁雕铸一般。
身后人躬身带上车门,他向前两步立于风口。
薄唇轻抿又眯眼迎光,合体制服在身上,身姿挺拔一派矜贵之气。
赵胜怔怔看住,恰见他淡淡扫来一眼。
这一眼,却不是看向某个特定的人,只是将这一片情景卷进眼内,自在心中定夺。
瞬间,赵胜整个人精气神都被抬起来了,就像是生怕自己腰杆挺不直,受这神仙人物唾弃一般。
不止是赵胜,身后一排子矿工这会也都闭了口,不自觉并拢臂腿。
虽不像新收入的流民那样满身奴气,但每个人都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不自觉地迫着自己微微弯身。
这人,莫不是皇子?
除了皇子,谁配上这通体气派,若不是皇子,汪先生为何身如筛糠,谁能叫他怕成这样?
在赵胜心中,只有皇帝是最上等的人物。
换成其他人,就是再大的官,占人田土也是能拿到议会打官司的。
但要是皇帝伸的手……
上城这么大,哪里不归皇室管辖,说要征地,不过发条手令的事。
在心中认定了身份,赵胜心一下沉了。
这可糟糕。
赵胜别的不大懂,身份往大了猜,却是一猜一个准。
汪先生在得知聂城身份后,腿都差点软掉。
倒不是为了占地的事,这事他有理。
只是他当着皇子的面,对他随侍以及身边人大呼小叫,这样的不敬,拔舌事小,怕的是自己这一族都被记在薄上,时时被翻出来清算。
“上回与你谈过征地的事,是我们这方放出来的消息,那时你若是签了,也没有后面这些事。换给你的属地,不比这处差,绝不是强占。”
杨随侍说完这些,见汪先生又悔又急,倒是好心劝慰,“城少爷一向懒于计较小事,不用太过担忧。”
“城少爷?”
汪先生咽了口唾沫,“是大皇子吗?”
刚刚太过震惊,听是皇子,第一反应就是二夫人抚育的那位性子跋扈,在城中赫赫有名的墨少爷。
听到城少爷这三字,汪先生半响才反应过来。
所以这位是最近传闻中,颇受皇帝信赖,委派了城中治安官职务的大皇子聂城?
“不然你以为是谁?”杨随侍皱眉,“城少爷想拔你舌头,也是一个眼色的事?想试试?”
“不不不!”
不管是哪位皇子,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进矿场查看的事,哪还用皇子亲自上前交待,汪先生直接躬身托手,做出恭迎姿态。
“听说矿场主,是一位范姓小姐,只有她做主才下得去矿区。”
被簇拥着上前的聂城看着不远处矿洞,问出一句。
“这个矿场多年废弃,是范姓所属。范先生与我签订了共同开采的合同,这里也有我一半的话事权……”汪先生头也不抬头,小声解释。
“那就是能进了?”聂城笑笑。
身份都亮出来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皇子说要进去看看,谁敢说不能?
矿工不用吩咐,在汪先生带人上来之前就纷纷退开。
赵胜醒转,趁外面人不注意,迅速回身进了矿洞。
赶到转向划定的生活区洞口,赵胜一眼就看见了指挥人堆放碎石的孟昕。
“这是做什么?”
“是不是拦不住?”孟昕把碍事的矿工面罩往上又推了推。
孟昕头顶戴着厚重矿工铁盔,脸上又罩个奇大无比炼制炉边才戴的防灰面罩。
赵胜透过面罩空隙,看到孟昕一双漆黑大眼的周围,竟也抹了不少灰渣。
这是搞什么鬼?
“问你呢?”见赵胜盯着自己不做声,孟昕举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见她一双手上也戴了厚厚的扒石手套,包括衣服也另换了身粗布工装,赵胜这才反应过来,“你早知道拦不住人,因为与对方有仇,刻意遮掩?”
“知道你聪明,就不用猜了。现在人到哪儿了,是不是马上进来?他们开了车没?”
“在备车,这会儿正要往里进。我提前回来的。”
“那还好。”
知道聂城决定做的事,是推不回头的。
事已至此,孟昕只能尽量把事情安排稳妥一点。
“赶紧,石头再堆高些。能拦住人,随便翻不过去就行……不行,再高再高!别管好不好拆,越高越好!”孟昕不住扬手,让工人使劲往上堆石头。
“还有后面,多立一些矿板,乱叠起来看着不像有人经常通行就好。就当这一块是废弃区,怎么乱怎么来。”
赵胜明白孟昕的想法,不仅帮着指挥,还冲上去动手干。
前面已经干了一会儿,这会多个人帮手场面更乱一团,洞口简直无处下脚。
不是特别有情况要进去的人,看到这场景就不会想要上前。
“还有这个,弄上。”
孟昕捏着鼻子使人提了一整桶连干带稀的“肥水”,洒在了堆着的碎石外围。
那骚臭气,逼她跟赵胜都后退了好几步。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赵胜忍不住问。
“安全为上!”
这是矿区最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当然得护好了。
若是范原重向上申请,拿到建设坑区的许可,建个小型坑区也不是不行。
但建设好的坑区,皇室也会插手,定期派人下来查看,并按规范遣人维持秩序。
而且坑区的出产,也有很大一部分会划到皇室收入。
就像坑底区那样,每月都有车运货送入皇室,只有很少一部分归于属地主人自己。
这和孟昕他们规划的生活区思路完全背道而驰,也是不受这个世界规则允许的。
在彻底发展起来之前,不能暴露在任何人眼中。
特别是聂城这样的身份,身为皇子,在地下搞这样的集合居所自给自足不向皇室纳税,往深了深,约等于是动他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