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聊,乐着前仰后合。
一过转眼,看到杨随侍冷面立于一侧,都惊了一跳。
“你们说的那位小姐,有报过名姓吗?”
“呃,有, 说是姓什么来着……”
“不是问的你吗?你还讲过几句?范,对了姓范!”被问到的那人摸着后脑,忽地记起。
“人呢?”
看杨随侍神情凝重,刚刚还拿这位小姐谈笑的两人这会儿一点也笑不出来。
“人……人赶到街口去了。他说把人赶远些,省得大皇子出来撞见,冲撞上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人是你赶出去的,还赖我。”
两人斗嘴之时,杨随侍已快步向着大门跑去。
“不会真是跟大皇子约好的吧?”
“赶紧走!先躲会儿。”
情知不妙的两人一溜烟跑远,打定主意这两天不在聂城面前露头了。
“小姐,我们要在这里等吗?”
“等等吧。”
孟昕站在路边,双眼一直盯着治安处,看门前人来人往。
马车停在一边,说最晚等到五点半,这还是车夫看在孟昕回去的方向跟他家同路的情况下,才让出半小时时间。
不然六点宵禁,至少五点就得开始准备只带短途,回家收工了。
车夫是眼看着孟昕两人被守卫推出来的。
说什么跟某位治安官约好了见面,不光守卫听着像假话,车夫都觉得孟昕可能脑袋哪根弦出了问题。
好在车费给得高,只要钱到位,干等也没关系。
“把这些精矿给那位官员,就能拿到针剂了吗?”小回护着怀里沉重皮箱。
街面上不时有人经过,擦身而过时,总有些人转头望过来。
箱子里精矿不少,就算是在治安处对面,小回也紧紧提着,担心被谁顺走。
“这些他不一定瞧得上。而且针剂这个事,只是引我过来的由头,没有拿钱就能买来这个说法。”
小回一脸担心,还想再问,就看见孟昕向前走了一步。
再转头,道路中间几辆正在行驶的铁车被冲出的几名侍卫左右拦住,一位身着制服的高大青年肃着脸大步向着这边走来。
“孟……范小姐。”
杨随侍站到孟昕面前,神情很是复杂。
“好久不见。”
孟昕看向治安处,“能进去了吗?”
“请。”
孟昕带着小回穿过马路,坐在马车上的车夫眼睛瞪得要掉下来。
这就进去了?
还真是约好的?
不仅车夫目瞪口呆,刚换班的两名守卫也是满脸紧张。
刚刚换班的两人还叮嘱过,不要让这个带着小孩的平民小姐闯进来,一定得盯好了。
如果有什么异动,直接将人架出去,问都不用多问。
刚刚出来时,他们是亲眼看见上一班两个守卫不住挥手将他们驱赶到街口的。
这女孩带着孩子走回到街对面时,他们还想过要不要再往外赶赶。
现在想想,幸好没那样做。
“小心台阶。”
治安处台阶又高又宽,两边立着巨兽石像,气势巍峨。
杨随侍带着人上来时,还低声提醒,那位小姐竟是很习惯这样的照顾,微微点头也不致谢,反走在了他前头。
虽不知道什么来头,但绝对得罪不起!
孟昕经过身边时,两名守卫迅速低头行礼,比冯小姐来时还虔诚得多。
小回左右看看,头也昂起,胸脯也挺高了。
拎着精矿精,气势十足地跟在孟昕身后,一点也不敢落她颜面。
“这是家里养的孩子,能写会算。”
见杨随侍注意到小回,孟昕介绍了一下。
养的孩子?
杨随侍琢磨片刻,突然会过意来。
应该是买来的家奴。
孟昕并不是平民小姐出身,更不是贵族,对家奴竟也如此礼遇。
想来在坑底多年,也还是将自己看作与他们对等的身份。
目光落到孟昕衣衫,又落到脚上。
质料虽好,款式却极为普通,和那位范先生的穿着品味位似,更注重实用。
只是孟昕爱洁,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连身边这个小家奴虽然衣有补丁,一身也看起来整整齐齐。
一主一仆穿着不怎么样的衣衫,走在治安处宽大长廊中,也不觉得有初入此地的局促。
孟昕反倒四处张望,像是对这里工作人员和周边环境很感兴趣一样。
“那边是监室。在城中犯了罪的人,会被暂时收押在那里,等到一二审定完罪,再看是送到低等监狱还是高等。”
见孟昕望着不远处刚刚推了犯人进去的监室,杨随侍介绍。
“这两种有什么区别?”小回好奇。
“低等是劳犯,统一关押并且训练些基础技能后,会送去边境墙做劳工,修筑军事要寨。至于高等监狱……”杨随侍略有犹豫,“大多是死刑犯。”
说是死刑犯也不为错,因为这些人会被收编进皇室前进兵团。
教导他们一些异兽习性,便很快被扔出去跟着前锋军做排头兵。
从未上过战场的人,送到部队前方,无非是诱饵之用。
只不过一个是在城中行刑,一个是去填异兽肚腹。
孟昕跟杨随侍相熟,他话中留了半句也听得出来,不过对于这些罪犯的去处,她并不关心,所以也没替小回多问。
犯了罪,由治安处判了,当然得付出相应代价。
这些人不管受到怎样的处置,都是罪有应得。
“自从城少爷接手治安处,误判已经很少了。以前这里乱,很多无辜平民因为每季度罪犯收容率补不齐,被强拉进这里。少爷来时,了解到后狠罚了几位官员,扔进高等监狱两人,低等监狱三人。”
孟昕说了对治安处管理肯定的话,杨随侍便将聂城最近作为说了一些。
提到关罚官员时,他眼睛中灼灼有光,很是为聂城这番决断而振奋。
“他做事,一向信得过。”孟昕点头。
既然信得过,为什么私逃?
这话在杨随侍心头打了个转,忍下没说。
这欲言又止实在是太过明显,孟昕慢慢停了脚步。
“我离开不是有预谋的,当时那种情况,你也知道。如果我早准备好要跳下去,那个高度不是白白送死吗?就算是想跑,也不会用到这样极端的手段。”
“是。”
这个杨随侍想过,孟昕每月都能跟车,就是假死,也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掉下去,纯属意外。
“那时候,我被推下去……”
“您还是一会儿跟城少爷解释吧。”
杨随侍站到走廊一侧,看向不远处留了道一掌宽缝隙的厚重大门,“办公室现在有客,请稍等片刻。”
“箱子我来拎吧。”孟昕看到小回拎箱的手勒得发白,便要接过。
“怎么能让小姐拎!我提得动。”
小回暗暗咬牙,将手挪动了一下,把压出白痕处腾出来,重力又落到指尖,这下子更费劲了。
“我来吧。”杨随侍伸手。
小回夸张地退了一下,很紧张地护住箱子。
这个态度,不用问,箱子里有贵重物品。
“是买针剂的精矿,本来想去祝药老那里拿药,被拒了。知道针剂在这里,直接过来的。”孟昕解释。
杨随侍点点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沉默。
办公室门前守卫也是三小时一换,这时正到轮值时间。
另两名守卫从后方走来交接,杨随侍便带着孟昕向前走了几步让路,站到了门侧。
孟昕站的这个位置,恰好能从办公室大门那道一掌宽的缝隙内,看到聂城办公桌。
桌上依旧是摆着一堆硬皮帐本,一盏绿罩台灯,笔架上插着两只沾水钢笔和一只他用惯了的蓄水金笔。
后方衣架上,挂着制服,和原先的不一样,想来是升任治安官后,新换的款。
以前那套,据说是聂修给他在皇宫随便挂的官职制服,因为合身且有几套轮换,领高也能遮挡颈间青紫,便一直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