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分别,聂城情绪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
“那我走了。”孟昕转身。
“多久我都等你。”
他站在身后,只多说了这一句。
来回穿行,肯定会出现时差问题,这是已经验证的。
距离并不是关键,从澄海去往上城和从上城折返,流逝的时间并不相同。
去到现实世界再转回,需要花费多久,谁都不知道。
风险摆在这里,聂城却还是愿意放手让她回去,已是为她着想了。
再听到这句话,孟昕轻咬下唇,想转头扑回他怀中,却又忍耐住。
这么多年的愿望,到了临门一脚,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只要聂城在这个世界,自己回来后,是一定能找到他的。
这一世找不着,下一世再找。
兜兜转转,总有遇见那天!
睁开眼时,孟昕发现自己倒在厨房里,手里还握着装饭菜的篮子。
电饭煲刚被掀开,白米饭还冒着热气。
捂着脑袋站起,孟昕怔了一会儿,才开始动手收拾。
客厅就有日历,八月二十三。
和她所想的一般无二,这是回到了离开的送饭之前。
母亲前几年中风偏瘫,最近这半年才勉强能从床上起来活动,做一些简单家务。
因为卖房的事,脑中又溢了血,连夜送去急诊,昏迷到今早才勉强睁眼。
九月一日就正式开学,房子在那之前必须卖掉凑足学费和租房费用,孟昕记得下午还约了人来看房。
现在送饭过去,给母亲喂一点自己再随便吃两口就得赶回来。
应付完看房子的人,下午有多的时间就得去经常工作的夜市摊帮忙收拾食材,赚个小时工的钱。
今天的安排,孟昕很费了些劲才想明白,毕竟时间过去太久,有很多细节记不清楚。
将饭菜装好出门,孟昕终于将事情梳理清楚。
她这次回来目的简单明确,带着母亲离开就行。
城中村很多街坊,见到孟昕出去,不少过来关心她母亲病况的。
只是这些人平日嘴上关照得多,昨天夜里大伯二叔他们吵上门来打打闹闹,也只外头探头探脑看热闹,没一个出面帮一下他们孤儿寡母。
对这些人的假意关切,孟昕一概不理,问得急也只回一句在医院,惹来背后好些嘀咕。
以前或许还因为母亲的叮嘱,对这些只看热闹背后嚼舌的街坊态度隐忍。
现在看清这些人嘴脸,孟昕根本懒得搭理了。
甚至有人还假好心贴上来,劝她把房子卖了多少给亲戚分点,不要闹得太难看,以后有事没得指望。
“我妈指望我就行了,别的不劳您操心。”
孟昕硬顶一句回去,噎得说话那人脸上一阵红白。
经过医院前小广场,小型艺术展正搞得热闹,特别是面对街心的那面立镜,明晃晃的格外惹眼。
不少人都在前头站住,上下打量自己一番才离开。
孟昕远远站住,看了两眼,绕了条远道去医院。
街头车来车往,穿着现代服饰的行人不进从身边擦肩而过,那种踏入新世界的不真实之感,让孟昕几度恍惚。
一直到走进消毒水味浓重的病房,孟昕才被里头传出的喝骂声给拉了回来。
“房子是我父亲留下的,虽然留给了三弟,但谁说我们没份?”
“就是!这是祖产,要卖也得经过我们。你敢随便卖了,那也得分钱!”
大伯叔叔的大吼小叫,听起来还是那样熟悉,一点都不因为时间久远,而显得陌生。
◎181.第 181 章
“妈!”
孟昕走进房间, 克制着情绪放下装饭菜的提篮,坐到床边握住母亲的手。
母亲付兰垂泪,颤抖着反握住孟昕, “昕昕……别怕。有妈在, 看谁敢欺负你。”
孟昕性子软,随了她。
付兰这一生都不爱与人起冲突, 丈夫死后为了撑起这个家, 日夜在外做工, 就是受了欺辱也忍耐着, 就怕赚不来钱女儿受苦。
谁知道身体不中用, 一下子成了负累。
她小小年纪就开始学着照顾自己, 明明在外多说一句话都要脸红,却还鼓起勇气与人讨价还价, 只为省那几毛菜钱。
如今为了卖房的事,大伯叔子都欺到门前。
她这个做母亲的再不顶住, 难道还要叫十来岁的女儿出头?
丈夫离世前,房子已经分割明白, 公公另有两套闹市区的老公房, 价值是这间旧屋两倍以上。
大伯叔子各占了一间, 剩这间老房子才留给了家中老二。
这些年周边开发,市中心也移过来了,特别是重点高中的搬迁,直接带动了附近租金飞涨。
要不是靠着这点租金,她躺在床上不做工还有个女儿要念书,怎么挨得下去?
不是实在没法,谁会想要卖房子。
结果这两人听到消息,居然动了心思来争产, 真是黑了良心!
付兰护住孟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房子的事不用讲了,不管是卖与不卖,都是归属于我女儿的东西!”
她难得这么硬气说话,眼中含着泪水,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显然是被气狠了。
“妈……”
“你别管,有我。”
“讲不通就打官司,我局里有人,你敢动房子,我就敢找人封门,叫你有家回不得!”大伯吹胡子瞪眼,气势十足。
“装晕作怪,我看你身体好得很!怎么?想叫别人以为我们欺负你?都是长眼睛的!你看周边谁替你说一句话?我跟大哥出去工作,你们留在爸身边,明里暗里捞了多少好处?当初也没说房子就是给你们的,你算算现在市值,超出多少去了?”
小叔为人精明,摸出个小本本舔口唾沫翻开,一页页细数二哥在世的时候,从父亲手里拿了些什么财物。
他这一气数下来,竟然是这房子卖了钱赔给他们兄弟二人都不够,孟昕替父还帐,还要倒欠他们的。
“补款不用了,怎么说昕昕是我们侄女,我也不忍心见她受苦。听说最近她经常到外头摊上打工?我看高中不用念了,到我厂里做个文员,一月三五千块钱就很稳当。”大伯皱着眉头打断小叔的话,做了退让。
“不是看看昕昕的份上,这帐我还要跟你算清楚的。”小叔一脸不满地收起本本。
“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麻烦出去,我妈身体不好最忌讳影响情绪,这里不方便留人。”
孟昕实在没兴趣跟他们多费口舌,起身送客。
“昕昕……”付兰拉住她,还想挣扎着起来,又被孟昕按下。
“房子的事过几天再说,我跟我妈商量商量。周二晚上你们过来,到时候给答复。”
大伯讶异看向孟昕,感觉第一天认识这个侄女似地。
从前见到她,总是沉默寡言地,虽说一个人扛起家计却也不像别人那样经了历练,世事通达的模样。
她就跟付兰是一样,柔柔弱弱一个女孩子,除了五官生得好些,别的一点都不打眼。
现在居然敢打断他的话,还这么掷地有声地请他们出去。
而且,房子的事情,以她的意思来说,竟是能够做主,还有得商量?
“昕昕,房子的事你不要管!这个我……”
付兰拉住孟昕,急得又是一阵晕眩,幸好孟昕眼疾手快搀扶住,才没一头栽倒在病床上。
“妈,这件事我有数,你安心休息就好了。”
孟昕轻轻捏了一下付兰的手,又送了力量进去,稍稍在体内走了一圈。
相比祝医老,付兰的症状其实要轻得多,不过是脑中积了淤血,神经受了压迫,影响了行动。
付兰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只要好好治疗,心里不积着些想不通的事影响情绪,恢复到正常人水平是没有问题的。
不知怎么的,刚刚还心头一阵烦躁,被女儿握住手劝慰了几句,付兰一下就轻松起来。
明明身子还瘦小,却要扛起一家生计。
现在被人逼上门来讨要家产,也还要她顶上去。
付兰低下头,泪水又落到被面上。
“还不走?非要把我妈再气出毛病?”孟昕回头扫了两人一眼,直接从床头包里摸出付兰的手机,“不走就报警,闹起来看谁没脸。”
大伯在市里开了厂子,走到街上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
若真闹到警局,被指着说觊觎寡嫂家产,确实是有伤颜面。
至于小叔,一向是跟着大伯屁股后头讨饭吃,大伯退让一步,他便跟着缩了头。
“行了,你们回去好好商量,我们周二再来探病。”
大伯清清嗓子,“你把你妈照顾好,如果想通了,不准备上学就去我厂子做活,保证你一口饭吃是没问题。”
“就是,多少人想进厂,求都求不来。跟着你大伯,一辈子的铁饭碗。”小叔跟了一句,就像是这点承诺,孟昕占了多大便宜似地。
等病房彻底安静下来,孟昕才松开付兰的手。
母亲这副病弱垂泪的模样,深深刻在记忆中,虽然为母则刚,但付兰确实不是刚得起来的那种人,刚刚就是大声说话,也明显底气不足。
仔细想想,原花就与母亲性子相仿,只是人年轻要稍活泼多话些,如果遇到这许多事,怕也只会捂着脸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