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姑娘早就在等着这一日吧?如果你一开始就提出用武功招式换奇门遁甲之术,我肯定不会答应的。可你偏偏在我专研了三个月,并且心中存了许多疑惑不解和好奇探究之后,才提出这个条件。裴姑娘果然好谋算。”
裴湘慧黠一笑:“愿者上钩,难道我给出的东西不好吗?”
“若不够好,药师何至于如此踌躇,”黄药师无奈摇头,“不过,裴姑娘当真要做这个交易?其实。对于许多人来说,裴姑娘手中的功法更加珍贵,阴阳五行之术不过是辅助之道而已。
“裴姑娘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可以用桃花岛的武功同姑娘交换,弹指神通、劈空掌、兰花拂穴手和附骨针这些绝技,药师都可尽数传授于姑娘。”
裴湘想都不想地拒绝道:
“我就中意奇门遁甲之术,不仅要学那些古籍著述中的内容,还希望能得到药兄的亲自指点。武学之道博大精深,可玄门数理也并不落于下风。那些瞧不上奇门遁甲诸多莫测变化之辈,不是坐井观天,就是口是心非。药兄,难道你觉得我好哄骗吗?”
见裴湘坚持,黄药师也不再多劝。他此时的心情稍稍有些复杂,既高兴于自己看重得意的学问被人珍视,又有些舍不得倾囊相授。
这倒不是黄药师狭隘,而是因为他格外重视自己这份心血,难免就小心郑重许多。
——大概就和即将嫁女儿的老父亲的心态差不多。
裴湘察觉到黄药师的些微纠结,莞尔道:
“黄岛主可以先考察考察我。你一点一点教,我一点一点学,一旦发现我是朽木不可雕也,你就可以随时停止这场交易。若是发现我天资尚可,不是愚不可及之人,那岂不是一桩幸事?等我学有所成了,便能和黄岛主共同探讨这方面的学问,互相取长补短,那多好呀。”
这最后几句话果真触动了黄药师。
这些年以来,他一直独自摸索前行,偶尔未尝没有希望能有同道中人交流切磋一番。可惜至今为止,他都没有遇到一个可以和他平分秋色之人,如今听裴湘这样畅想,他倒是有些期待了。
当然,这些期待的前提是裴湘真能追赶上他的脚步,最后在五行术数的领域同他并驾齐驱。
裴湘见黄药师表情松动,目露思索之色,便知她的目的达成了。
——往后,能学到多少真东西,就看我的天资和努力了。
两年后,亦师亦友的裴湘和黄药师两人静极思动,在某个桃花盛开的春日,乘船离开了桃花岛。
登岸前,两人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在人烟繁华处随意走一走。但是,在茶楼里休息了片刻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确定了第一个目的地——嵩山少林。
并不是裴湘和黄药师多有默契,而是因为此时的武林中正在发生一件大事,几乎所有武林人士都在朝着嵩山少林奔去。这刚离岛的二人打听完各种小道消息后,也觉得不该错过这场热闹。
“两年多以前,据说那份绘制了《九阴真经》埋藏地点的藏宝图被一分为五,由不同的人抢夺而去。从那以后武林中就波澜迭起,人人都想得到那五份图纸,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争斗当中。如今五份地图碎片有望合而为一,当真是一件大事。”
黄药师至今不知,他其实已经见识过《九阴真经》中的外门武功招式了。
因此,他对这部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武功秘籍十分感兴趣,也被各种江湖消息勾起了好奇心,一时没忍住,终于在裴湘面前主动提起了白驼山。
“裴姑娘,听传言,当年藏宝图初现之时,白驼山欧阳锋就在近处。以他的武功,应该可以独占藏宝图的,何以有了一分为五的变数?”
裴湘道:“我并没有亲眼所见当时的场景,不过向我转述之人是白驼山的护卫统领之一,是可信之人。
“她对我说,当时不仅有欧阳锋在现场,丐帮的少帮主,唉,不对,现在是丐帮帮主了,洪七大侠也在那里。是他出手拦住了欧阳锋,不让他争夺藏宝图。再者就是,当时大公子欧阳铮正在内室疗伤,十分紧要,欧阳锋担心有人趁火打劫,就一直忍着没有动手。”
“原来如此,”黄药师微微颔首,“都说欧阳锋此人狠辣无情。但从裴姑娘和那些白驼山护卫的口中,我倒是觉得此人十分重视亲人,并非江湖传言的那般冷酷阴毒。”
裴湘笑道:“他的亲人能有几个?对多数人而言,欧阳锋当真是十分可怕的存在。不过,他确实不是一个毫不讲理的杀人魔头。除了主动算计一些人和事外,一般情况下,他只对惹到他的江湖人士出手,不会伤及无辜。当然啦,我对他的评价肯定会有所偏颇的,毕竟我当初有幸得到白驼山庇护,更看重这份私人恩义。”
黄药师微微一哂,淡声道:
“我敬重忠臣孝子,这是为人大节,至于其他的,我倒是不太在乎。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吾辈在此间历练锻造,犹如碳炉中的铜铁,尚且自顾不暇。呵,欧阳锋么,横竖不惹到我身上就行了。”
裴湘喝了一口茶,沉吟片刻,决定先给黄药师事先提个醒:
“药兄,依我推断,你和我一路同行往嵩山少林而去,早晚会遇到欧阳锋的。到时候,他看到咱们在一处,说不得真会来招惹你的。
“不仅是因为那些旧事,还因为他想试探出药兄的功力深浅,提前确定或者排除争夺藏宝图的对手。”
黄药师的眼中闪过一丝战意:
“我倒是无所谓,正好和那欧阳锋较量一番,讨教一下白驼山的武功。”
裴湘挑眉道:“你和欧阳锋较量……说不定还会引来很多好奇打探的目光。哎呀,作为一个与你同行之人,我大概也会被议论的……诶,我还是易容成翩翩少侠吧,这样就能省去不少麻烦。”
“何必为了他人想法刻意改变自己。”
“和他人无关,”裴湘眨了眨眼,笑吟吟地打趣道,“我是为了药兄着想。药兄至今仍然单身,桃花岛主还缺少一位岛主夫人,所以,我得减少在药兄身边出现的次数,免得被哪位佳人误会,凭白耽搁了药兄的姻缘。”
黄药师轻嗤一声:“裴姑娘太小瞧我黄药师了,我自然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裴湘摇头,故作怅然道:
“不是我小瞧药兄,而是我深知自己有多出色。我这样的相貌才华,总是免不了要引起众人格外关注的,如今江湖上乱象丛生,我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对于裴湘时不时的自我夸赞,黄药师如今已经司空见惯了。他想,比起言语上的自夸,对方在设置阵法时的刁钻古怪,在破坏阵法时的嚣张肆意,其实让他印象更加深刻。
这两年来,随着裴湘在他面前展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真实性格,黄药师对她那种异性之间天然的朦胧好感早就彻底消散了,只余下了惺惺相惜的友谊和对比肩对手的尊重。
裴湘自然也在日常相处中发现了黄药师的审美倾向。
这人对感情之事真挚而浪漫,同样更欣赏至情至性的温婉聪慧女子,绝对不会对裴湘这种经常衡量利益得失的精明自我之人动心的。
因此,他们二人可以成为友朋知己,但绝对不会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在桃花岛上做客的时候,裴湘难免会回忆起原著中的一些情节。她暗忖,这古代蕙质兰心的女子都太过于美好纯粹,又都很具有牺牲奉献精神,确实值得怜爱敬重。
“出嫁从夫”这四个字,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的。
可是对于裴湘本人来说,她宁可不要那些怜爱敬重,也不愿过多牺牲奉献,她就想舒舒服服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对于感情和婚姻,她其实是比较被动的那一个。如果没有遇到那个愿意先一步对她低头承诺的人,她永远不会率先放下心防,或者说,她其实是不够勇敢的。
就在裴湘和黄药师两人在茶楼上对坐喝茶的时候,茶楼斜对面的客栈掌柜神色激动地写下几行字,然后用特殊的蜡封封好,迅速交给一旁低眉顺眼的小伙计。
“去鸽房把这个寄出去,快点儿。”
“掌柜的,咱们这个月不是刚汇报完情况吗?”
“别磨蹭,快去,大公子让咱们盯着的人总算出现了!快点儿,要是这消息送迟了,你就等着重新接受训练吧。”
伙计一听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动作飞快地收起封好的字条,转身就往客栈后门跑去……
第258章
裴湘和黄药师并不知晓,他们二人一登岸就被有心人留意了行踪。
非是两人缺少江湖经验或者警戒心不足,而是因为那些盯梢之人并不做刻意尾随窥探之举。他们就是街角巷尾、酒楼茶肆里为生计忙碌的普通人,偶尔多看两眼南来北往的路人,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
茶楼中,裴湘跃跃欲试道:“药兄,改头换面这种事要趁早,唔,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黄药师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安然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慢慢饮茶。
裴湘起身离开茶楼。
差不多两刻钟后,一位唇红齿白的玉面郎君摇着扇子走进茶楼,他稍稍驻足四下张望了一下,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药兄!真的是你。哎呀,没想到今日竟然能重逢兄长,实乃幸事!药兄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喝茶,你身边那位冰雪聪明、貌美如花的天仙姑娘呢?”
黄药师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头细瞧这位自来熟的“旧友”。
只见眼前这位确实是一位写意风流的翩翩佳公子,有些不羁倜傥,有些富贵膏粱子弟的骄矜浮躁,还有些少年侠士的爽朗落拓。种种气质糅杂在一起,端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俊俏后生。
打量了片刻后,黄药师没有发现任何易容伪装的破绽,心中不禁一赞。
不过,他想到裴湘刚刚的自夸,觉得自己不能轻易说好,免得让她过于得意洋洋。
“兄台记错了吧?黄某身边只有一位喜欢自吹自擂的厚颜同伴,哪有什么冰雪聪明的佳丽天仙?”
年轻公子“唰”的一声收拢折扇,径直走到黄药师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一抖衣袍,翘起腿拄着胳膊斜睨黄药师,不满道:
“药兄何必对我防备至此?我只是想和裴姑娘多说说话而已,并不是那种轻浮孟浪之徒。哎,药兄实在不必为了保护裴姑娘就说出这些违心之言,我听得难受,你说得委屈,何苦来哉呢?她的好,你我心知肚明,不说也罢。”
黄药师哼笑一声,他见裴湘浑身上下都是戏,演得兀自开心,便有些无语和无奈。他懒得陪她耍,直接起身结账,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朝着茶楼外走去。
见此,裴湘连忙跟上,一边追赶一边嚷道:
“药兄、药兄,咱们兄弟二人久别重逢,当浮一大白,你慢些走,小弟今日做东,请兄长畅饮一番。”
黄药师越走越快,几息之间就行至街角处,身形忽而鬼魅飘忽,似有似无,俨然是运起了高明的轻身功法。
那追在他身后的漂亮年轻人浑身上下无一丝内力,看着就如普通的富家子弟一般,但他偏偏就能准确地捕捉到黄药师的身影。
他一边热情急切地发出邀请一边虎步前行,竟然没有被黄药师那般的轻功高手甩在身后,反而跟着对方一前一后急速前行。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出了城门,消失了踪迹。
负责盯梢注意裴湘行程的有心人此时一头雾水。
他们看着裴湘离开茶楼,又见她在几家店铺里停留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她就消失不见了。
而茶楼里的黄药师也没有一直耐心等待同伴。他和一个突然偶遇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裴湘的去留。
观察之人一头雾水,但还是把这些情形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上去。
在江南某处秀丽华美的庭院内,属于男子的修长双手展开一张张飞鸽传书,把上面的消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开来。
“十一日,黄药师出现在安城,身边有一名白姓青年同行,不见裴姑娘身影。”
“十六日,未见裴姑娘踪迹。黄药师和白潇结伴而行,在清江水畔比试轻功,后又在江心垂钓,深夜小宴。黄药师此人似乎擅庖厨之事。宴罢,各自休息,分房而眠。”
“十八日,白潇在客栈闭门练功,裴姑娘出现,复又消失。裴姑娘疑是在躲避白潇此人,不欲同其见面。”
“十九日,白潇与黄药师同行至宝相寺。白潇搭救名妓寒露并写诗安慰。裴姑娘未出现。”
“二十一日,黄药师和白潇离开,寒露携姐妹飞霜、玉雪送行,三女在长亭设酒宴、抚琴赠歌。黄药师不耐先行,白潇依依不舍。”
“二十三日,黄药师访友,白潇不知所踪,疑是折返看望寒露三女。同日,裴姑娘出现在林县吉祥布庄,采购男女成衣各两件并若干针线软布,之后在钱庄取银二百两。”
“二十七日……”
欧阳铮逐条细读字条上的文字,表情时而温柔时而严肃时而轻嘲。
白驼山的眼线们猜不出裴湘、白潇和黄药师三人的关系,他却已然看得十分清楚。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身份神秘的白潇,其实就是裴湘假扮的。
“倒是不知你还有这份才能。”
欧阳铮摇头失笑,骄傲又有些咬牙切齿。
他暗忖:“扮演年轻公子哥儿也能这样惟妙惟肖,不仅骗过了那些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掌柜伙计们,连风尘女子也被蒙骗了,这日子过得倒是格外的热闹。简直是乐不思蜀了。”
大概是因为练习了《九阴真经》里的内家功夫的缘故,欧阳铮恢复记忆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原本,按照裴湘和缘尘大师这样的医术高手诊断,欧阳铮的记忆当在三到五年后慢慢回归。但实际上,在裴湘离开一年多以后,悟性奇高的欧阳铮不仅内力飞速增加,失去的记忆也迅速回归。
某个万籁寂静的深夜,以打坐代替睡眠的欧阳铮猛地睁开双眼,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公子罕见地气红了一张俊颜。
他皱眉、冷笑、气恼、失望又焦躁不安,到最后,通通化作不甘和不舍。
他想,无论如何,得把人弄回来问问清楚,问问她……问问那个冷心冷肺的女人……算了,不管要问什么,总要先把人找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