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要因此多付出一些代价,比如加菲尔德家的人情关系,那就没必要了。
“霍夫曼小姐说笑了,奥利弗警长他们都是非常有责任心的人,治安官们尽忠职守保护我们的安全,遇到坏人的时候总是冲在最前面,是最忠诚可靠的骑士。
“他们怎么会不认真寻找安妮呢?即便找不到,也是人贩子太狡猾了,并不是警长们不尽心尽力。霍夫曼小姐,我理解你此时的急切心情,因为我也一样焦急不安,但我们绝对不应该因此而责备警员们。”
裴湘挑了挑眉,想着奥利弗警长那副懒散贪婪的做派,也挺佩服加菲尔德小姐睁眼说瞎话的脸皮厚度的,她漫声道:
“也许,嗯,加菲尔德小姐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多了,我不该不信任警员们的办案速度。唉,你知道的,我有时候总是性情急躁。就像昨天傍晚,我突然想到有些数据搞混了,就急急忙忙返回会议小楼里查找资料,其实完全可以等到第二天上午的。”
加菲尔德小姐收敛起略微责备的表情,她状似宽容大度地点了点头,又要说些什么指点一二。
可裴湘却不打算给加菲尔德小姐再开口的机会了,她不停顿地接着说道:
“然而,有时候真不能怪我多想,因为有些人做事就是拖拉,比如小楼三楼的藏书室门锁。”
“藏书室门锁怎么了?”加菲尔德小姐顾不得维持伤心的表情,紧紧盯着裴湘追问。
裴湘喝了一口茶,语气轻描淡写:
“没什么大事,就是那把门锁坏了好些日子了。从里面关上门之后,偶尔会有打不开的情况,只能求助外面的人帮忙。我发现这个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就和管理人员说明了情况,可惜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修好。”
“是吗,我都不知道三楼藏书室的门锁坏了,可见我不如霍夫曼小姐爱读书。”
裴湘敷衍地笑了笑,她直视着佯装镇定的加菲尔德小姐,意有所指地感叹道:
“你看,这就是一个做事拖拉的例子。大概是因为我既不管钱也不管事,所以说话的力度不够吧。唔,反正只是门锁上的一些小毛病而已,又不可能真把哪位倒霉的绅士和小姐关一整晚,是不是?”
这话惹得加菲尔德又惊又疑,要不是她一直用手帕挡着大半张面孔,肯定要被人瞧出不妥的。
“上帝呀,如果真会被关一晚上,那岂不是……”一位太太按照裴湘的描述稍稍想了想,快言快语道,“那岂不是非得结婚不可吗?哦,保佑那位男士是一位条件不错的未婚绅士吧,如果不是的话,那位小姐可就太悲惨了,竟然会因为一把门锁而不得不草率决定终身。”
这位太太身旁的小姐搭腔道;
“尤利娅姨妈,你怎么真的担忧起来了?这只是霍夫曼小姐的一个假设而已。哎呀,那是假的,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得发生多少巧合呀?再说了,即便真把人关在一起了,难道他们不会喊人吗?负责巡夜的仆人总会听到响动吧?”
裴湘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当然可以通过喊人来获救的。嗯,前提是主人家没有雇佣一个喜欢喝得酩酊大醉的家伙。你说对不对,加菲尔德小姐?”
这声轻柔的呼唤,让加菲尔德莫名地打了个寒噤。
她注视着裴湘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蓝眼睛,心中有一个笃定的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个出身粗鄙的暴发户女人已经知道自己和海顿的谋划了,她在警告威胁自己!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说出来以后,谁能相信呢?
加菲尔德小姐僵硬着表情和裴湘无声对抗,并不准备轻易接受裴湘的威胁暗示。
裴湘心里哂笑,面上却露出真诚的关切表情,她低头看了一眼加菲尔德小姐的膝盖,道:
“好了,不提那些琐事了,我今天是来探望你的伤势的。加菲尔德小姐,你的膝盖还疼吗?我听过一个说法……有时候一觉醒来,伤势就会自动痊愈的,明明之前疼得不行,可是转天就像没受伤似的,也不用再吃药了。你是这样幸运的人吗?”
和裴湘同来的梅兰妮轻轻推了一下好朋友,语气亲昵地嗔怪道:
“露西,加菲尔德小姐的腿脚扭伤了,需要静养好些天的,并且也要按时吃药。你不能因为自己讨厌吃苦药,就相信那些什么第二天就神奇痊愈的谎话。除非是装病,否则怎么会好得那么快?”
裴湘故作恍然道:
“好吧,昨天加菲尔德小姐都疼得昏倒了,当然不是装受伤。唉,可怜的加菲尔德小姐,你一定要尽快康复呀。对了,昨天临时请来的那位医生的口碑不太好,加菲尔德小姐,我让人帮你把约翰逊医生请来吧?”
被关切望着的凯思林·加菲尔德此时恨不得堵住裴湘的嘴。
她这次是真的被抓到软肋了。因为就像裴湘说的那样,她今早起来后,果然发现腿不疼了,就像之前从来没有受伤一样。
这件事很奇怪,但加菲尔德却接受良好,说实话,她觉得像昨天那样疼痛才是不正常的,因为她本来就是假装受伤的。
发现自己莫名痊愈后,加菲尔德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说了安妮失踪的事。于是,她又心虚起来。
加菲尔德小姐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活蹦乱跳地宣布康复。她必须继续装作受伤的样子,让自己越可怜越好,这样才能得到所有人的同情和理解。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我忽然痊愈了,特别是我之前还因为疼痛而昏倒过。
——那样的话,这件事就太奇怪了,尤其是在安妮失踪以后,很容易引起一些人的探查兴趣,甚至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只是……我的膝盖为什么会突然剧痛呢?昨晚,我以为是自己弄巧成拙不小心真的受伤了,可今天竟然痊愈了,那……
加菲尔德小姐霍然抬眸怒瞪裴湘。她想,她已经找到答案了,昨天导致她膝盖剧痛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她一直瞧不起的蛇蝎虚伪女人!
“你!”
凯思林·加菲尔德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甘,同时也害怕忌惮裴湘的神奇莫测手段。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会不会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暗害我?
裴湘弯了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避过众人视线,裴湘的冰冷眼神落在加菲尔德小姐的裙摆上,仿佛在告诉她,一旦她没有受伤的真相被揭露,再加上三楼藏书室门锁、吉姆被支开,以及她昨天一个劲儿地恳求裴湘留下来查资料的事……诸多细节合在一起,即便没有直接证据,但已经可以证明凯思林·加菲尔德的居心不良了。
至此,两位年轻小姐的隐晦交锋胜败已定。
“你、你提醒了我,”加菲尔德极力压下恐惧和怒火,尽量不让屋内其他人起疑,“确实应该找人督促一下奥利弗警长他们,让大家认真寻找安妮,不能敷衍了事,更不能拖沓延误。霍夫曼小姐,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父亲的书房请他帮忙,他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的。”
裴湘俯身靠近加菲尔德小姐,如同闺蜜般细语呢喃道:
“记住,让他们千万别敷衍,就如同你们自己家丢了孩子似的,一定要全力寻找。我相信,你绝对可以让罗伯特爵士格外重视这件事的,当然,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聪明的小姐。如果……呵,我想,雷克萨教授一定不希望得知,朋友家的女儿是个品德败坏之人。”
加菲尔德小姐瞳孔紧缩,裴湘再次踩到了她的软肋上。
这位小姐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可裴湘本人其实也不太满意。她原本准备再酝酿筹谋一番的,而后在众人面前揭露加菲尔德和海顿的真面目。可如今为了换取加菲尔德家族全力寻找安妮这份助力,她提前揭开了自己手中的底牌,委实有些轻拿轻放了。
——算了,先找到孩子要紧。之后的帐,咱们慢慢算,反正一个都少不了。
这时,屋内的其他女士们听闻加菲尔德小姐的决定后,又七嘴八舌地称赞起这位爵士家的小姐来。
一句句的好话渐渐驱散了加菲尔德心中的不满,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完全输给裴湘,最起码,她还赚到了善良和乐于助人的好名声。
裴湘微微一笑,由衷感慨:
“原来大家都想帮安妮做些事呢,可惜我没有加菲尔德小姐的家庭背景,一时之间想不出还能怎么帮助那孩子。”
“是啊,我们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可惜,我家……”
“要是我当时就在现场就好了,肯定能发现那些恶徒的丑恶嘴脸的。”
“就是,就是。”
听见众人纷纷发表遗憾感言,并不知道身旁已经发生了一场暗中较量的梅兰妮深受感动,她觉得自己也该尽一份力,便柔声说道:
“我想在报纸上登个悬赏和寻人启事,如果谁能提供有用的寻找安妮的线索,就会得到金钱方面的奖励。”
裴湘倏尔一笑,心道梅兰妮果然是我的好朋友。她立刻连声赞同,并表示自己愿意贡献一个月的零花钱。
然后,裴湘便笑眯眯地看着面色不好的加菲尔德小姐,无声催促。同时心道,自己和梅兰妮刚刚进屋的时候,这姑娘不是一直因为关心安妮而自责不已吗?还因此得到了温柔善良的好评。既然如此,该掏钱的时候就该积极些。
于是,原本只想自己掏钱刊登寻人启事的梅兰妮,成功“组织”了一场小型募捐。
从加菲尔德家的度假别墅出来后,裴湘把梅兰妮送回住处,并叮嘱她这几日千万不要独自出门。既然已经发生了偷小孩的恶行,谁能保证这伙人不会盯着身单力薄的年轻姑娘呢?
她这样不放心梅兰妮,梅兰妮当然也不放心她。这位生长在佐治亚州的南方淑女平时柔情似水,但某些时候却格外坚韧强硬。
裴湘忍不住想,如果梅兰妮真的和爱德华在一起了,那她以后的生活,岂不是又要多了一道紧箍咒?
——果然还是应该尽早让梅兰妮知道我的身手。也许,我可以和爱德华对练一次,好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谁是这个家中的武力担当。
还好,及时出现的雷克萨教授暂时解救了裴湘,由他陪同在裴湘身边,梅兰妮便不再过于担忧好朋友的安危。
顺利脱离梅兰妮视线的裴湘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嘀咕着,乔治·雷克萨如今就是个中看的绣花枕头呀,如果真的遇袭,肯定是她带着这个男人满场飞的。
雷克萨仿佛有读心术一般,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裴湘的脑门儿。
“走吧,我已经知道安妮的事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也许她能帮咱们找到一些关键的线索。”
“什么人?需要我易容吗?”
“嗯,我在另一处的房子里存放了些易容用的工具,你肯定用得上。”
裴湘点了点头,又追问道:
“那个能提供线索的人是做什么的?你的手下吗?还是和人贩子有关?”
“她不是我的属下,只是有些情报生意上的往来。这次去找她,是因为她本身十分厌恶掳掠拐卖之事,会主动帮助咱们寻找安妮的。”
第294章
在等候裴湘完成易容伪装步骤的过程中,雷克萨一边观察欣赏裴湘的手法技巧,一边向裴湘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
“玛德莱娜是英国人,两年前辗转来到美国,开了一家小旅馆谋生,偶尔会贩卖一些情报给有需要的人。目前,她和我所在的阵营联系紧密,且利益比较一致。”
“两年前来美国?你之前在英国接触过她?”
雷克萨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我是这次返回美国之后才认识她的,介绍人是玛德莱娜小姐的新任情人。”
裴湘透过镜子望了雷克萨一眼:“那个介绍人是你们一方的情报人员?”
雷克萨含笑不语。
裴湘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那位玛德莱娜小姐是因为这段感情才倾向你们的?那可有些不保靠。”裴湘微微沉吟。
雷克萨摇头道:“不,据我所知,玛德莱娜小姐本身就厌恶一切限制人身自由的强迫行为,进而厌恶南方种植园的蓄奴行为。我推测,这大概和她在英国的某种不愉快经历有关。”
“看来是位立场鲜明的女士。”
听出了裴湘语气中的肯定,雷克萨反而谨慎地提醒道:
“我说的内容,有关那位玛德莱娜小姐的,你不要完全相信。我的判断,是基于同事提供的情报和一次短暂见面后的印象,这里面也可能会存在被蒙骗的可能。”
裴湘微怔:“玛德莱娜小姐身上有模糊不清的地方?”
雷克萨微微颔首:
“她来美国后,我们这一方才和她产生交集。目前能查出的内容是,她来自英国,乘船渡海时用了假身份,抵达纽约后用玛德莱娜这个名字和人交流。至于其它的信息,都是根据她的行事作风和言语态度推测分析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我们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她在英国时的真实身份。”
“这样啊,我明白了,”裴湘对着镜子修饰了一下眉形,忽然好奇问道,“乔治,我十分理解你们这种什么都要刨根究底的行事做派,只是……你能透露一下,你对我的调查达到什么程度了吗?”
雷克萨望着梳妆台前的曼妙背影,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十分认真地答道:
“露西,你和爱德华的身份都是真实的,所以有些事就比较容易确认。比如在霍夫曼夫妇去世后,你去了伦敦投奔亲戚,但却一天也没有出现在叔叔的家中。据我们的人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你在抵达伦敦的第一天就失踪了。之后,爱德华也出现在了伦敦,到处打听你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