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去那位银行家面前,把你跟我在土伦做的‘大事’都告诉他,他又会怎么想?”
“我和那位银行家,可是熟悉得很……年轻的时候,我们曾经坐在一起,吃过很多次饭……”
卡德鲁斯眯着眼睛,似乎陷入追忆。
安德烈亚马上皱起眉:“卡德鲁斯,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了我个人的享乐。”
“我是为了更多人的福祉,和更光荣的事业。”
卡德鲁斯讪笑着上前,伸手摸了摸安德烈亚身上重新换过的黑色晚礼服。
“可是今晚的事被抖出去,会令别人怀疑你,不是吗?”
“把这么多人团结起来一条心,原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安德烈亚没有说话。
“贝内德托,说实在的,卡德鲁斯老啦,比起你说的那些,‘更多人的福祉’、‘更光荣的事业’,我更想有一份稳定的退休金,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几天退休生活。”
“我们在土伦过的那些日子,我现在想也不敢想啦!”
安德烈亚定定地站着,看着卡德鲁斯,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
“除了早先小姐给的那两枚金路易,我还有些闲钱可以资助你。”
“我告诉你个地址,你明天在那里等我。”
“……”
翌日,罗兰找了个借口出门,前往巴黎的中央图书馆。
今天她打扮成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家庭教师模样,借用帽子和面纱来遮掩自己过分美艳的容貌。
中央图书馆与七月王朝同龄。
在“大动荡”时期这座首都曾失去了很多珍藏,在局面稳定下来之后,各种幸运留存下来的古籍和出版物开始慢慢回流,在这座图书馆里安家。
除此之外,这座图书馆还保管了各种报刊,无论是全国性还是地方性的报纸刊物,都能在这里找到。
“请问,我如果想找一些地方上发行的报刊,应该去哪个区域?”
上了年纪的图书管理员询问:“小姐,您是要找地方志,还是最近的消息?”
罗兰估算了一下安德烈亚的年岁,说:“主要是五年以内的报刊。”
图书管理员指给她方向:“所有报刊都是按各省归类的,您先找到地区,就可以按时间由近及远查阅啦!”
罗兰谢过图书管理员,自己去找到了瓦尔省1那一栏,取出土伦的当地报纸,按照时间顺序向前翻。
因为安德烈亚提到过“斗争”这个词,她总觉得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过。
“在这里了。”
突然有一则简短报道落入罗兰的眼帘:
“土伦的苦役犯暴动日前已被完全镇压。”
苦役犯?暴动?
罗兰惊讶于自己所看到的,她很难将安德烈亚与苦役犯联系在一起……那个卡德鲁斯却有点儿像。
她料想不会只有这样简单的一行字报道,赶紧将这个日期前前后后的报刊全部找了一遍,终于拼凑出了“土伦暴动”的大概事实——
土伦的苦役犯组织了暴动,他们没有逃跑,而是要求合理的人身权利。
他们抱怨司法不公,很多人在接受苦役之前根本没有经过审判。
甚至这些苦役犯里充斥了大量的“替身”,穷困潦倒的年轻人为了养活年迈的父母甘愿把自己锁在军港的划桨船上,服役到死。
“暴动”刚一开始轰轰烈烈,后来难免落入寡不敌众的境地。
于是罗兰看到了最初那条消息。
“土伦的苦役犯暴动日前已被完全镇压。”
下面还有一条小字的附注:“暴动首脑贝内德托、卡德鲁斯等人目前尚且通缉在逃。”
第67章 基督山位面23
“贝内德托、卡德鲁斯?”
罗兰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眼前却浮现安德烈亚那张漂亮的面孔。
她突然想起唐格拉尔夫人说过的话——
“他是由基督山伯爵介绍给巴黎社交界的。伯爵对他的家庭知根知底。”
如果“安德烈亚”=“贝内德托”,“贝内德托”=“在逃被通缉苦役犯”,那么,伯爵在整件事中的角色又是什么?
这会是伯爵自“公债事件”之后,再次落下的复仇之手吗?
罗兰:太复杂,不想了,找个机会,见到伯爵,当面问一问就是。
机会很快就来了。
唐格拉尔夫人在勃朗峰街的唐格拉尔公馆举办了一次小小的冷餐会,只邀请了数目有限的几位熟人,目的正是为了把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介绍给她在巴黎的朋友们。
基督山伯爵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虽然客人的数量有限,安德烈亚依旧是人们眼中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出众的外表、良好的仪态,和讨人喜欢的态度,以及传说中的几百万家产,立即让来宾们爱上了他。
政客和报社记者与他畅谈政治、银行家找他商量投机生意、富有艺术气质的女人们拉着他鉴赏挂在客厅里的几幅名家画作……罗兰手中拿着一只玻璃杯,远远地站着,观察着安德烈亚。
基督山伯爵走近罗兰身旁,和她一起并肩站着,饶有兴致地开口:“欧仁妮小姐,您似乎对整个巴黎社交界的新宠儿并不那么感冒?”
罗兰望着伯爵空空的双手,笑着问他:“那么您呢,您也一样远离那位光彩照人的宠儿,是不是特地来嘲笑我这个主人家的女儿,竟然没有照顾好您这位贵客?”
她转过头招呼仆人,赶紧给伯爵送上清凉解渴的饮料。
伯爵却极有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略略躬身,表示他并不口渴,请罗兰千万不要误解他有任何兴师问罪的意思。
“那么,轮到我向您请教了。”罗兰开口,同时敛去了唇角的笑意。
“听说您对卡瓦尔坎蒂子爵的过去十分了解?”
伯爵马上回答:“确切地说,我是对卡瓦尔坎蒂少校——安德烈亚的父亲,十分了解。”
“我了解意大利人深埋在地窖里的财富,也清楚他们一毛不拔的个性。”
“至于安德烈亚,他自小就因为家庭教师的关系,与父母失散。我想,他应该是在法国南方受的教育。”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而且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如果事实证明,安德烈亚是个从土伦逃跑的苦役犯,伯爵也可以借口有人冒充,从而撇清自己,不曾欺骗过整个巴黎社交界。
基督山伯爵虽然是安德烈亚的介绍人,但他也完全可以说,从来不清楚安德里亚在法国的经历。
“那么子爵在我爸爸银行里开设的透支账户,是您担保的吗?”
“不,小姐。”
“安德烈亚在令尊的银行确实开立了一个户头,但是付款账户是佛罗伦萨最有信誉的银行——芬齐银行开立的。”
罗兰问了这些,觉得虽然伯爵态度温和,但她却似乎很难从伯爵口中问出什么来。
于是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准备走开。
谁知这时伯爵突然开口——
“欧仁妮小姐,您问了我很多关于子爵的问题,我想问您,您是否对安德烈亚子爵拥有一些自己尚未明白的好感?”
罗兰的肩膀震了震,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伯爵这么误解。
谁知这副表情继续误导了伯爵,他继续说下去:
“您不必担心,我很能理解。”
“安德烈亚,他有些整个巴黎都没有的特质。”
“他能够打动您这位巴黎最著名的‘冰美人’我丝毫不感到意外。”
“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您,虽然您的父亲很希望您与安德烈亚发展出一些超乎普通友谊的关系,并最终能够缔结婚姻……”
罗兰盯着远处的唐格拉尔男爵,男爵正顶着一头难看的扁平黑发,仰着头,眼里闪着光,正在听安德烈亚侃侃而谈。
她再一次有了“待价而沽”的感觉,似乎自己头上早已被标好了价签;又或者身处拍卖会上正在被四处展示,即将“价高者得”。
“……但是您可能需要了解……”
伯爵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在字斟句酌,这话到底应该如何说出口。
“安德烈亚,可能并不是您最合适的对象。”
“和他结婚,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您不想日后后悔,就不要太接近安德烈亚。”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谁都可以,就安德烈亚不行。”
伯爵微微皱着眉,深沉的黑眼珠凝望着罗兰,眼里的沧桑慢慢溢出。
“您一向是自有主张的小姐,我的这番浅见,请您放在心中,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此刻罗兰心头的惊讶难以形容,好在拜她的人设所赐,她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她只是略略屈了屈膝就昂着头颅走开了,甚至没有再叫人给伯爵送来一杯水。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基督山伯爵,竟然开口劝她不要把安德烈亚作为对象——这个年轻人迈入巴黎的社交界,成为银行家小客厅里的贵宾,也正是拜这位伯爵所赐。
而伯爵,也并没有从她的态度里得到任何“保证”。
无独有偶,奉劝罗兰不要与安德烈亚走得太近的,还有制作方。
事情发生在刚认识安德烈亚的那天晚上,她在唐格拉尔公馆的阳台上目送安德烈亚离开,然后回到自己卧室里,躺在床上回想最近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