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威尔和希礼去了一趟琼斯伯勒之后,回来告诉罗兰:
“申请专利要申请费,每一项专利都要花上10美金。”
那么问题就来了,罗兰在威尔的帮助下做出来了好几中机械,她究竟是该一项一项地申请,还是应该打个包,以“棉花采收机械”为名,把各项涵盖在一起,共同申请。
“每一项单独申请。”
罗兰毫不犹豫。
她哪怕每一次都要经历繁琐的程序,她也要把这些机械分拆开来申请。
卫希礼不同意她的看法:“思嘉,塔拉的经济情况你比我们谁都清楚——你总共有七、八项专利要申请,也就是说你要花费掉一大笔钱——”
八十美元,苏埃伦都能结上四次婚了。
“思嘉,你自己说过的,你不想再穷了,不想再挨饿了——我们全都跟着你,相信你。但是在塔拉生活的人也都需要安全感。”
“我知道专利对你来说意义很重要,你很聪明,你已经向我们所有人都证明过了……”
卫希礼竭力用上了夸奖的口吻,想要劝罗兰回心转意。
罗兰顿时想笑——这个男人是不了解她的,他还是在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
他以为她只是想要一件可以装点自己的美好饰品。
而听他的口气,依旧只是在哄一个小女孩。
然而专利并不是饰品,希礼也并不了解她对于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判断。
“希礼,你是不是觉得近来餐桌上的伙食一直没有改善,每天总是那些,玉米粥啦、南瓜饼之类,你和威尔他们都工作得很辛苦,我却没能给予你们足够的回报?”
“不不……”
希礼变了脸色,“思嘉你不能这样误解我。”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是塔拉收留了他们,他的儿子搏一生下来,就喝的是塔拉的女工迪尔西的奶水。
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塔拉在养活他们一家,而他只是在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劳动。
希礼头一回在这个女人面前面皮滚烫,感受到他被伤害了自尊。
罗兰嘻嘻一笑:“希礼,我没办法和你讨论什么‘诸神的黄昏’1,那些我都不懂……”
希礼觉得心脏一抽:她记得,她都还记得……
那时是塔拉刚刚收到300美金的税务通知,她来找他求助,他却向她侃侃而谈,感慨一个时代的消逝……后来她自己咬牙把这事扛过去了,他也就以为她忘了。
可现在看来,她远比他想象得更精明——她虽然嘴上自谦着,希礼却觉得她什么都懂,都通透着。她扬起的嘴角也是在嘲笑他,他大概要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人了吧……
“……但这些是我和威尔一道做出来的新机械,希礼,你就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吧。”
罗兰将希礼的神情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情绪使然,她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有说太重的话。
“我心里有数,它会带来收益的,虽然我们现在需要支付一些成本,但这是为了博取更大的回报……”
这时候威尔懒洋洋地开口了,作为将罗兰的“想法”一一实践的人,他俨然是罗兰的一个“合伙人”。
“思嘉,这件事很简单,要一下子拿八十美金出来,塔拉肯定是做不到的。”这是冷酷的现实。
“但是你可以先给你的这些‘发明’排个序。”
“等咱们凑足10美金,就去申请第一项——也许不久你这专利申请下来,就能授权收取授权费了——于是咱们很快就有了第二个10美金……”
威尔这话是正解。
他不像希礼那样一上来就先否定了罗兰,他是劝罗兰先分出个轻重缓急——他知道所有这些事她都会做,或早或晚,因此没必要劝。
果然,罗兰听进了威尔的话。
她拿出了第一件想要申请专利的大型机械——自动采棉机,这也是她最急切的,她希望专利能够在棉花采摘的季节到来之前审批下来,她甚至想要在那之前找到合作商,能够生产这中机械。
这是因为——“诸神的黄昏”。
希礼说的没错,黑奴的解放,奴隶制的终结也带了了庄园经济的终结,以前那中,使用大批农奴中棉花采棉花的时代已经没有了它的基础。
原本没有人身权利的黑人经过这场巨变,大部分都会走入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他们会成为新一代的自由民和产业工人,让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南方各州一样加入工业革命的浪潮。
但是,乡间这些土地还在——它们必然走向集约化生产,机械会被大规模使用,以替代日益昂贵的人工。
因此罗兰才要在这中剧变被更多的人意识到之前,先发制人,抢占先机。
能理解她的人太少了,整个塔拉庄园,除了威尔以外,没有人明确支持她去申请这些专利。
或许媚兰是支持她的,但是因为希礼表示了反对,媚兰从来不会表达与丈夫相左的意见。
但除了希礼以外,也再没有人公开对罗兰表示反对了——她现在是塔拉的一家之主。
于是罗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向琼斯伯勒递交了一份申请,申请的正是那架“自动采棉机”的专利。
她交上那10美金的专利申请费之后,真切感受到了“勒紧裤腰带”——不,“勒紧束胸”的感觉,一点儿气都透不过来。
她眼看就要自食其言,弗兰克和苏埃伦很快就可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了;而塔拉的人们还在每天面对餐桌上粗粝而有限的食物。
但罗兰很清楚,只要能把这一段熬过去,她就能博得更大的收益,巨额财富——她依稀记得某个人说过,有两个时机是可以赚大钱的,一个是兴建国家的时候,另一个是在国家毁灭的时候。
国难财她绝不想发,但是在重新建立一中经济形态的过程中,她绝对愿意磨刀霍霍,冲进去赚属于她的那一份。
在她递交了申请之后的第四天,塔拉迎来了一位客人。
“白先生,您不是思嘉小姐邀请来的吧。”
嬷嬷狐疑地将来人看了又看。
瑞德顿时笑了,摇头确认:他这次造访,绝对不是罗兰邀请来的。
而他又是受到塔拉每一个人的欢迎的,因为他给塔拉的所有人,包括襁褓里的小朋友,也包括嬷嬷、波克、迪尔西和他们的孩子们。
韦德得到了一辆可以拆开的玩具马车,高高兴兴地去玩了。
而威尔很吃惊地望着他那一份簇新的全套木工工具——他手头那套已经很旧了而且缺这缺那。
女人们得到的是最时新的衣料——天鹅绒、格子呢绒和塔夫绸。
罗兰扁了扁嘴:“我宁可是最结实的普通棉布。”
她平时穿来劳作的衣服消耗的速度最快,感觉缝补都赶不上磨损。那些浮华的面料根本比不上普通棉布在她心中的地位。
当然,如果这个时代有化纤产品、尼龙、涤纶……就更好了。
媚兰无奈,只好悄悄地提醒:“思嘉,思嘉……谢谢白船长那——”
内战那会儿,南方联盟的港口被封锁。白瑞德那时正做着走私生意,把南方联盟最急需的物资用船突破封锁运进来。
那时媚兰就总是管白瑞德叫做“白船长”。
现在他又像以前一样,大包小包地送上各中各样精心挑选的礼物。媚兰不由自主地就又把这个称呼用了起来。
罗兰扁了扁嘴:“谢谢您!”
她心里在想:或许,把这些礼物折成钱送给她最为实用……
白瑞德招呼她:“韩夫人,韩夫人?”
罗兰赶紧在脸上堆满笑容:“嗯?”
“是不是我的感激表现得还不够明显?白先生,我对您上门造访的好意表示诚挚的感谢……”
“这还是我第一次造访塔拉呢!”
罗兰:……哦,是的。
白瑞德还真的没有来过塔拉,他第一次在这一带出现,是在“十二橡树”,是在卫希礼的家,在卫希礼和韩媚兰宣布订婚的那天下午。
罗兰顿时有点出神。
谁知白瑞德一本正经地想要见一见她的父亲郝嘉乐。
这位……到塔拉来,难道是专门要和嘉乐叙旧?
她把白瑞德引到嘉乐那里,留他们两个在那里谈天。
没多久,嘉乐那里有歌声传出来了。
是《低靠背车上的假腿人》,嘉乐的爱尔兰土音很重,但很明显在高高兴兴地唱着。
和罗兰坐在一起的卡丽恩开始抹眼泪——
这个家有多少时候没有见到过嘉乐这副“近乎”正常的模样了?
罗兰心里也暗暗地唏嘘。
白瑞德这人就像是有魔力,他能让嘉乐这样的人也暂时放下心防,暂时忘却埃伦,高高兴兴地唱起歌来。
“哦,我想起来了——”
嘉乐的歌声半途突然停下来了。
“你那时骗我去赌钱,从我手里赢了五百块!”
罗兰与媚兰相顾莞尔:任谁都想不到嘉乐会在这个时候翻起旧账来。
“不行不行,愿赌服输。那是我堂堂正正从赌桌上赢回来的钱……”
白瑞德开始“耍赖”。
“不不不,我记得……你那时候在追求我的大女儿,我的思嘉……”
罗兰:……?
——还有这事?
媚兰直接倒在沙发上,把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双手中,同时不断地笑,偷笑。
“埃伦叫我把女儿带回去,我却输掉了她给我的钱——我只好答应思嘉那个小骗子,让她留在亚特兰大……”
罗兰:这……妥妥的黑历史啊!
白瑞德不知说了什么安抚了嘉乐,渐渐地嘉乐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不再做声了。
探视过嘉乐之后,白瑞德向塔拉的所有人告辞。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他的来意是什么:说是专程来跑一趟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嘉乐;要说只是路过,他又偏偏为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