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的元旦,广东各地已经逐渐开始习惯这个新的年历节日。因为在这一天,用挂历的,用台历的都要换了新的。即便是买不起的台历挂历的,也会弄一张单页的年历贴在墙上。光复都督府的新历法倒也简单,即便是最简单的单页年历,在西历下面也会标注着阴历,以及相应节气。比起非得查书本的万年历,这实在是方便了太多。
这年是猴年,单页年历上或者以各种猴子为主要图案,或者依照广东的习惯,用抱着金元宝的财神做主要图案。总之,都是个喜庆。挂式的月历每个月的图案都不同。更奢侈些的日历内容愈加丰富,甚至连每日的禁忌适宜都有。
当然,最重要的是,光复都督府统御范围内的所有文字统一是简体字。
在元旦这天,韦泽按照惯例发表了元旦致辞。到1860年,光复都督府占据广东也能算是接近五年。四年多来,随着一次次的战争,对内的,对外的,赢得了所有战争的光复都督府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韦泽的元旦致辞讲的却不是这个,他提出了有关国家、制度、司法的标准与理念。“所有的人民都有法律管理保障,除了国家公权之外,不存在其他任何能够强制人民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而国家公权的标准一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指望韦泽说出一些非常贴近百姓的话是不太容易的,因为到了韦泽这个层次,他所说的一切都代表了光复都督府的治国理念。韦泽的元旦致辞是经过光复会全国大会代表讨论,才发表出来的。而发表出来的都是光复都督府当年要推行的内容,这可容不得玩笑。
除了理念之外,光复都督府也有比较具体化的重大事项。例如光复都督府在三年后重新迁回广州去。一度在英国的军事威胁下不得不躲到佛山的光复都督府重回广州,就意味着光复军的军力足以保卫政权的首府。至于针对光复军的命令,没有任何一句有关保卫广州城的内容,韦泽只是简单的要部队做好打仗的准备。
军队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打仗,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基本没有被外人注意到。不被人注意到却不等于没有行动。在现在的权力机构,光复会全国大会上,财政预算部门以及总参谋部为了军费的问题争论不休。
“今年的战争会激烈起来,军费得提高一倍!”信任总参谋长居俊峰站在部队的立场上提出了要求。
财政部长李玉昌立刻反驳道:“按照都督的设计,今年军队打仗怎么都是下半年的事情了。提高一倍的军费有什么意义?下半年财政自然有下半年财政的计划,军队出动以前,都督肯定会下令,那时候再进行财政编制也来得及!”
居俊峰毫不客气的回应道:“就你们财政部那大猫小猫三两只,临时进行财政编制你们来得及么?人手够用么?你们财政部除了会从后勤部挖人之外还会干什么?”
“哈!哈哈!”李玉昌冷笑两声,“能从后勤部挖人,还能把人用好,这就是我们财政部的能耐。财政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总参谋部来管!”
如此针锋相对的争吵是各个部门与财政部之间的常态,作为曾经被满清官府刁难的痛苦的李玉昌,面对其他部门的时候总是很有斗争的勇气。当然,作为最高权力机关,光复会全国大会内部采取民主制度,除了必须得由常委会决定的事情,其他时候是进行投票决定事务。大家不仅仅是吵嘴,还得拿出能够说服这些全国代表的理由来才行。
例如军队的军费问题,李玉昌就获得了胜利。全国代表们大多数认为在出动前几个月,身为光复军陆海军总司令的韦泽会做出决断来。那时候再讨论绝对来得及。其实大家不想说出口的是,只要韦泽一句话,额外要多少军费都不是问题。此时争吵这个扯淡的问题,真心是居俊峰自找不痛快。难道他还想让总参谋部摆脱韦泽都督的领导,获得财政权不成?
李玉昌也不是和每一个部委都要争论,例如教育部已经连续三年财政预算翻番。光复都督府除了在授田令所在村落开始推行扫盲班之外,还颁布了《军人家属强制义务教育法》的法律,这是未来全国所有范围内实施的《义务教育法》的第一个阶段,作为光复都督府的基本盘,年龄低于14岁的军人家属有义务接受四年制的脱产义务教育。年龄低于24岁的军人家属,必须在当地接受每年农闲时期四个月的教育。并且在六年内完成规定内的学科科目。
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读书是件好事。不过光复军现在的征兵对象可以说99%都不是能够让自己所有孩子都去读书的家庭。这倒不是小看光复军军人的家庭,与中国其他家庭相比,光复军的军人家庭收入绝非穷困。在整个中国,能让所有孩子都去读书的家庭,顶多占到中国所有家庭的1%的比例。
即便光复都督府在城市和农村都兴建起了幼儿园,想把军人家庭享受的社会服务提高,依旧是非常耗钱,或者说非常耗粮的工程。这一年多来英国试图对光复都督府动武的迹象越来越小,虽然他们失去了在广东的大烟贸易,却因为正常商业贸易的暴增,让英国人赚钱的机会大大增加。
原材料的铜矿、硫磺、石油,轻工业品的棉布,呢绒,工业品的火车,纺织与缫丝机械,只要是光复都督府暂时无法生产的产品,英国人运到广东就能赚钱。
在以往的正常贸易商品中,外国对中国最大的输出品是银元。能占到所有商品贸易的22%左右。自从海关结算、清算银行建立之后,英国人不用运银元到中国,只要在海关银行有账户,就能根据以商品清单获得各种额度。英国香港方面提供了有关英国部分的内部结算,光复都督府负责起中国方面的内部结算。至少英国方面不用冒着巨大的风险运输大量银元到中国来。
如此大量的贸易,如此大量的工业,引发了脱产劳动力的暴增。要养活这些人,就需要大量粮食来稳定需求。例如教育部想提高教育覆盖范围,那帮老师们定然是吃粮而不会去种粮。
所以教育部的讨论刚结束,从广东省长毕庆山就蹦出来提出要求,“根据调查,我们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面,已经把越南的米价抬高了两成。虽然越南方面还要加大对我们武器的购买,不过他们不可能年年买我们几万条的步枪。今年我们能从越南收购到多少粮食是个大问题。不知道都督有什么想法?”
所有视线都落在了韦泽身上,韦泽开辟了与越南大规模进行粮食贸易的途径,的确缓解了光复都督府沉重的粮食压力,可人就是这样。如果是以前那种饿死人是常态的世道,大伙也就罢了。现在终于能不饿死认了,而且光复都督府在1859年,也就是去年,通过在市场上大量出售越南大米,硬是把米价生生打压下来之后,政府部门深知自己能够取得这样辉煌胜利的根本完全依赖于对别国市场的介入与采购。
对这样的结果,大伙生出的是危机感,而不是安心感。一旦越南不能如此海量的提供粮食,两广粮食供应立刻就得出问题。
韦泽笑道:“我的想法很简单,我们不仅要与越南做买卖,还要与暹罗做大米生意。暹罗盛产大米,也没有军事工业,他们距离英国更近,说服他们购买卖给越南的步枪,估计着还能卖几万支。用大米换步枪,估摸着也能撑上一两年。”
毕庆山皱着眉头问道:“也就是说,如果对暹罗的买卖顺利的话,我们顶多保证到1864年能够稳定的提供粮食了?”
这种皱眉意味着毕庆山对未来并不乐观,即便是得知了韦泽提出的从海外输入粮食的计划,毕庆山对韦泽领导的光复都督府的能力依旧有质疑。韦泽并不觉得这种质疑损害了韦泽自己的面子,他反倒觉得毕庆山是个好同志。
韦泽知道爱尔兰大饥荒,1845年至1852年间的饥荒。在这7年的时间内,英国统治下的爱尔兰人口锐减了将近四分之一。这个原因是因为英国几乎吞并了所有爱尔兰的土地,身为工业国的英国自然需要大量进口农产品,爱尔兰人只能在小块土地上种植土豆为生。因为土豆疾病导致的土豆产量锐减引发了为期七年的爱尔兰大饥荒。
即便是在饥荒时期,英国依旧大量从爱尔兰进口农产品与畜牧产品。毕竟么,私营的农业资本家搞农业与畜牧业是为了卖钱。爱尔兰的穷鬼们没有购买力,供给英国吃的牛肉、牛奶、小麦,爱尔兰穷鬼根本买不起。既然爱尔兰穷鬼们买不起,那么爱尔兰穷鬼就去死好了。
很明显,毕庆山并没有让中国穷人去死的想法,只有稳定了从海外获得粮食的渠道,才能保证广东几十万脱产劳动者的粮食供应。才能保证广东农民们好不容易获得的稳定生活。
没等韦泽再说什么,商业部长李维斯说道:“现在我们进口越来越多,如果不能获得广西、福建、湖南等地的茶叶,光靠广东的茶叶与生丝,贸易出现赤字是迟早的事情。不知道都督什么时候用兵打仗?”
这番直白的话一说,光复会全国代表们都闭嘴不言。哪怕是在看各种议题文件的代表们都抬起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韦泽身上。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随着新的工业时代一点点的展露雏形。战争对光复会的意义也在改变,战争在获得最终的全国政权之前,就已经有了获得更多的商业意义。光复都督府能够有今天的兴盛,靠的就是工业与商业。现在,想维护这样的兴盛,就得用刀剑来维护商业的繁荣与兴盛。不知不觉之间,战争已经不仅仅是胜利与霸权,而是加入很多全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