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之前他一门心思的只想过小日子,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能忍。可如今是家破人亡,他的心中唯一剩下的就是仇恨——对波兰人刻骨铭心的仇恨!
在复仇力量的支撑下,身负重伤的他奇迹般的抵达了波兹南。这座曾经是波兰首都的城市,从19世纪初期开始,就被普鲁士统治。而现在,这座城市依然在德国人的统治之下。
路易斯前往波兹南,目的十分简单,那就是重新回到军队,拿起武器为自己的亲人们报仇雪恨。他脑子里始终有一种印象,德国的军队始终能为德国人撑腰的。
不过他抵达波兹南的时机并不对,从5月份开始,这里就是一片混乱。柏林的起义虽然被镇压下去了,但掀起的工人运动高潮却没有跌落,心怀不满的德国工人,早就跃跃欲试的波兰人将这座城市搅成了一锅粥。
当路易斯找到他的老朋友,也是老乡马文,向他道明家乡发生的惨剧,并请求马文的帮助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路易斯,我很想跟你一起杀回老家为乡亲们复仇!”马文流着眼泪说道,“但是我走不了!”
“为什么?”路易斯不理解了,马文的老母亲也在袭击中遇害了,难道他就不想复仇?
“我当然想报仇,想杀光那些波兰杂碎!”马文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是我是军人,我必须服从命令。莱纳德上校命令我们开赴德累斯顿,然后前往巴伐利亚平叛!”
“巴伐利亚怎么了?那里也有波兰人在作乱?”路易斯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那里没有波兰人。那里的穷人暴动了。艾伯特首相命令我们去平定叛乱,去杀光那些穷鬼。”马文沉重地说道。
路易斯震惊了,问道:“当波兰人屠杀我们的兄弟和亲人的时候,我们的军队首要的任务竟然不是为他们复仇,去对付波兰人。反而还要将枪口对准自己人?这是什么道理?”
马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他听闻到家乡的惨剧时,也和路易斯一样,希望立刻就杀奔华沙,将毕苏斯基的人头砍下来当马桶。可是上级却告诉他,德国在危难之际,首要的任务是消灭闹事的穷鬼,至于波兰人,等一等再说吧!
这样的解释马文根本无法接受,但是作为一个军人,尤其是一个德意志军人,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服从命令是天然的信条。
他只能用最空洞的话语安慰路易斯:“伙计,也许平定巴伐利亚的暴动之后,我们很快就会挥兵东进,去惩罚波兰屠夫了。”
不得不说,马文太天真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国际大局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德国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德意志了,而波兰也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欺负的擦脚布了。对协约国集团来说,削弱德国、将德国看押起来是必然的选择,那么就需要一个合格的狱卒。
很显然,波兰人就是那个最好的狱卒。双方不光是世仇,而且从地缘政治环境来说,波兰人是两头受气。如果波兰想要存在下去,就必须抱大腿,只有紧紧的跟着协约国集团的指挥棒走,他们才能在两大恶邻的觊觎下存活。
而现在,波兰人干得很好,充分的展现出了一个合格的狗腿子的潜质。他对德国人越狠,结下的仇恨越大,协约国集团就越开心。更何况削弱德国是必然的,波兰人现在的行动完全在协约国集团的容忍范围之内。
对于艾伯特政府来说,也知道被削弱被侮辱是不可避免的。更知道波兰人的行动已经被协约国集团默认。如果他去找波兰人的麻烦,那就等于是找协约国的麻烦,等同于是找不自在。为了投降,公海舰队都可以送出去,东普鲁士死几个人又怎么样?
甚至对于艾伯特政府来说,遥远的东普鲁士完全可以忽略,而巴伐利亚爆发的工人起义才会要他们的老命。波兰人就算占领了东普鲁士,也无法威胁德国本土,也不可能威胁资产阶 级和容克地主的生存环境。而巴伐利亚的工人们却不一样,俄国的经验就摆在那里,流亡国外的沙俄达官贵族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大家伙可都看着呢!
所以对德国的资产阶 级和容克地主来说,波兰是癣疥之患,而巴伐利亚的工人则是心腹大患。孰轻孰重是一目了然,该先解决谁从来就不需要考虑。
一列列的军列将成群的精锐德国军人运往巴伐利亚,以前路易斯虽然不太爱国,但是看着这些威武雄壮的大军多少也会有些感触,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儿激动。
但是今天,看着车窗边泪流满面的马文和其他的老乡,那种曾经让他激动的东西再也不存在了。他认为自己已经被德意志遗忘了,成为了德国的弃子。
甚至,他觉得,德意志从来都不关心像他一样的普通人,不在乎他们的感情,对他们的喜怒哀乐闻所不闻,德意志只不过是一台冷冰冰的机器,像他们这些机器上的零件,只有服从,只有付出!
路易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兴冲冲地跑到波兹南,期盼着上面的老爷们为自己做主,但是他却被老爷们无情的抛弃了。孤身一人怎么对抗成群结队的波兰匪徒?
那一刻,路易斯心中只有深深的绝望。他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就像一具僵尸……
德国人的日子很不好过,而柯尼斯堡犹太人的日子也一样不理想,至少看上去是很不理想。除了俄国人多少知道一点之外,欧洲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看好他们,甚至是他们的同胞也不看好他们。
“我早就说过了,帕维尔是个草包,眼高手低,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现在怎么样,我的预言兑现了吧!”
魏兹曼骂骂喋喋的说个不停,可本.古兹曼却觉得这位的心情似乎不像他口头上表现得那么差,甚至他觉得这位老朋友此刻的心情是非常不错,那些抱怨和咒骂更像是他在炫耀。
对此,本.古兹曼皱了皱眉头,劝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是来解决危机的,不是来吵架的。”
“想要吵架的是帕维尔,是和他一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瓜!”魏兹曼却愈发地来劲了,“是他们背离了我制定的正确路线,盲目的贪大求全,才导致了今天的悲剧。帕维尔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本.古兹曼看了越来越亢奋的魏兹曼一眼,现在他可以确定了,这位老朋友的心情确实很不错。可以想象,当帕维尔的“冒险”行动遭受惨败的时候,他魏兹曼却能递出橄榄枝,却能给柯尼斯堡的犹太人带去一条生路。这意味他将成为救世主,将成为不折不扣的大英雄。而站在他对立面的帕维尔将成为罪人和狗熊。对于一直没能在帕维尔和那位年轻的先生面前讨到好的魏兹曼来说,这是决定性的胜利。
想到帕维尔,又想到某仙人,本.古兹曼的感情是复杂的,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明明开局无比的辉煌,怎么接下来就如此的不堪呢?难道犹太人真的没有军事上的才华,难道犹太人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本.古兹曼真想冲到帕维尔面前,抓住他的前襟质问:“你究竟在做什么?”
帕维尔究竟在做什么,这个问题其实看官们都清楚。老头忠实的在执行战斗计划,现在正在进行收网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对,务必尽快将物资运过去,前线的将士们正在翘首以盼……武器弹药还没用到位?搞什么鬼!告诉萨达特,今天下午四点之前必须到位!”
帕维尔办公桌前的电话一刻都不得安宁,每每他刚刚放下听筒,电话立刻就响了,三天以来他就没有离开过办公室,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突发事件都需要他第一时间处理。
“先生,您的午饭。”
帕维尔看了看端着盘子的老仆人,叹了口气,示意对方端走盘子,他暂时没有吃饭的时间。
老仆人也叹了口气,不过却没有端走盘子,而是将盛满了食物的盘子放在了老头的面前,“先生,你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帕维尔冲他苦笑了一声,一边听电话,一边轻轻地点点头,当老仆人一个小时之后再次回到他的办公室时,老头面前的餐盘还和之前一样。
放下电话,帕维尔抓紧时间喝了口水,揉了揉已经完全僵硬的脖子,飞快地开始审阅文件。
“先生,魏兹曼先生和本.古里安先生要见您。”
老仆人其实并不想传达这个消息,首先魏兹曼跟他的主人关系并不好,一见面就有吵架的可能。而他的主人现在是日理万机,根本就没有吵架的时间,一旦发生争吵,必然会影响他处理后面事务的时间。从而导致他休息的时间进一步减少。
不过决定权并不在老仆人这里,帕维尔沉吟了片刻之后,吩咐道:“请他们进来!”
老仆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帕维尔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老人很不情愿的转身出去请人了。
其实,帕维尔现在也不想见魏兹曼,那个家伙的来意他多少有些了解,无非就是来说风凉话来羞辱他,顺带着推行那些扯淡主张的。
说实话,在帕维尔看来这真心是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可是,不见又不行,哪怕不见魏兹曼,本.古里安还是要见的。
“都死到临头了还摆这么大的架子,哼!”
魏兹曼对于不能在第一时间“羞辱”帕维尔感到非常愤怒。在他看来,现在他是胜利者,天然的有权利调戏失败者,如果帕维尔足够识相的话,就应该乖乖的跪在他面前求饶。
可是,对方竟然将他挡在了办公室外,还在摆架子,这让魏兹曼相当的不满意,决心变本加厉的要让帕维尔尝尝厉害!
“你以为躲在办公室里当缩头乌龟,就可以推卸掉你的罪责了吗?”
刚刚见面,双方还来不及打招呼,魏兹曼就抢先发难了。帕维尔皱了皱眉头,忍了忍,为了节约时间,还是别跟这条疯狗计较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大度”不光没能获得魏兹曼的理解,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了。
“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回避责任了吗?我告诉你,这是徒劳的!你如果今天不给出一个交代,全世界的犹太同胞都不会放过你的!”
魏兹曼的无理,让旁边的本.古里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拉了拉魏兹曼,劝道:“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谁想到魏兹曼却愈来愈来劲了,他一把甩开本.古里安的手,指着帕维尔的鼻子教训道:“都是因为他,才导致现在的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才导致我们的同胞遭受莫大的损失,他必须为此为全责!”
帕维尔叹了口气,他想起了某仙人说过的话,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魏兹曼何尝不是在装睡,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他已经魔障了,癫狂了,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帕维尔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陪这样一个装睡的人磨牙,他一指大门方向,淡定地说道:“如果你是来吵架的,那恕我不奉陪,我的时间有限,没有理由浪费在你身上!”
魏兹曼可没想到帕维尔如今还这么嘴硬,顿时他越发的生气了,对旁边的本.古里安咆哮道:“你看到了吧,他还是这种态度,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是不知道悔悟,不知道反省……”
不等他说完,帕维尔就冲身边的老仆人吩咐了一声:“将魏兹曼先生请出去,他太激动了,以至于不会用文明人的方式说话了!”
老仆人其实早就看不下去,早就等着这句话呢!他两步就走到了魏兹曼面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举动可把魏兹曼气坏了,他跺脚咆哮道:“你疯了吗?为什么要继续为这个犹太民族的罪人服务,为什么还要为虎作伥!”
老仆人一听这话,干脆连请的手势也没有了,直接走上去,将魏兹曼往外推。那态度是相当的坚决和明确!
“帕维尔,我们是来帮忙的!”本.古里安赶紧插了句嘴,虽然他觉得魏兹曼是过分了一点儿,但眼前的局势恶劣,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带来了协约国的条件!”他着重强调了这一句。
“协约国的条件?”帕维尔有些意外,不知道协约国怎么参合到东普鲁士的战事中去了,他问道:“什么条件?”
魏兹曼顿时冷笑了一声:“怎么?现在不耍横了,不赶人了?如果不是我做通了英国外交部的工作,说服了他们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你就完了!”
帕维尔真想立刻命令老仆人将这个蠢货赶出去,什么叫他就完了,如果不是想知道协约国耍什么幺蛾子,他才懒得跟这个蠢货磨牙。
本.古里安也看出了帕维尔的情绪不太好,赶紧插嘴道:“协约国集团的条件是,只要你交出公海舰队的主力,只要你宣布中断同俄国人的任何形式的合作和联系,他们就可以考虑让柯尼斯堡和东普鲁士地区的犹太同胞获得保护。”
帕维尔有些好笑:“什么保护?”
“保障所有犹太人的人生安全,他们将责成波兰军队充分地遵守日内瓦公约!”
帕维尔愈发地觉得好笑了,这种狗屎的条件协约国集团也能提出来,看来这帮蠢货也是脑子里长草了,还真以为波兰人多么牛逼和强大。不过这样也好,连协约国集团都上当了,那波兰人就更别说了,这说明计划相当的成功!
一想到可以全歼波兰军队,将毕苏斯基的爪牙全部废掉,一战就确保犹太人在东普鲁士的地位,帕维尔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不过魏兹曼却误会了,他以为帕维尔也觉得这些条件很不错,顿时又挖苦了一句:“你之前不是听猖狂的吗?现在知道自不量力和鸡蛋碰石头是什么意思了吧?”
本.古里安又给魏兹曼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继续刺激帕维尔了,万一惹毛了他,他继续一意孤行怎么办?
可是对于本.古里安的提醒魏兹曼根本视若不见,他很自信的认为,帕维尔已经山穷水尽了,他已经完全没有讲条件的资格了。无论如何这个老家伙都只能同意这些条件,那么何必在乎他的态度,何必在乎他的感情!
“我的时间是有限的,尽快给一个答复吧!”魏兹曼得意洋洋地催促了一声。
本.古里安心说要坏事,正打算再劝两句,就听见帕维尔开口了,他对老仆人说道:“怎么还没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