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克林姆林宫,列宁的办公室。
“红 十 字会?”列宁疑惑地看着斯维尔德洛夫,脸上写满了怀疑,“雅科夫同志,你是说协约国集团将通过国际红 十 字会的名义援助我们?”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斯维尔德洛夫也很惊讶,红 十 字会虽然是开善堂的,但是协约国集团红 十 字会的援助却不是那么好接受的,一般而言都附带有一定的政治条件。比如对苏维埃俄国这样的异类,政治条件一般都是比较苛刻的,说白就是故意刁难。
之前不管是列宁还是斯维尔德洛夫都考虑过向国际红 十 字会求援的问题,但正是因为那些苛刻的政治条件无法接受,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而现在,红 十 字会主动的找上门来了,这可是新鲜。
“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列宁严肃地问道。
实际上导师大人已经有了决定,虽然国内的饥荒已经越演越烈,但是革命者不能光为了吃饱肚子,理想和坚持,原则性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一旦红 十 字会开出的条件依然苛刻,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中 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国际红 十 字会提出的条件是无偿援助我们粮食,但是这批粮食不得用于军事目的,只能分发给处于饥荒中的俄国普通老百姓。”末了小斯还补充了一句:“具体的分配方式将由红 十 字会主导,我们只能从旁监督。”
列宁又一次惊讶了,应该说这些条件完全可以接受,比起以前动则要求释放政 治犯,动则拿什么人 权说事,这回红 十 字会真心是大发善心了!
“他们为什么会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列宁忽然问道,是的,导师大人不是傻瓜,根本不会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国际红 十 字会绝对不会没由来的发善心,这背后一定有更深刻的原因。
斯维尔德洛夫笑了笑,道:“似乎是安德烈同志利用舆论的力量让那些帝国主 义份子下不来台,为了尽快的平息事端,也为了抽身,他们不得不跟东普鲁士人 民共和国达成妥协。而安德烈同志也借此敲了一笔竹杠!”
列宁笑了,笑得非常开心,说心里话,这一两个月以来他很少露出笑容,更别提笑得这么开心了。他用开玩笑地口吻说道:“安德烈敲竹杠的水准我是清楚地,要是党内的同志们都能向他学习,狠狠地敲敌人的竹杠,那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确实,进入到1919年下半年,俄国的经济状况依然是泥足深陷,一点儿起色都没有。而且随着内战越来越激烈,随着国际封锁越来越严厉,更重要的是官 僚主 义蔓延,布尔什维克的危机是越来越大。
这么说吧,之前还紧密团结在布尔什维克周围的工人阶 级也发出了异样的声音,紧张的工作以及贫乏的物质生活让工人的热情和激情飞快的熄灭,现实问题狠狠地刺痛了他们的神经,以至于有一部分工人开始觉得是不是应该换一个老板,或者干脆自发团结在工会周围,用工会去取代残暴的布尔什维克呢?
工人反 对派正一点点的积蓄实力,哪怕历史上工人反对派的领袖柯伦泰已经歇菜了,但是工人反对的实力却是有增无减。这一段时间已经给列宁造成很大的麻烦和压力。
而李晓峰阴回来的援助在这个时刻就显得弥足珍贵了,虽然这批援助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饥荒的问题,但无疑可以缓解和缓和工人的怒气,给导师大人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而这也是列宁有心情开玩笑的重要原因。
“安德烈这是雪中送炭啊!”
列宁感慨了一句,不过导师大人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围绕接受援助的问题在党内爆发了激烈地争论。
“协约国集团哪里会有那么好心?一门心思搞乱我们国家的他们怎么可能诚心诚意地援助我们,我认为这是阴谋!”
乌利茨基一开始就给援助定了性质,明明是好事,可到了他的嘴里就变成了阴谋诡计。
“阴谋?什么阴谋?”鲁祖塔克质问道,“难道送给我们粮食,帮助我们解决粮食危机,对协约国集团是好事不成?”
乌利茨基冷笑了一声:“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事!如何分配粮食完全是他们说了算,这也就意味着所有接受援助俄国老百姓只会念他们的好。这是他们分化瓦解和破坏我们民意基础的卑鄙手段!”
这种论调你说没道理吧,还有那么一点儿,客观上说这样的顾虑是很现实的。但问题在于,不接受援助,就不会被分化瓦解了?一旦饥饿的老百姓知道,明明有一个可以填饱肚子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但是却被“邪恶”的布尔什维克人为的阻挡了,那后果岂不是更加严重!
“我们完全可以封锁消息!”乌利茨基嘴硬道,“决不能让资本主 义的毒水在社 会主 义的俄国蔓延!必须向对待洪水猛兽一样将他们牢牢地挡在外面,这样才能维持社 会的稳定性以及党的权威性!”
鲁祖塔克当时就斥责道:“胡说八道!党的权威性来源于设身处地的为无产阶 级谋福利!正是我们始终在维护无产阶 级的利益,工人群众们才会支持我们!而你现在的做法就好比掩耳盗铃,用装腔作势的手段糊弄一直支持我们的无产阶 级……一点点粮食就能将无产阶 级收买过去,你也太小看了俄国无产阶 级的觉悟了!像你这样的言论才是彻底的****论调!”
“这怎么是****论调呢?”乌利茨基却不服气,坚持道:“协约国集团凭什么滥施好心?他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怕是不能煽动国内的无产阶 级反对我们,也会在国际上抹黑我们,起恶劣地影响简直令人发指!”
“恶劣的影响?什么恶劣的影响?”鲁祖塔克笑着质问道。
“这还不明显吗?”乌利茨基讥笑了一句,“事情就是明摆着的,一旦我们接受了帝国主 义的援助,那就等于是向全世界承认社 会主 义的俄国存在着严重的饥荒。这是什么性质?又会造成什么影响?你难道看不出来?很显然这就是帝国主 义抹黑我们的卑鄙手段,这就是糖衣炮弹!”
不得不说,乌利茨基的话赢得了一大批中 央委员的认可,在这批人看来,脸面就是比肚子重要,宁愿要社 会主 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 义的苗。
不过鲁祖塔克却不是这样的人,在他看来这种捏着鼻子哄眼睛的把戏那就是掩耳盗铃。就算不接受援助,那国内严重的饥荒就不存在了?那国际社 会就不知道俄国发生了什么?这完全就是为了照顾一小部分人的面子,而无谓的牺牲掉一大批人的利益。
“可笑之极!”鲁祖塔克猛地站了起来,对着有些洋洋得意的乌利茨基就是一通咆哮:“在饥荒愈演愈烈的时候,作为党内的领导人,作为中 央委员,你想的不是如何去解决饥荒,想的不是如何帮助老百姓渡过难关。而是片面狭隘地关注所谓的面子问题?你是自己吃饱了肚子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我强烈地谴责这种官僚主 义的行径,太可耻了!”
乌利茨基可没有想到会被鲁祖塔克指着鼻子骂,不管怎么说他都比鲁祖塔克的资历老,如今又是当着中 央委员会大部分委员的面,这太让他下不了台了。
“我……”乌利茨基刚准备找回场子,不过才说了一个字眼就被布哈林打断了,作为托洛茨基不在时托派的第二领袖,布哈林的话意义非同小可。
“乌利茨基同志,我也认为现在不是能仅仅关注面子问题。我们的同胞和同志都在挨饿,就如鲁祖塔克同志所言,我们应该积极的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弄虚作假糊弄事情!”
说到这,他稍微一顿,然后语重心长地讲道:“我个人也认为协约国集团不安好心,但是相对于现在恶劣的形势而言,最重要的是搞到粮食,是让老百姓能吃饱肚子,我们应该抓住这个主要矛盾!所以我同意鲁祖塔克同志的意见,应该接受援助!至于其他的问题,可以想办法解决或者想办法规避一部分风险!”
布哈林都发话了,乌利茨基也不能继续死咬着不松口了,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是相当不服气的。实际上在散会之后,他就气咻咻地抓住了布哈林理论,认为布哈林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你怎么能站在列宁那边?怎么能帮他们说话?”
面对乌利茨基的质问,布哈林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道:“这怎么是帮列宁说话?我是就事论事,现在解决饥荒问题迫在眉睫,怎么能偏执的拘泥于派系成见呢?”
“你懂什么?!”谁想到乌利茨基却火了,教训道:“你难道还看不出吗?这就是列宁的阴谋!之前他一直跟我们唱反调,反对全面快速地推广世界大革 命,企图螳臂拦车!但是历史的车轮却碾过了他,告诉他只有不断革命才有前途,才能赢得革命的胜利。现在,为了扳回一局,他不断的搞阴谋诡计,设局将托洛茨基同志送去中 纪 委接受调查,又暗中在歼灭邓尼金的战斗中作梗,现在更是企图借着协约国的阴谋诡计为他自己争取人望。你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布哈林真心是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这么多,更没有想得如乌利茨基这么“深远”,他觉得乌利茨基恐怕是得了被迫害妄想,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不过乌利茨基比他想象中病得还要严重,不等布哈林解释,他又自顾自地咆哮道:“对了,你不是眼睁睁的不管,而是傻乎乎地站在敌人那一边,帮敌人摇旗呐喊,布哈林同志,你难道要当叛徒吗?”
这话布哈林真心是不爱听,更不愿意听,什么时候列宁是敌人了?什么时候就事论事等于同当叛徒了。乌利茨基所表现出的苗头让他很恼火也很警惕。试想一下连乌利茨基都表现出了明显的敌对倾向,下面的那些人岂不是更加严重?
对布哈林来说,托派和列宁派之间的争论和斗 争,那都是党内关于革命理论和路线的探讨。那句话不是说过吗?真理越辩越明。一直以来布哈林都认为托派和列宁派争论归争论,但始终是一个整体。
可现在乌利茨基的言论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认为必须立刻将这种苗头掐灭在萌芽状态:“乌利茨基同志,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不管是托洛茨基同志还是我,始终都承认一点,不管是列宁、斯维尔德洛夫、斯 大林还是其他的同志,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布尔什维克。我们是紧密不可分割的整体!而你却将自己的同志称之为敌人?你这是想干什么?公然分 裂 党吗?”
不等乌利茨基说话,布哈林继续教训道:“我明确地警告你,党内可以有争论,可以有争议,甚至可以有斗争,但是这些不影响同志之间的阶 级情谊,我们始终将作为一个整体,必须一致对外!”
乌利茨基兵不服气,所以布哈林不得不再次强调道:“关于这一点,我和托洛茨基同志的认知是完全一致的,而我也相信列宁同志对此的认知也是同我们一致的。你刚才的那些话,我不喜欢听,也不愿意再听。希望你也重新认识这个问题,避免以后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犯错!”
乌利茨基垂头丧气的走了,不过布哈林的忧虑并没有降低,当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一大早顶着黑眼圈就去中 纪 委探望托洛茨基了。
“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担忧!”托洛茨基果然如布哈林所料的那样皱起了眉头,“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德国革命开展以来,党内的斗争是不是过于激烈了?是不是无形中我们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好正确的引导?导致某些同志片面关注于斗争,而忘记了团结呢?”
当托洛茨基将自己的忧虑写成一封长信,当列宁读到这封长信的时候,导师大人也皱起了眉头。实际上他本人对激烈的党 内斗 争有所忧虑,很担心这种过于白热化的气氛会导致事态失控。
“是有必要整顿一下风气了,有个别的同志闹得是相当的不像话!”
斯维尔德洛夫有些惊讶,他可没想到列宁会被托洛茨基一封信就给打动,更没有料到他老人家会主动配合托洛茨基,听他的意思,这是准备敲打一部分人了?
斯维尔德洛夫也不反对敲打一部分过于亢奋的家伙,不过他不喜欢这种被托洛茨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你不明白,”列宁摇了摇头,“这不是被托洛茨基牵着鼻子走。你觉得托洛茨基为什么要写这封信?”
小斯有些跟不上列宁的思路了,难道说托洛茨基写信还别有深意?
“当然是有深意的!”列宁很严肃地说道,“他写这封信不仅仅是对某些不好的现象表示关注,更重要的是表达一个意思,他决定暂时停战,决定接受当前的局面,表示不会继续煽动更激烈的党 内 斗 争了!”
斯维尔德洛夫想了想,还真品出了其中的一些味道,甚至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之后,他想得更加长远了。导师大人之所以说是停战,那很显然还会有开战的可能,至于什么时候开战,那恐怕就要看形势的发展了。
从国际和国内的大形势看,这一段时间表面上托派和列宁派之间的斗争依然是两分的局势,但是跟1918年相比,托洛茨基已经完全摆脱了布列斯特合约的被动,已经开战在局部地区开始反击。这样的苗头充分说明了党内形势的变换,那就是托派的实力越来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托洛茨基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暂时言和,不得不说这位的头脑还很清醒,知道继续硬碰硬恐怕会招致列宁的全面反击,到时候结果难料。恐怕他本人也没有必胜的信心,这才乘着布哈林的提议就坡下驴,写一封高风亮节的信,以退为进!
并且暂时的休战对托派而言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他完全可以乘机摆脱被中 纪 委调查的被动,然后稳扎稳打整合好托派,接下来只需要迎接下一次斗争高潮的到来。
不得不说,托洛茨基的算得很深,也算得很准,因为他知道列宁绝对不会拒绝这个建议,甚至还会配合他的建议,原因是导师大人也需要重整旗鼓,需要重新整合一下显得有点乱的列宁派。
而这一切李晓峰并不知道,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毕竟他不过是个候补中 委,这种重大事务,还轮不到他随便插嘴,更何况他手头的事情还很多,仅仅是波兰的问题就足够他忙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