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佬”号在浓烟之间穿行,时不时能听到机腹下面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甚至还有弹片敲击图-3机壳的叮当声。有那么一阵,这种吓人的叮当声极其频繁,德米特里十分担心下一秒自己的飞机就会坠毁。
不过“高佬”完美的体现了空中堡垒的价值,坚固的机身相当耐揍,哪怕机腹下面一片狼藉,“高佬”号依然冲出了浓烟。不过刚刚钻出来,德米特里就又被吓了一跳。突然,一条泛着银光的缆绳就出现了“高佬”号正前方,那是阻塞气球的牵引索,如果“高佬”号就这么撞上去,那结果之后一个,“高佬”号的机舱将被缆绳切成两半!
德米特里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推动操纵杆进行侧转,说时迟那时快,缆绳奔着右翼的引擎去了,就在德米特里以为自己的机翼估计保不住的时候,快速旋转的螺旋桨切中了缆绳,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火花之后,右翼靠内侧的螺旋桨宣告报销,而那根要命的缆绳也被切断了。
大难不死的“高佬”终于冲出了这片“死亡之地”,在慢慢拉起的时候,德米特里能看到周围很多战友就没有他这么走运了。紧跟着他后面的“胖子”一头撞上了阻塞气球,然后狠狠地跌落在地面上,左侧机翼当场折断,机头更是深深地插入了土里,几秒钟之后,“胖子”就开始熊熊燃烧,没有任何人能从这个贴棺材里逃出来。
不光是阻塞气球的问题,还有一部分飞行员在高炮的打击下,失去了对飞机的控制,要么撞上了树木,要么一头栽向地面,甚至还有飞机被凌空打爆。
不过和图-3机群的损失相比,德国人更加惨,克纳本钼矿基本被摧毁,想要重新开采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而当地的高炮部队,跟图-3的对射中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匆匆忙忙上场的他们,相当一部分倒在了图-3的机枪火力之下。
轰炸大约持续了半个钟头,当所有的图-3和pe-8完成投弹重新拉起离开的时候,克纳本已经宣告完蛋,在两轮空袭之下,所有的矿坑全部坍塌,基本是别想恢复生产了。
当然,红军的轰炸机队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投入轰炸的127架轰炸机中,被当场击落21架,另有26架遭受重创。比如绰号叫“胜利”的pe-8,一发88毫米炮弹打在尾部,撕掉了部分尾翼,并使尾部机枪手当场身亡。飞行员佩特里亚用高超的飞行技术艰难的将飞机开了回来,当后人问他当时感觉如何时,他回答道:“我告诉机组其他同志,随时做好跳伞的准备,天知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会掉下去……”
当然,这次轰炸行动中也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故事,绰号“斗牛士”的图-3轰炸机在西班牙驾驶员卡尔德隆的操纵下,将机头压低,向着矿坑方向猛冲,去势之猛使他后面的机械师从座位上甩了出去,以至于副驾驶波波夫少尉以为这回是死定了。
在卡尔德隆后面,他的弟弟费尔南德斯则没有那么凶悍,这位西班牙小伙此时相当的紧张和害怕。原因非常简单,前方烟雾遮天,黑色的烟雾清晰的衬托出高射炮弹密集而狂乱的轨迹,他觉得那是地狱刚刚从地表之下破茧而出。尤其是看到在友机被一发88毫米炮弹从正面击中,以及其不寻常的机背着地的方式坠毁时,这位年轻的西班牙小伙再也无法忍耐,开始嚎啕大哭。
有趣的是,费尔南德斯哭归哭但丝毫不影响驾驶,在嚎啕大哭中,他准确的飞向了目标,然后也不擦擦鼻涕和眼泪就开始加速逃命,以至于得到了一个好哭鬼的昵称。
完成轰炸之后,剩余的轰炸机在克纳本上空重新完成了编队,然后再次压低高度开始返航。此时,他们已经飞行了接近5个小时,机身上弹痕累累,成员们也精疲力尽。
此时由各种口径的高炮组成的火网虽然已经甩掉了,但是德国战斗机却像是一群被捅了马蜂窝的马蜂,正在愤怒的扑上来。不过,这些战斗机在极低的高度上俯冲时也面临巨大的风险,有不止一架飞机因为拉起不及时而坠毁。
不过苏联轰炸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相当一部分图-3都已经被高炮打得千疮百孔,它们飞得不在那么快,机动也不再那么灵活,唯一让红军飞行员感到高兴的是——他们完成了任务。
当然,高兴的不仅仅的红军飞行员,挪威民众的心情也不坏,和后来英美在德国进行的地毯式轰炸相比,红军在克纳本的轰炸相当的精确,而这也使得挪威平民的伤亡被降低到了最小程度。
这么说吧,红军在轰炸克纳本的行动中,机组成员的伤亡比地面平民的伤亡高几倍。而在后来当欧洲绝大部分受袭城市里,无节制的高空轰炸造成了大量的无辜伤亡。作为回报,那些跳伞后被俘的红军飞行员受到了挪威民众的欢迎,甚至相当一部分爱国的挪威民众冒着极大的危险收容和帮助红军飞行员躲过了纳粹的搜查。
当红军轰炸机队再一次回到波罗的海时,德军战斗机上的油料警告灯亮起了,短腿的bf-109只能放弃追击,闷闷的返航。不过这并不代表轰炸机队就安全了,从丹麦方向赶来的德军战斗机已经在路上了,在当天早晨他们已经试图拦截过一次,可惜那一次很不成功。而这一次,他们多少有了点收获,至少有三架图-3和两架pe-8被击落。
接下来,在东普鲁士在望的时候,从什切青方向起飞的bf-109g和fw-190又赶到了,好在东普鲁士的犹太飞行员和红军的战斗机飞行员及时赶到掩护,帮助轰炸机队逃过一劫。
在这期间也出现了不少感人的故事,比如在“国际工人”号上,鲍里索夫不安地发现飞机上的油料已经很少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图-3的油料指针呆在那么低的位置。在穿越波罗的海之时,鲍里索夫让机组成员投票决定是立刻跳伞还是冒险穿越波罗的海。这时机枪手维克多诺夫用一句话就回答了他:“伏尔加河都比这里宽多了,飞吧!让我们回家!”
受到油料困扰的不光有鲍里索夫,还有之前导航失误让坏事变好事的康格里夫少校,当时少校的座驾的油箱被击穿了,泄露了相当一部分燃油,按照来时的航线肯定是飞不回去了。
当时,康格里夫少校对着地图勾勾画画,试图找到一条最短的航线。而少校身边的拉文斯基少将发现他试图避免侵犯瑞典领空时,少将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寻找一条避开中立国瑞典领空的航线。”
拉文斯基少将当时就火了:“去他妈的中立国,去他妈的瑞典!”他咆哮道:“我只要一条笔直的航线!”
最后康格里夫的轰炸机大摇大摆的从瑞典上空穿了过去,提前了近一个小时降落在柯尼斯堡。而在降落的时候,该机三座引擎已经全部停止工作,几乎是以无动力滑行的方式落在跑道上。
出发时的148架轰炸机,返回柯尼斯堡的只有87架,最后一个降落的是“海豹”号,这架可怜的pe-8迷失了航线,在波罗的海上饶了两圈,足足飞了12个小时。降落后,飞行员瘫坐在椅子上,最后被机组成员从座位上抬了下去。飞行员还活着,但是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在他旁边副驾驶已经死了差不多4个小时。
行动结束了,飞行员的苦难也终结了,红军远程航空兵第一次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为此付出了接近273人阵亡的代价。在这次行动的战果被确认后不久,军 委立刻授予了20人苏联英雄称号和列宁勋章,其中就包括英勇撞击目标的哈格里夫少校。少校不光获得了苏联最高荣誉,还被光荣的追授为共 产 党员,而这些是他理因得到的!
不过对于这次轰炸行动,也不是所有人都感到高兴和满意,比如图哈切夫斯基就颇有微词,他认为就算现在切断了纳尔维克的铁矿石供应,摧毁了克纳本钼矿,也无助于改变地面战场上红军的被动。
他认为:“空军应该更多的关注东波兰的情况,而不是哗宠取巧的去轰炸一些半年到一年之后才能显现作用的目标。这对战局有什么作用?又有什么意义?在我看来,空军应该集中全力轰炸德军的地面部队,而不是打击一些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
对于他的说法,阿尔克斯尼斯愤怒的予以驳斥:“空军在力所能及的打击敌人,地面上的糟糕态势是总 参谋部错误的估计了敌我态势,错误地进行反击所导致的,这跟空军有什么关系?况且纳尔维克和克纳本以及柏林都不是什么看不见的地方。轰炸柏林极大的鼓舞了全国人民的士气,轰炸纳尔维克让德国铁矿石供应紧张,轰炸克纳本将降低敌人武器的质量,这些怎么能说是没有用呢?在我看来唯一没有用的就是总 参谋部,这个部门在卫国战争爆发之后,做出了一系列的错误决策,理因为战场上的不利态势负全责!”
阿尔克斯尼斯这是剑指图哈切夫斯基了,他已经受够了后者,再也没有耐心陪他兜圈子,干脆就把话说破了。
同样没有耐心的还有李晓峰,此时前线的部队已经崩溃在即,图哈切夫斯基没有去想想该怎么将这些小伙子救出来,而是唧唧歪歪的继续搞军种之争,这不是扯淡吗?
所以他立刻也开炮了:“总 参谋部确实应该负全责,连续两次反击行动都过于草率和鲁莽,不光没有达成既定目的,反而将我们宝贵的有生力量全部丢了进去。我建议换另外一个更稳重也更可靠的同志去主持总 参谋部的工作!”
图哈切夫斯基脸色有些发白,他知道这是李晓峰要跟他算账了,如果让对方得逞,他不说死无葬身之地,也是只能灰溜溜的退出历史大舞台。
“我认为……”图哈切夫斯基刚要为自己辩论,托洛茨基拦住了他:“安德烈同志,现在不是互相攻击和推诿责任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全的将东波兰一线的军队撤回来,这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李晓峰可不想什么以后再说,不过斯维尔德洛夫也马上强调道:“今天会议的主要议程是解决当前最为棘手的战争问题,至于人事问题,延缓!”
与此同时,鲁祖塔克也猛地给李晓峰打眼色,要求他给斯维尔德洛夫一个面子,别再这时候穷追猛打。
而伏龙芝也开口了:“先讨论军事问题,其他的问题暂且搁置!”
如果仅仅是托洛茨基,哪怕再加上了斯维尔德洛夫和鲁祖塔克,李晓峰说不给面子也就不给了,但是伏龙芝开口就不一样了,他代表了列宁的态度,李晓峰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同时对抗三个大佬。
当然,他也没有服软,而是说道:“今天只讨论军事问题,可以!但是,人祸的问题不可能永远不讨论。某些同志必须为之前的错误指挥负责,这个责任我也一定会追查到底!”
托洛茨基眼皮子跳了跳,如果是其他人这么放话,他恐怕会认为那是给自己找台阶,但是李晓峰不一样。来来回回交手了这么多次,某人的性格他算是掌握了,刚才那番表态就是他的宣言,就是向军 委和政 治局表示:“图哈切夫斯基的责任我绝对是不会放过的!”
某人如此强硬和犀利的表态让托洛茨基头疼不已,他在军 委也就是图哈切夫斯基这么一根拐棍,如果被打断了,那就真心是跛腿了。但偏偏图哈切夫斯基的表现又太不给力,简直是拙劣无比,这让他想帮图哈切夫斯基说话都难,也就是这回小斯还帮了他一把,不然图哈切夫斯基分分钟就会被撕碎。
问题是,虽然图哈切夫斯基勉强保住了,但问题并没有解决,尤其是他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境。
“我们缺乏稳定的防线,如果前线部队陡然后撤,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意见是前线部队继续同敌人对峙,而同时从其他军区抽调兵力,在布列斯特一线构筑防线,当有了稳固防线之后,前线部队才能顺势撤退,这样才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图哈切夫斯基的方案一听就是扯淡,从其他军区抽调部队,这是必然,但问题是,这需要时间,而重新构筑防线依然需要时间。最重要的问题是,红军没有这么多时间,前线的崩盘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在李晓峰看来,图哈切夫斯基这是要拉肚子了才去找厕所,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才想着抽调部队重建防线,晚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图哈切夫斯基反而火了。
“我的意见和上一次一样,”李晓峰冷冷地回答道:“只能壮士断腕。仅留下少许部队在原地阻击和迟滞敌人,而主力用最快的速度后撤,尽快撤往明斯克、基辅一线构筑防线……”
图哈切夫斯基愤愤不平地指责道:“你这么搞,要损失多少部队?留下的那些阻击部队必然会被全歼!”
李晓峰冷冷地反击道:“按照你的搞法,被全歼的就不仅仅是阻击部队,而是乌克兰方面军、白俄罗斯方面军和波罗的海方面军的全部主力!最后能逃出几只三脚猫就算难得了!”
“你这是涨敌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士气,”图哈切夫斯基算是跟某仙人杠上了,“我们的战士还能坚持,而且我们也绝不能放弃任何一个红军战士,你这种冷血之极的战术将极大的挫伤红军的士气!”
李晓峰还没说话,阿尔克斯尼斯就挖苦了一句:“好一个还能坚持,好一个不放弃任何一个红军战士。图哈切夫斯基同志,包围圈里的第三和第十集团军的残余部队也在坚持,他们也是红军战士,你怎么不救啊!”
图哈切夫斯基顿时不能说话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此一时彼一时,而我坚决反对在没有构筑好防线之前就仓促后撤,万一阻击部队挡不住敌人,敌人岂不是轻而易举的长驱直入,那时候,不光明斯克、基辅守不住,甚至列宁格勒和莫斯科也会很危险!”
李晓峰冷笑道:“你以为还有构筑防线的时间?不等你从其他军区抽调的兵力抵达明斯克和基辅,前线就已经崩溃了,那时候明斯克和基辅才会真的沦陷,莫斯科和列宁格勒也会更加危险。更可怕的是,我们在战前组建的精锐部队将全部被敌人歼灭,那时候你拿什么保家卫国?”
说着,李晓峰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的方案虽然很残酷,也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但这能保住红军的精锐,能为我们将来反击保存实力。反之,我们将遭受灭顶之灾!将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永远都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