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辅。
这已经是基辅被围困的第5个月了,和战争爆发前基辅的欣欣向荣相比,此时的基辅罗斯是死气沉沉。
大街上看不到几个行人,再加上周边残破的建筑和成片的瓦砾,一排世界末日现场的即视感。不过如果你足够仔细,还是能发现蛛丝马迹的:在倒塌了半边的建筑里,在街面坑坑洼洼的弹坑中,在瓦砾堆里都埋伏着经过精心伪装的红军战士。
“德国佬又上来了,发信号!”
残破的建筑里,一个年轻的红军战士快速地摇动着电话机,然后拿起听筒快速而简洁地汇报情况。
不一会儿,在他的指引下,另一栋残破的建筑中,隐约可见一群身着土黄色军服的红军战士小心翼翼地向窗口或者炮击造成的破口靠近。肩上缀着上士军衔的班长时不时地提醒几个冒失鬼:“头低一点,匍匐!知道什么叫匍匐吗?还有你伊凡,把你的大屁股收起来,你以为德国佬看不见!”
在班长的带领下,这一小队战士立刻在两幢破损的建筑中占据了有利位置。在他们几十米的远的位置,身着铁灰色军装的德国鬼子探头探脑的在接近。
不得不说,德国的鼠灰色军装平时看着挺帅气,但是在基辅、在冬天的乌克兰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在雪的国度里,他们实在太容易暴露了,百米开外就会被发现。
当然,这不是德国人坚持他们的漂亮军装不想脱下来,而是物资紧张的现实让他们没得选择。对德军来说,能有一套军大衣就已经不容易了,实在不能挑剔颜色。不过聪明的德国鬼子也会就地取材,剪一块白床单,或者弄快浅色的布,在雪地里也就不那么容易暴露了。
实际上不光是德军面临军装伪装性不足的问题,红军也是如此,红军的物资实际上也是比较紧张的,尤其是在被围困的基辅。不过聪明的红军战士有一项特殊的选择,那就是降落伞。一顶破损的白色降落伞足够一个班的战士伪装了,而在被围困的这些日子里,基辅别的不缺,降落伞管够。
德国鬼子的小股渗透在继续,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早就暴露了,当他们小心翼翼的从房屋里钻出来,准备穿越街道的时候,枪响了!
突突突……突突突……
冲锋枪不断地喷射火舌,子弹在跳舞,德军在哀嚎,仅仅是一分多钟的时间,四五个德国鬼子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剩下的那些则是仓皇逃跑。
“蠢货,不要追!给我回来!”
带队的上士怒吼了一声,试图将那个过于亢奋新兵拉回来,只不过他晚了一步,当他的手刚刚搭在新兵的后腰上时,远方的街道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噗!
一大团血液从新兵的后背喷了出来,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身子抖了抖,然后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请注意,此时,他仅仅跃出房门不到两步。
“狙击手!注意隐蔽!”
上士怒喝了一声,看了一眼倒在雪地里的新兵,这个可怜的孩子仰面朝天,张大了嘴,咦咦啊啊似乎想说什么,血液更是从他胸口咕咕的冒出来。
“多诺万!掩护我!”上士怒喝了一声,在身边的战友向枪响的方向倾泻弹药时,他猛地蹿了出去,将新兵飞快的拖了进来,然后在下一刻他又开始咆哮了:“卫生员!”
当卫生员赶过来时,新兵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了,喉咙里只剩下了轻微的嘶嘶声,而且这种声音在飞快的消失,几秒钟之后,他死了,而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
“该死的!王八蛋!”
上士狠狠地踢了墙面一脚,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去的痛苦,他还多么年轻啊!可能刚刚才十八岁?但他就这么死了,就仿佛一朵鲜花刚刚绽放就立刻枯萎。
“都给我听好了!听我的命令行动,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他妈的都不准擅自行动!”上士冲着剩下的新兵一通怒吼,这能让他好过一点。
几个小时之后,上士带着他的小伙子从防区撤了下来,当其他的战士可以围着火炉烤烤火,喝一口热水时,他却必须向连长汇报伤亡情况:“瓦连京死了,鲍里斯一条腿被地雷炸断了,还有几个同志生了冻疮……”
坐在忽明忽暗的油灯后面,连长的脸色并不好看,新兵的伤亡率太高了,接近百分之三十的人会在第一次上战场时丢掉性命,还有另外三分之一可能会负伤,只有三分之一多一点的人可以活着执行完第一次战斗任务。这就是基辅的战斗常态,一台绞肉机。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随着德军加强空中封锁,基辅的物资也一天比一天紧张,半个月以前,他们还不愁吃喝,半个月之后,能敞开了供应的就是白开水,战士们只能就着白开水蘸盐吃列巴,真心是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过和战士们相比,基辅的老百姓就过得更艰苦,一天只有四百克面包的供应。四百克面包,哼,这别说是成年人,就是半大的小子都吃不饱。
“连长,援军什么时候才能来啊?”上士第一次说出了心里话,这种该死的鬼日子他真心是受够了。
连长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很快吧!”
当然,连长本人也不信很快这一套说辞了,十月份,上头就说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基辅将很快解围;十一月,上头又说援军已经蓄势待发;十二月,布良斯克保卫战取代了援军的话题;新年之后,援军在战士们心中已经变成了笑话;二月份,战士们基本已经忘记了援军,大家想的是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
连长也很想解脱,那样他就不用操心战士们的肚子,不用看着那些刚刚入伍的小家伙血肉模糊地摆在他面前,他已经受够了!
不过连长所不知道的,这一次确实会变成很快,援军真的已经在路上了。
彼得罗夫斯基看了看天空,天气还算不错,该死的暴风雪总算是停了,在工程部队的帮助下,他的坦克和装甲车带着两条沾满泥泞的履带艰难的前行。
“离诺索夫卡还有多远?”彼得罗夫斯基很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平常生活中彼得罗夫斯基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现在让他如此烦躁的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有任务在身,而且他的任务截止时间已经临近了。
按照莫斯科中央军区和白俄罗斯方面军的指示,近卫机械化第一军在隆冬时节风尘仆仆的从新布济科夫一路向南朝着基辅方向前进。他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诺索夫卡,然后和其他兄弟部队一起向基辅进攻。
作为红军装甲部队中现有的装备最好的部队,近卫机械化第一军被赋予了进攻拳头的任务,彼得罗夫斯基必须在步兵打开缺口后第一时间向前穿插。而现在,他恐怕赶到攻击发起地点都是千难万难。
“该死的鬼天气!”彼得罗夫斯基愤愤地咒骂了一声。
在隆冬时节发起大规模攻势作战,说实话,这不是理想的选择,但是老天爷没有给苏联选择,如果不想看着基辅的百万军民饿死冻死,那就只能尽快的发起进攻。
按照特里安达菲洛夫和图哈切夫斯基经过十几次吵架之后才勉强制定出的作战计划,红军的五个集团军将从诺索夫卡、格列标恩卡、普里卢基三个方向朝基辅猛攻。
当然,三箭齐发只是假象,以红军现有的兵力不足以在三个方向同时投入主力部队,如果真那么做了,那反而分散了宝贵的力量。按照作战计划,在普里卢基、格列标恩卡将只投入两个集团军佯攻,而诺索夫卡才是红军的主攻方向。
可能有同志会看看地图,从地图上看,这三个攻击点,诺索夫卡在最北面,再往北就是德军控制的切尔尼西夫了,那里驻扎有相当数量的德军。
从这一点看,诺索夫卡似乎不是一个理想的选择,因为从这里出发的红军很容易遭到北面切尔尼西夫德军的袭击,弄不好还有被抄后路的可能。相反,南边的格列标恩卡更安全,主力部队从这里出发至少更安全。
那么为什么最后的选择是诺索夫卡而不是格列标恩卡呢?图哈切夫斯基认为:“诺索夫卡离基辅更近,而且一路上没有河流的干扰,方便机械化部队长驱直入!”
似乎有点道理?那也仅仅是似乎而已。诚然从格列标恩卡出发,一路上要经过两条河流,对机械化部队确实有一定的干扰,而且这边也确实离基辅稍微远一点,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性的原因。
图哈切夫斯基之所以坚持主力从诺索夫卡发起进攻,原因只有一个,诺索夫卡离白俄罗斯更近,他从明斯克方向调过来的部队可以少走一点路。
是的,图哈切夫斯基就是在乎这么一点路程,对他来说基辅解围战不是必须的,明斯克反击战才让他魂牵梦绕。为了让部队少在基辅消耗,他就开始斤斤计较了。
而这也是让特里安达菲洛夫最恼火的地方,他更中意于格列标恩卡,原因很简单,主力在这里发起攻击,可以避免受北面德军的干扰,可是全心全意地投入,至于什么河流和路程远近。
“那都是扯淡,冬天的乌克兰有哪条河不封冻?这怎么会影响机械化部队?而且诺索夫卡又能近多少,那么十几公里的距离有意义吗?”
只不过这一次没人能让图哈切夫斯基让步了,这位总 参谋长咬死了诺索夫卡,否则就不干,无奈之下也只能顺着这个别扭的家伙来了。
当然,图哈切夫斯基的坚持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从北面风尘仆仆南下的近卫机械化第一军确实轻松了不少,如果让他们赶赴格列标恩卡,那百分之百不可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
在北风呼啸飘着鹅毛大雪的晚上,彼得罗夫斯基的部队总算是遥遥晃晃的抵达了诺索夫卡,实际上稍微超出了规定时间几个小时。不过特里安达菲洛夫和图哈切夫斯基都知道这一路上近卫机械化第一军被暴风雪折腾得有多惨,也就没有吹毛求疵的追究责任了。
“战斗将于后天凌晨打响,让小伙子们抓紧时间休息吧!”特里安达菲洛夫愁眉不展地吩咐了一声。
什么事情让特里安达菲洛夫如此烦恼呢?很简单,无非是战役组织,按照原计划,部队抵达预定区域的时间应该更早,但是受暴风雪的影响,只能一次次的将集结时间延后,结果,现在几乎没有多少休整的时间了。
其实原本不需要这么赶,这么仓促的,原因是图哈切夫斯基死活不同意将原定于四月份的明斯克反击战推后,只能在赶着时间点发动基辅解围战役。
不光是部队很疲劳,准备工作也很仓促,还有大量的物资滞留在铁路上,在预定的三个攻击发起点,成列的车皮等待着装卸,反正在特里安达菲洛夫看来,两天之内是绝对搞不定的。
物资堆在车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遭到敌人的空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特里安达菲洛夫只能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动员本地一切可以动员的人力,一定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清空所有场站堆积的物资!”
包围圈外,红军解围部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而在包围圈内,被围部队也开始高度紧张。比如朱可夫的部队,作为基辅包围圈内仅有的机械化部队,朱可夫的基辅独立军承担着不一般的任务,在基辅外围的部队向包围圈内进攻时,他的独立军也将向外攻击,来个里应外合。
不过说实话,朱可夫手头的独立军状态并不怎么好,首先是装备陈旧,主力装备还是bt-7,仅有少量的t-34和-t-35;其次是战斗磨损严重,这大半年的消耗,让备件基本见底,装甲部队的出勤率相当低。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朱可夫的野望,他相当珍惜这一次机会,决心拿出最好的表现来证明自己!
是的,朱可夫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自从斯 大林集团倒台之后,他的生活就开始发生显著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明日之星一下子就变成了臭狗屎,如果不是铁木辛哥罩着他,估计早就被迫退役,此时恐怕在某个中小城市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然后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生。
朱可夫自然不想当个庸人,尤其是差一点就要取得成功的时候,他就更不想这么蹉跎下去了。所以在跌入人生最低谷的那段时间,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坚持,一定不能放弃。
事实证明,不放弃是对的,在伏龙芝军事学院高级特别班学习了一年多之后,卫国战争突然爆发了。而这就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很快在铁木辛哥的关照下,他回到了部队,虽然只是担任铁木辛哥的参谋长,并不能直接指挥部队作战,但这对朱可夫来说已经足够了。
倒不是朱可夫满足了,而是他认为自己获得了一个足够展示才华的机会,在乌克兰方面军参谋部,他兢兢业业的开展工作,果不其然很快就获得了方面军司令沙波什尼科夫的青睐。
从参谋长,到某师师长,某军军长,朱可夫仅仅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在这四个月中,他的才华得到充分地施展,他再也不是那个前途暗淡的斯 大林集团的余孽,而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员。
不过这些对朱可夫来说根本不够,他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区区一个军长算什么,难道他朱可夫的军事才华仅仅就只能指挥一个军?朱可夫有大野心,他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别说集团军司令,方面军司令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要当就得当三军总司令!
朱可夫不认为自己是异想天开,从卫国战争爆发之后,他就详细的在研究敌我双方的战略战术,对于德军的战役组织和战术实施,他很是佩服,而对自己这边的图哈切夫斯基,朱可夫真心是不屑一顾。
在朱可夫看来,红军唯一的错误就是让一个不该担任总 参谋长的人当上了总 参谋长,生生的将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如果他是总 参谋长,绝逼不会犯那么多错误。
对图哈切夫斯基的轻视让朱可夫生出了这么一种想法,既然红色拿破仑都只有这点水平,那我朱可夫为什么不能成为下一个红色拿破仑?当年图哈切夫斯基不过是个营团级干部,而他好歹师长、军长都干过,哪一点不如他了!
朱可夫这是下定了决心要证明自己,要让军 委和红军上上下下都看看他朱可夫的天才和本事,所以在这次解围作战中,他仔细研究了战场上的形势后,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老子这边是大有可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