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几天,都察院兵分两路,在京里的处置工部文书,另有一队人去到清淤工程的几个州府,调查此事。
韦仕还没有品出味来,直到霍怀定都离开京城,亲自去松江上游,他才一个激灵,意识到局势不好了。
“董大人……”韦仕搓着手,皱着眉头。
董尚书压着声儿,道:“我知道,这事儿要真查出来,你倒霉,我也倒霉,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只是,我们原先都靠着娘娘与殿下,我这张脸,现在无处给你寻门路去。
只能说,我尽力,你也请伯府出出主意,让他们去求求娘娘。
你与我同僚多年,我岂会坐视不管?”
韦仕听他这话,心里沉了下去。
没错,朱晟倒了,不止是他韦仕失了靠山,董尚书也一样。
董文敬跟了殿下那么些年,最后全是竹篮打水。
韦仕依言去求恩荣伯府。
恩荣伯冯碌一听他的来意,脑门子都炸开了:“你真从那工程上贪了银子?你疯了吗?”
“怎么是我疯了?”韦仕极其不高兴,“我韦家是缺了那些银子吃饭,还是缺了那些银子穿衣?
我那么做,不都是为了二殿下吗?
表兄,你可不要见死不救,你替我求一求娘娘。
娘娘若指望不上,你求求皇后娘娘和四殿下,我们往后,都得靠着他们了,不是吗?”
冯碌起先还没有察觉,听到了这里,突然心领神会。
“清淤这事儿的门道,娘娘知道不知道?”冯碌问。
韦仕答道:“娘娘应该是知道的。”
冯碌的脸拉得老长。
先把韦仕劝走了,冯碌才重重拍了下桌子,骂道:“疯了!”
伯夫人前回去宫里,被冯婕妤骂回来了,当时冯碌就不舒坦。
二殿下瘫了后,冯碌也没有再让妻子去见冯婕妤,左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忠言逆耳,冯婕妤气头上肯定听不进去,但对于恩荣伯府来说,投靠俞氏,这是必然的选择。
总有一天,冯婕妤会理解的。
可冯碌也没有想到,冯婕妤的回应是如此的直接。
她把韦仕卖给了霍怀定!
而这,还只是警告。
若冯家坚持一条路走到黑,冯婕妤会继续把冯家的把柄交给霍怀定。
朱晟得不到的好处,朱钰也别想拿到。
这叫什么?
“疯子!”冯碌又骂了一声。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的女儿怎么就不懂呢?
冯家与俞家也是沾亲带故的,冯婕妤与俞皇后闺中就交好,他们不向着四殿下,难道要去向着三殿下?向着不知道生母是谁的霍以骁?
骂归骂。
冯碌也有些投鼠忌器。
近些日子,得让各处都老实些,别继续刺激冯婕妤。
等她的气过了,能接受朱晟下半辈子就这样了的时候,再慢慢与她说道理吧。
至于韦仕,恐是保不住的。
能不牵连他们恩荣伯府,就不错了。
轰隆隆——
倾盆的雷雨还不见停,磅礴的雨声让人越发烦躁。
漱玉宫里,小内侍点亮了油灯。
霍以骁泡了一壶茶,依旧如先前一样,等茶香散发出来,他推开后窗,把茶汤全倒了。
雨随着风飘进来,饶是他动作不慢,还是沾了些水汽。
殿外,小内侍抬声禀道:“四公子,三殿下来了。”
霍以骁一愣,把茶壶往桌上一放,去开了殿门。
第203章 一点也不好看
朱桓算是稀客了。
皇子们生活的庆云宫就在漱玉宫边上,平日里有什么事,朱桓都是打发个小内侍来请霍以骁,几乎没有亲自到访的先例。
尤其是,这会儿还下着雷雨。
这么几步路,朱桓的衣摆都湿了。
霍以骁让了一步,请朱桓进来。
朱桓沉默着坐下,视线扫过霍以骁的袖口,注意到了它的潮湿。
霍以骁顺着朱桓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刚嫌殿内闷,开窗透了透气。”
“雷雨天,就是这样。”朱桓接了一句,很是家常,但显然,他不是来跟霍以骁说家常的。
“我让人热壶酒来。”霍以骁道。
他动作快,话音落下,人就去吩咐内侍了。
朱桓道:“其实不用麻烦,喝茶也一样。”
霍以骁坐下,道:“我想喝酒。”
朱桓过来,总不能是干坐着,要么酒要么茶,总得有一样。
茶叶里便是有什么,朱桓偶尔饮一回倒也没有关系,但霍以骁不想喝。
漱玉宫的茶,他反正是不想饮了。
等酒的时候,朱桓打量了一下殿内摆设。
他有好几年没有来过了。
这里东西不少,宫里分下来的,皇上赏的,都摆在明面上。
看着热闹,却缺了几分生气。
看来,霍以骁只把这儿当作是个睡觉的地方,甚至,还是将就睡觉的地方。
若不是傍晚时雷雨太大,他八成又出宫去了。
内侍捧着木盘进来,除了温酒,还有几样下酒的小菜。
霍以骁知道朱桓有话要说,打发了内侍下去,自己给两人斟了酒。
朱桓抿了一口,拿着筷子夹下酒菜。
如此一来,两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默不作声地饮了大半壶酒。
酒盏重新添满。
朱桓摩挲着酒盏边沿,突然冒出了一句:“你那天救下二哥,当真只是凑巧?”
霍以骁捻了颗花生米,红衣散在桌面上,他抬眼看着朱桓,道:“凑巧。”
朱桓讪讪笑了笑。
这个答案,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他换了一个问法:“你知不知道,是谁想要二哥的命?我是说,那什么齐美人,到底是谁的人?”
霍以骁咬着花生米,算是弄明白了朱桓的来意。
齐美人咬了朱桓咬诚王,而这,对朱桓造成了一些困扰。
温宴与他说的那些,霍以骁自然不可能告诉朱桓。
想了想,霍以骁反问道:“齐美人不是诚王的人?”
朱桓微怔。
霍以骁又道:“我知道殿下与诚王有往来,研习丹青书法,兴趣相投,但殿下当真了解诚王为人吗?我是说,殿下能否确定,诚王没有养死士,没有在二殿下身边安插钉子?”
朱桓被问住了,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不知道。”
人心隔肚皮。
别人的事情,怎么可能都一清二楚。
他与诚王的交情,也没有到那个份上。
霍以骁道:“殿下近来困扰,照我看来,也并非是想知道齐美人的主子是不是诚王,而是,殿下想撇清。哪怕动手的人是诚王,二殿下出事,跟殿下也没有任何关系。”
如此一针见血,朱桓不由苦笑。
他的确为此所扰,但他没有一个澄清的机会。
若有人直白地质疑他,朱桓倒是能说道一番,但只是些流言蜚语,他就有力也无处使。
他烦了好些天,实在憋得慌,才来漱玉宫。
霍以骁抿了一口酒,道:“诚王是先帝的十七子,已经成亲生子,他有亲儿子。他若是大费周章地准备了这么多事儿,也是为了自己和亲儿。这个道理,皇上不会不明白。殿下且放宽心。”
朱桓抿了抿唇。
他甚至有些羡慕霍以骁了。
这事儿搁在霍以骁身上,他能直接去御前,和皇上有什么说什么,连措辞都不用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