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抄之外,还有泄题。
没有进考场前,就已经知道了试题,经义背得滚瓜烂熟,策论文章也想好了落笔的方向。
如此一来,自是比老实的考生占了先机。
这之中,考生背后,便有了泄题之人。
还有一种,是批阅的考官认得考生字迹,悄悄换了卷面名字,在放榜时做了手脚。
那么,舞弊的罪名里,考官也脱不开身。
无论是哪一类的舞弊,就像温宴在琢磨的一样,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不是温辞一人,就能“危害”考场了。
霍以骁挑了挑眉,他听懂了温宴的意思。
回想了一番钱晖梦境里的话,他道:“’若不是提前知晓考题,你凭什么能中?‘他说过这么一句吧?”
温宴颔首:“他们是觉得,大哥知道了考卷内容。”
顿了顿,温宴又道:“王笙那天与他父母说过,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中了,也是瞎猫撞着了死耗子。”
如此,把两厢一结合,就有了个大体的方向。
温辞下场比试? 因着侯府公子的身份,他提前得了试题内容,做了准备? 因而考中了。
霍以骁短促地笑了声? 嘲弄意思明明白白:“都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了? 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
科举,是朝廷选拔人才的手段之中,最广泛、也最重要的一环。
多少优秀的官员? 是靠着这条路? 一步步走到了朝堂上,得以参与朝政、指点江山。
寒门亦能出贵子,很多读书人就指着科举来改变一家人的未来。
因此? 朝廷绝不可能给勋贵子弟们泄题? 保证他们能高中? 而忽略了其他书生的前程。
学子们心里也有数? 若这条路就是给勋贵子弟们走的? 其他都是一贡院的瞎猫在等耗子? 那谁家还能耗费如此大的精力、财力去供个读书人?
“不天真,却信了,”温宴抿了抿唇,看着霍以骁,道? “因为那个是’温辞‘。”
意有所指。
霍以骁听懂了。
北大街热闹非常?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欢声笑语? 而霍以骁的眼底? 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片冰凉。
谁能给温辞泄题呢?
温子甫当着官,却是初来乍到,顺天府里能说话? 与秋闱却不沾边。
若真有这样的人,矛头顺着就会指到霍怀定、指到霍以暄头上。
暄仔亦是同场比试,霍家难道就没有给自家子弟想想办法?
题目到手了,给温辞行个方便,也说得通。
一个月后,温辞并不参加春闱,下场的是霍以暄。
那么,考题呢?
温宴压着声儿,继续与霍以骁道:“去年秋闱的主考是……”
“翰林院姜学士为主考。”霍以骁道。
温宴一愣:“姜瑾的祖父?”
霍以骁亦是一愣:“姜瑾是谁?”
温宴眨了眨眼睛。
是了,姜瑾在闺秀中人缘不错,但霍以骁大抵是真的不认得。
“这可……”温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总不能解释说,是“姜学士的孙女”吧。
那不是又绕了回来。
温宴干脆略过,又问:“春闱呢?”
霍以骁道:“冯太保为主考,为着避嫌,冯子昀这回亦不下场,高录姚为副,另一副考还是姜学士。”
温宴又问:“考题定了吗?”
霍以骁道:“年前说是讨论过几回,具体事宜,我不清楚。”
科举有科举的规矩。
霍以骁和朱桓在礼部观政,了解礼部事务流程,其中虽有春闱安排,但也仅限于安排,再深的东西,他们不能参与。
霍以骁也不会去参与,暄仔要下场笔试,他参与其中,不合规矩。
“莫不是……”霍以骁深吸了一口气,“绕这么一大圈,原是指着这儿……”
温辞的秋闱只是切入口,真正的目标是春闱?
而且,是他和朱桓观政之后,礼部主办的春闱?
“要真是这样,”温宴轻轻一笑,语调轻松,“那左不过就是那么些人了,比先去莫名其妙对着大哥不满,可好琢磨多了。”
毕竟,想跟霍以骁和朱桓对着干的,要么朱茂,要么朱钰,再就是沈氏那里兴风作浪。
不过,眼下,也就是猜测而已。
对或者不对,还得再摸索。
首先,需得看看,从王笙等人这里,能不能串到那几位身上。
再简单些,便是谁误导了王笙等人,让他们觉得,温辞提前就拿到考卷了。
“走吧,”温宴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道,“既然来了,那就先逛着。”
明月当空,没有云层遮挡,十五的月色直直洒落下来,皎洁莹白,却还是不及这大街上众多的花灯明亮。
霍以骁垂眸,对上温宴笑盈盈的眼睛。
很亮,像是花灯都映在其中。
一瞬间,霍以骁有些愣神。
下一刻,先前心中的那些焦躁情绪就这么淡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前方的灯火,又低头看温宴。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霍以骁认真地想了想,大抵,就像是把花灯搬到了他的心里。
一盏又一盏,越来越亮,心里那团沉沉的黑雾,随着花灯的次第点亮,就这么散开了。
下意识的,霍以骁握紧了温宴的手,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背上磨了磨:“不是要买猫型的灯吗?去找找。”
“刚还说没有卖呢,”温宴一面走,一面道,“真买不到,回去给我做一盏?”
霍以骁不置可否。
温宴道:“我就当你答应了。”
第401章 嘴巴再甜也没用
说是看灯,其实差不多是看人。
街上人极多,聚在一块,人声鼎沸下,反倒是不觉得这冬夜寒冷了。
除了卖灯的,街上还有各种小摊,做着各色买卖。
杂耍摊子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温宴的心思不在杂耍上,依着黑檀儿的指引,寻到了杨继林妻儿的摊子前。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能站在屋顶上观察的黑猫,真的占了极大的便宜。
杨家的灯卖得一般。
杨妻招呼客人,她儿子还在一旁扎竹子。
温宴从摊前过,像是怕街上太热闹、霍以骁听不见一样,抬高了生意:“怎么都没有猫儿的灯?”
未等霍以骁做答,杨妻叫住了温宴:“娘子喜欢猫儿?若不嫌弃,稍等片刻,这就给你做一只?”
温宴佯装惊讶:“不会耽搁你们生意?”
“不会,”杨妻道,“娘子不嫌弃我们手艺就好。”
温宴来了兴致,要在这儿做灯,央着霍以骁不肯走了。
杨妻赶紧弄了两把杌子,请人坐下。
温宴落座,与杨家儿子道:“要猫儿捧球的,你见过猫儿玩球吗?两只前爪抱着球……”
杨家儿子的脸刷的就红透了。
二十出头的年纪,别说是娶媳妇儿了,他都没有这么跟陌生的女子说过话。
尤其是,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人。
隔着半个摊子坐着,他好像都能闻到她身上的花露香气。
边上那位公子,应该是她的丈夫吧……
他知道这么看人家娘子不合适,可他心里噗通噗通直跳,连手里的竹条都要不听话了。
他赶紧低下头,支支吾吾道:“见过的,我手艺一般,只上元前才做灯赚些银钱……”
其实,哪儿见过啊。
胡同里的野猫凶着呢,也不爱理人,为了口吃食还反过来凶人,何时玩过球。
可他不敢说,那样只显得他越发笨拙。
再说了,还有那公子,坐在暗处,阴着脸,一看就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