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真是笑得快掉桌子底下去了,她可不嫌事儿大,拍手对白瑶瑶道:“快算算,你哥哥的二大爷,你应该叫什么?”
白瑶瑶生气起身:“你们怎么能这么嘲笑殿下呢!”
言昳:……不是,你家殿下真是前程未卜呢。皇帝都逃难逃出紫禁城,一路上到处借钱,你还觉得这年头一个王爷能得到多少尊重啊妹妹。再说你不是前两天还说生了他的气不理他吗?一对儿耳坠儿就哄好了,就当梁家精神媳妇了?不至于吧。
雁菱傻老实,连忙抬手:“不是我,我真没嘲笑。哎呀,我都没见过他,只是听说过嘛,现在戏院啥都敢唱,我也就天天胡乱听那些什么宫廷秘闻,你别当真啦!瑶瑶妹妹别生气,坐下吃饭吧,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雁菱滚刀肉似的脾气,道歉也不觉得心里憋屈,就想大家气氛好起来,连忙去哄白瑶瑶。
言涿华却很横的脾气:“也不至于说几句都不让吧。我以前跟他在一个班里,也没少当着他面骂他啊。他也骂我来着。”
幸好那头大人们觥筹交错起来,正相谈甚欢,没人瞧这边。
估计白旭宪让大丫鬟特意把梁栩送的礼物端过来,也是为了给言家宣称,白家跟衡王关系好的很,甚至有个闺女说不定以后能当王妃。
但他估计也没想到最后变成这样。
白瑶瑶真的气得眼睛都红了,拽着裙摆,但还是顿顿的坐下了。
……嗯,毕竟有客在前,她要是突然甩袖离席,白旭宪对她就会不高兴。白瑶瑶还是不大敢惹爹不高兴的啊。
言昳是心情太好了,吃饭吃的非常愉悦,愉悦到都开始哄白瑶瑶了。
她打着圆场,白瑶瑶终于脸色好几分,还是软软的跟言家兄妹和好了。
言昳心里打的是另一套算盘:万一真闹僵了,两边不愿意在一起玩了,她今晚少了多少乐趣啊!
到了傍晚,暑气消散,两家租船同游,白瑶瑶已经气消大半,四个人依旧随着长辈登船游玩。但言涿华也算年岁小,听不了大人们虚与委蛇,也觉得弹琵琶的乐女弹的让人昏昏欲睡,到游船中途,他实在受不了,说能不能暂时靠岸,他们几个去游夜市去。
白旭宪有点担心自己两个女儿,但言实道:“我家涿华武艺是没问题的,就连雁菱也能防身,孩子们要真愿意玩,我这儿派两个随从,您那边派两个护院,陪他们去玩玩。”
白旭宪也考虑到金陵这几年很太平,出不了什么事儿,又有四个护卫,就点头同意了。
李月缇一边给白旭宪倒茶,一边哀怨的看了言昳一眼,脸上写满了:我也想跟你们去。
言昳想笑。
确实,她也就比言元武大个两三岁,却还要在这儿装白家大夫人。
白旭宪这些日子有些面对不了李月缇,对李月缇摆了摆手,让她不用再伺候斟茶了。李月缇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不动的坐回原位。
游船中途停靠,言昳、白瑶瑶、言雁菱和言涿华四人,带了四个护院一同下船。言昳上岸离开白旭宪的视野,浑身轻松,在码头上忍不住蹦了蹦。
她还没跳过去找雁菱说话,就听见山光远在她身后低声严肃道:“码头、危险。莫要跳。”
言昳肩膀垮下来,回头也哀怨的看了山光远一眼。
下了船,身后还跟着个跟当爹似的少年人啊。
而白瑶瑶其实宁愿不下来,她害怕阿远护院,也跟言家兄妹刚刚有过点不愉快,但看起来白旭宪也不想让她在船上,她只好跟着下来了。
四人一行往夜市去,金陵经济发达,家家户户都用煤油灯,主街街面上甚至还有煤气路灯,真可谓是远东第一不夜城了。夜市上不止是摊位,而是沿街的成衣店、香薰铺子、药店都开着门,各个酒楼门口悬挂着造型夸张的巨大彩灯,从鲤鱼到螃蟹,从酒壶到美人,彩灯扎的活灵活现。
夜市还靠着秦淮河,河道上挤满了几层雕花小楼的船只,还有些直接在船上唱曲、搭戏台,沿街小楼的听众便往戏台的软绸顶棚上扔银钱宝钞或瓜果。
游梦人间,醉生迷幻,像有斑斓的彩雾含着流光,笼罩在市井街巷之上,吸一口花酒、油脂与香粉混合的雾,人便恍惚了。
言涿华显然是没少溜出书院,夜里来金陵城中玩过,当导游似的,带他们走街串巷。
先去听船上唱起咿咿呀呀的社戏,又买了鲜花编的头环,言涿华为了装大人模样,还买了一罐子桃花酒,装作是失意剑客似的靠着栏杆往嘴里倒。
四个人都一看就是孩子,进了大酒楼也容易被人瞧,便就只找了个街上有门脸搭棚子的甜水店,吃点甜豆沙年糕或桂花糖水,正吃着,就有几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报童来发报纸。
基本就是一个大张的黄纸或红纸,被叠成了报纸的形状,头版是一些写的非常震惊体的社会新闻,往里翻全都是艳情故事和本地广告。
言昳看报童把一沓黄纸扔在他们桌子上,问:“这报纸不用给钱吗?”
报童反而笑了:“您看各家广告还想倒给我钱呀,那行,您赏我几个子儿呗。”
言昳懂了,这压根不是报纸,而是伪装成报纸,搞一些爆炸新闻做噱头的传单而已。言涿华忽然道:“什么玩意儿?!你们这报纸上,什么都敢乱写乱印吗!”
言昳:“怎么了?”
言涿华面色凝重,把手中报纸展开给言昳一看。
上头头版就是几个大字:
蒙循带兵奇袭公主府,熹庆公主或遭软禁杀害!
连雁菱都吓得捂住了嘴,旁边几桌似乎也看到了,更是沸腾起来。
言昳并不吃惊。
她本就猜测,这消息如果不是今日,也要是明后两日要爆出来了。
毕竟距离韶骅被刺杀,过去了五六日了,消息都已经压不住了,有些小报已经再说什么当今阁老身处金陵遭刺杀了,这会儿朝廷再不动作,就来不及了。
只是消息都有延后性,言昳更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儿。是不是各大报社正在核实或审稿的时候,就走漏了消息,让这些最喜欢胡说八道爆炸新闻的小号逮着,赶紧胡扯一番,也不验证真假、校对文稿就发出来,好蹭一波热度,多发出去几千张广告。
言昳将报纸打开,读下去。
这次不怪标题起的骇人听闻,因为这绝对称得上大明朝第一爆炸新闻。
在同时代横向比较,堪比维多利亚女王找鸭,茜茜公主裸|奔。
其实文章洋洋洒洒说了很多或真或假的内幕,蒙循如何带羽林卫从宫中出来,将熹庆公主抓获在公主府中,并押送回宫中。
以梁家喜欢端着面子的习惯而言,熹庆公主哪怕被控制,也应该会恭恭敬敬逼她坐轿进宫,而后谎称什么公主身体不适在宫中养病。以这报道中的内容来看,皇帝却是大张旗鼓的将公主抓入宫中,直接对外宣称公主行为不端,将留在宫中教养规化!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熹庆公主留啊。
言涿华紧紧张张道:“这是假的吧!白二小姐怎么看?”
言昳只叠好报纸,抚平道:“感觉一出事,就有人要发财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白兔,后来送给亲戚了。
过了两年,我突然想起兔子,想要看看照片,亲戚给我发了几连拍:那兔子长得贼眉鼠眼,腿长尖腮,膀子粗壮。盘踞在家里就像个懒散大爷,撇开后爪几根指头,正在舔自己的指缝——
我从此对萌萌哒小兔子都有了心理阴影……云吸可以,养还是算了。
第34章 .惊变
白瑶瑶两只白皙的小手也抓着报纸, 满脸担忧惶恐:“是什么意思?是小五哥哥的姐姐要被抓了吗?”
言昳看了她一眼:“是。宝膺的娘。咱们家不可能一点不受牵连。”
言涿华也懂了,他们来拜访白家,就是因为韶骅出事后, 大明朝上下心都乱了, 言实觉得一点不表态也不行,太中立了反而没活路, 所以顺带来拜访一下白家, 打探一下形势。
结果两家还在游船上谈着呢, 梁栩派的核心人物就被抓进了宫中。
皇帝要是心一狠, 把自己最宝贝的熹庆公主给杀了, 那梁栩相当于被削去了半个身子, 也别想再跟韶家为首的文官打个平手了。
四个孩子忧心的对视着,白瑶瑶终于知道大事要来了:“咱们家以后会怎么样啊?会不会……”
雁菱也托腮, 荡着脚:“会不会打仗啊?”
言昳感觉到天要乱了。
她扫了一下报纸,按照上头说的时间, 熹庆公主是在前一天的深夜被带入宫中的。那时候刚好是他们休沐准备回家的时候。
现在,各方应该都已经有反应了吧。
她倒是不太担心, 上辈子的世道可比现在坏多了, 她也能一样活得好好的。如果白家真的被这样的突发事件卷进去, 最后落魄了,那言昳反而还高兴呢,白旭宪对她更没有控制力了;如果白旭宪牵扯的事太多,真的可能被抄家,她就带李月缇连夜跑路,在此之前先把做空的股票出手,而后到广州一带弄个假户籍,再做生意。
只是希望别, 这样打乱她后续的计划,影响她早期给自己镀金啊。
言昳几根手指撑着太阳穴附近,看甜水店的老板娘端来他们点的豆沙年糕汤和桂花糖水,她拿起勺子:“哎呀,赶紧吃吧。”
言涿华嚼着一个拉丝的年糕,含混道:“不过说来,韶阁老离开金陵了吗?”
言昳摇头:“不知道。我是好些天没见到韶星津了,他有天突然归家之后,就没来过书院。”
白瑶瑶也插了句嘴:“小五哥哥也离开书院了。不知道宝膺和驸马现在在哪里?”
言昳:“金陵也有一座公主府,是公主嫁人在金陵的封府,离咱们这边都不远,宝膺和驸马好像一直都住在金陵的公主府中。不知道消息出了之后,他们二人会不会回京师。”
白瑶瑶往前探了点身体,看向言昳:“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宝膺?”
言昳吃了一块糯米团子:“你要不要去把脑袋伸进鳄鱼嘴里试试?”
白瑶瑶急道:“宝膺不是你好朋友吗?你都不关心他吗?”
言昳无语,这情况下,宝膺家里正大乱,她帮不上忙还往前凑,说不定还会让熹庆驸马觉得是白旭宪派孩子来打探消息呢。
她道:“你不是我的好妹妹吗?你关心我,那这顿饭钱,你付钱吧。”
言昳说着,精瓷似的手指夹起报纸,起身往外走去。
她站在棚子边沿,一阵温热的夜风吹过,吹的言昳裙摆乱皱,山光远跟上她半步,忽而朝西侧望去皱起眉头来。言昳晚了半拍才听到一阵尖叫声、马蹄声,大队人马似乎急冲冲的要把整条街都冲撞了似的,往这边来了,言昳只瞧见西北方向,有些天上的矮云泛着层层橙红,但她分不出来是那头有市集、戏台还是出了什么事儿。
而后便听人叫了起来:“西边起火了?!”
不止是起火,言昳眼见着远处人仰马翻的尖叫喧闹,一些棚子直接倒塌下去,两侧小楼上人们惊做一团。
“砰!砰!”
言昳惊得一哆嗦。她太知道了。那是枪声!
尖叫声四起:“流匪杀人了!啊啊啊!”
山光远一把揽住她的腰,直接把言昳扛起来,一边往棚子深处跑,一边嘶哑着声音吼道:“回店里!回去!”
言涿华也是反应利落,直接踹倒桌子,桌面对着街巷挡着,防有流弹碎石打过来,一手抓言雁菱,一手拎白瑶瑶,朝店里飞奔!
另外几个护院随从,也拽住店里剩下几个食客和老板娘,全涌进店里。
屋里一下躲进来十来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木门合死,拿石砖桌台怼在门闩下头把门堵死。就听见外头马蹄声跟踏在脑袋上似的,哐哐而过,紧接着就是外头棚子给让台风掀了似的倒下来。
言昳还是胆大,跳上没火的灶台,提裙跨过去,拎起一个铁锅盖挡在面前,靠近有窄缝的窗户往外瞧。
先是几辆马车冲撞而过,紧接着有一大队人马蒙着面,似乎像是追逐那几辆马车般过去,手中还拿着十几支火、枪,只是马队中许多人的枪口不是对准了马车,而是对准了两侧屋楼乱放枪!
言昳真是打心眼里迷惑了,金陵几十年前遭过几次起义、流匪侵袭,甚至城都被占过屠戮过。因此后来就建立了周边各兵道很严密的体系,只为拱卫江浙一带众多城市。从这二三十年来说,别说流匪,连什么自立“无上天国”“徽王”之类的几个大叛军和法国海军,都没攻下过金陵城。
那金陵城内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波闹事儿的流匪?
言昳正想着,忽然一声枪响,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街中央响起,吓得白瑶瑶捂住耳朵尖叫一声。
那子弹竟然一下打穿了他们这家铺子的上部,给四五米高的房梁处开了个豁口,子弹斜向上打在瓦片上,稀里哗啦掉下来一大堆碎瓦!
屋内众人惊叫躲避。
山光远被她这胆子惊的心提到嗓子眼,低声怒道:“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