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在灶台上猛地一撑,身子利落跳过去,抬手就要护住言昳。
言昳也赶紧蹲下,看他撞过来,把手里的大锅盖子往他俩头上一并罩住,紧接着,一些砖瓦碎渣掉在了锅盖上,砸出几个乒乓响声,她还转头怒骂他:“你干嘛突然跳过来!看吧,我刚刚救你一命,你欠我三万两银子了。”
山光远捏紧了拳头:“……”
白瑶瑶望着山光远那利落干脆的身手,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之前在灵谷禅寺遇到的老虎面具的少年,好像也是这般年纪,这般功夫……
难道是远护院?
而那时候的老虎少年,根本就不是为了救她,而是救言昳?
白瑶瑶恍惚起来,此刻更觉得身边没人帮助,又惊又怕的往雁菱身边躲。
言昳伸手,微凉的手指包住了山光远的拳头,推了他一下,皱眉道:“那马队后头跟着还有人,你看——”
山光远拳头松了几分,探头从窗缝往外看,马队后大概跟了四五十个人,打扮的都像是田里农户或小商贩,但竟然拖着个木板车一样的东西,他们回身去拿,从木板车里拿出了一个陶罐,朝对街店铺扔过去。
砰!山光远眼前一花,对接店铺里炸起一大团火光,熊熊燃烧起来。
言昳失声道:“燃|烧|瓶?!”
山光远转头看她,言昳咬着指甲,双目惊疑不定的乱转,似乎在拼命思索。
山光远可没时间动脑,他拳头松开,抓住言昳冰凉的手指,将她往后拽去,言涿华似乎也意识到外头人在干嘛,失声道:“妈的,疯了吗?!老板娘,咱们这儿有没有后门,躲在屋子里不是事儿,咱们要赶紧跑了!”
老板娘也吓傻了,一边往后缩一边道:“后门——后门!跟我来!”
说是后门,其实是后头有个半人高的窗子,靠着河岸,方便老板娘从窗子探出长杆去,找行船上的商人买米面粮油。窗子出去,下头只有二尺宽的墙根,一不小心就可能掉进河里。
老板娘打开了窗子,言涿华探头看了一眼,有些犹豫,雁菱已经撑着窗框,跳了出去,稳稳落在墙根上,往旁边挪:“不要紧的,挪出来几米就有座桥了!”
屋内几个食客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砰一声碎响,店铺前门和他们刚刚坐着吃饭的棚子,似乎剧烈燃烧起来,瞬间就黑烟四起,从窗缝里熏了进来。
言昳道:“快走,这屋子是木头的,风一来就全都要烧没了!言涿华,你先出去,站在墙根扶我和瑶瑶一把,毕竟我俩不懂武功。”
言涿华看她如此淡定指挥的模样,立马站直身体,道:“好的,姐!都听你的!”
言昳:?你比我大五岁,你管我叫姐?
从后窗钻出去,言昳紧紧靠着墙根慢慢移动,望着下头的黑绿色河水,也忍不住腿肚子打颤。而雁菱已经到了靠着墙根的小桥上,她挽着袖子,露出一截小麦色的手臂,待言昳靠近后,一伸手捞住了走的颤颤巍巍的言昳,将她拽上了桥,还拍着她后背安慰她:“别怕!”
言昳担心山光远没出来,但山光远压根没走墙根,他从窗子跳出来,极其敏捷的一把攀住了屋瓦边沿,手一撑就上了房顶,半蹲着身子快步从房顶过来,稳稳跳到了言昳身边。
言涿华仰头,忍不住道:“好俊的功夫。”
白瑶瑶被言涿华护送着,但她因为胆怯走的很慢,腿也在打摆子。眼见着刚刚还喧闹的整条夜市街,到处都是火光和被撞到的摊铺、桌椅,尖叫声与逃散的人群,白瑶瑶不敢看身边黑漆漆的窄河,闭着眼睛往前走,雁菱看她足够靠近,也伸长手抓住了白瑶瑶手腕。
却不料白瑶瑶忽然脚下一滑,尖叫一声。
雁菱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往河里倒去。雁菱这丫头也是仗义胆大,用力托了一下白遥遥的手肘,让白瑶瑶站直了,自己却就这么从桥上失去平衡,直直往下掉!
而她摔下去的时候脸上一点惊讶也没有,还对言涿华挥了挥手。
雁菱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言涿华却最心疼这个妹妹,着急的把白遥遥抱起来,直接往桥上那几个护院身上一扔,压根不管她会不会被撞伤,直接松开手,也跳了下去!
眼见着白瑶瑶脑袋就要撞在桥头石头栏杆上,刘护院眼疾手快的一把捞住了白瑶瑶,松了口气。
桥下河中,雁菱从河水中冒出头,捋了一把额前湿透的碎发,惊奇:“哥,你跳下来干嘛!”
言涿华在水中,抬手朝她泼水:“老子跳下来是为了打死你这个不要命的小鬼!”
言昳伏在桥边,往下喊:“不要紧吧!”
言家两个侍卫,也从另一边下台阶到河边,去撑上一艘卖货的小破船,去捞言家兄妹二人。言涿华拎着落汤鸡似的言雁菱上了船,对言昳一摆手:“没事儿,好着呢。天热,泡了水还凉快。”
言昳道:“你们从水路走,也很快的。千万别乱晃,咱们到白府汇合吧!”
言涿华还故作帅气的一拨头发,道:“姐,放心!”
言昳一把拽住山光远的手腕,回头看了眼吓得双眼通红的白瑶瑶,冷声道:“跟上。”
山光远没想到她一副还要保护他的样子,紧紧拽着他。
言昳对金陵的街巷熟悉,一边跑一边道:“我赌这事儿百分之百跟熹庆公主被抓有关。你看到了吗,街面上那些人,根本不是追那几辆马车,而是表演给外人看,但实际大肆作乱,做出恶行。他们是要扣黑锅啊!”
山光远皱眉:“给谁?”
言昳体力毕竟不太行,跑的有些气喘吁吁,眼睛又那么千回百转的看了他一眼:“你当我是算命神仙啊!我现在还看不出来。”
金陵城内最繁华的夜市出了乱子,但跑出几条街去,另一条人声鼎沸的街巷,就没太多人注意到作乱,他们两侧高高的民宅挡住了大半的天空,没人瞧见西边被火光染红的天空,只有些人似乎往西边街巷张望,可能遥遥听到了一些枪声尖叫声,但没有太当回事儿。
只让人觉得恍然隔世,仿佛刚刚的动乱是在另一个城市。
言昳混入这条街巷后,心却没有放下来,她脚步也缓了几分,喘息道:“不知道那帮子骑马作乱的人会不会到这边来,不行,我跑不动了,这儿离白府还有段距离,咱们找辆车回去。”
刘护院正转头看着附近有没有车行,白瑶瑶就眼尖的看到一架朴素的马车,挂着招租的牌子,停靠在巷子拐角暗处。车夫不知道是去吃饭了还是怎么,只有两匹老马在那儿对着喷气。白瑶瑶一指,刘护院抱着她就往那边无人的马车过去了。刘护院把两位小姐塞进车内,快步跑到前头,抓紧缰绳。
言昳几人刚刚坐下,刘护院便驾车驶过街巷,走无人的小路,迅速往白府的方向走去。
白瑶瑶在昏暗的车内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还有贼人敢在金陵城里作乱?”
言昳却忽然嗅了嗅车内的空气,猛地起身。坐在她对面的车门处的山光远显然也嗅到了,他立刻掀开车帘,展臂摘下车尾挂着的煤油灯,照向车内。
白瑶瑶满是薄汗的脸被油灯照亮,她有些惊诧:“二姐姐,远护院,怎么了?”
言昳在摇晃的油灯里,睫毛打下的阴影忽长忽短,她紧紧皱着眉头:“嘘。你闻不到血腥味吗?”
血腥味?!
白瑶瑶一个激灵,言昳手中的灯往下挪,只看到车内地板上一个血掌印!
白瑶瑶尖叫一声。
言昳却看那血掌印旁还有一道血痕朝内拖去,直到消失在车内一块堆叠的扎染毛毯下。言昳也有些受惊吓,她警惕的随手抓住马车里的一个灯座,抄在手里。
山光远抬手捏了捏她肩膀,要她放松,而后从短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矮身上前去,一把掀开了毛毯!
毛毯下,一个少年满身是血的昏迷在那儿,一只手还捂着自己溢血的胸口。
白瑶瑶紧紧抓着车帘挡住眼睛,惊叫不已,言昳却接过山光远手中的油灯,抓着车壁上的把手,缓缓站起身体,将油灯挪到少年额头上方。
“韶星津……?!”
作者有话要说: *
山光远过马路,言昳忽然拽他:“刚刚有辆车要撞你,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一万两银子。你给我打五年工还债吧。”
山光远吃饭,言昳忽然拍他:“刚刚有个饭粒想呛死你,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十万两银子。你给我打五十年工差不多。”
山光远洗澡,黑心资本家言昳再次突然冲进去:“刚刚你差点就脚滑摔死了,我救了你一命——”
山光远:“……”
言昳多看了几眼:“你肉偿吧。”
*
拒绝黑心老板潜规则,从洗澡记得锁门做起。
第35章 .心狠
满身是血躺在马车中的少年, 光洁如玉的额头与鼻梁被油灯照的如薄胎白瓷一般,甚至显露出几分无机质的冷光。
确实是韶星津。
他那模样,让言昳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他鼻息, 一丝丝微弱的气拂过她指节, 他倒是还活着。
山光远心里一沉。
白瑶瑶撑起身子过来,也有些不可置信:“星津哥哥怎么在这儿?”
言昳蹙眉。原著、前世都没有这种戏码, 这剧情是往白瑶瑶头上凑的吗?
但她其实感觉, 今夜的动乱、躲藏在金陵城内似乎没有离开的韶骅、以及熹庆公主那一大家子, 是脱不开关系的, 车上如此巧合的撞见韶星津, 让整个故事没往安全的方向走, 反而往漩涡中心走去。
但言昳打量了韶星津周身一番,伤到了腰腹和手臂, 但应该不是穿刺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
更重要的是, 她发现他衣襟中似乎掩藏着什么东西。
韶星津受了伤跑出来也要保护的东西,那当然很重要了。言昳挑眉, 好奇心起来了, 但现在拿出来, 肯定会让白瑶瑶也看到。
言昳转眼看了白瑶瑶一眼,她正焦急的拍着韶星津的脸颊,道:“星津哥哥,你醒醒啊!星津哥哥!”
言昳故意道:“别招惹这种不该招惹的人,把他扔下车,咱们走。”
白瑶瑶转过头来,一把抓住言昳的衣袖:“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言昳:“那你救吧,别救进白府去就行。你知道是谁要杀他吗?你觉得今儿晚上的动乱会不会跟他这位阁老侄子有关?别忘了, 咱们跟熹庆公主一家子走得近,韶星津他爹却是朝廷上最反公主的那一拨人。你只要别救了他,搞得咱家被人放火烧杀了就行。”
白瑶瑶心里惴惴,抓着言昳衣袖的手还是没松开,只是声音软下来:“你救救他吧,你肯定有办法的吧。我知道二姐姐特别有主意,特别有法子的!”
言昳确实不想让韶星津死。日后跟梁栩互搏的高人气男二,在权力上也狠狠制衡过梁栩,现在他死了,梁栩在后头几十年是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再说,剧情当前,以白瑶瑶的锦鲤福星金手指,都碰见了韶星津,他肯定就死不了了,言昳还想拿到他怀里的东西呢。
言昳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去东城怀北巷的医馆吧,那儿来往人少,又常去大户人家出诊,本事够也不会乱说话。”
白瑶瑶双手合拢,终于松了口气。言昳坐在车门处,一只小手拎着油灯,一边掀开车帘警觉的往外看。
白瑶瑶不安的坐回原处,望着对面的二人。而远护院似乎觉得二姐姐这样太危险,竟然直接抓住她手臂,往里拽了拽,接过了她手中油灯。白瑶瑶以为以二姐姐的脾气,必然要因远护院的触碰而发火,但她只是锤了远护院手臂一下,小声骂道:“好好说话,突然捏我,你要吓死我吗?!”
远护院没看她,自己坐在最外侧,一只手反握着刀,一只手半举着油灯。他个子似乎比两三个月前刚见到时长高了,也健壮了不少,双腿修长,半个身子挂在车外,刀尖却指向车内昏迷的韶星津,像是既提防外头可能出现的危险,也在提防随时可能苏醒的韶星津。
但幸而一路没有再遇见危险,刘护院将马车驾到了怀北巷医馆,下了车便去砸后门,一会儿一对老夫妻提着灯出来。刘护院直接露出了平日出入白府的腰牌,又拿了几两银子,道:“府上有位客受伤,麻烦郎中爷接诊救治。”
老夫妻那年岁一看就是从多场战乱里幸存下来的,见过的事儿太多了,也不问,只接过银子咬了一口,摇摇头。言昳掏了下荷包,捏一块儿碎金子,朝老夫妻二人扔去,老夫妻捧着颠了颠,便去拉开大门,让刘护院直接把马车驶进院子。
医馆内有几栋小楼,老郎中叫了一两个护工模样的男子,将韶星津裹在毯子中,从马车抬进一座存药的小楼。
白瑶瑶拽着韶星津的手,寸步不离的紧跟着进入了存药小楼。言昳猜测这种医馆里会留有一些传染病人,几栋分开的楼也是为了这个,她便从袖中扯了自己的帕子,系在脸前,遮掩口鼻,示意山光远也这么做。
山光远不太懂,只是学着用衣袖挡脸。
白瑶瑶也只是跟进了门口,就被老郎中和护工赶出来,只得拖着步子回到了言昳身边。四个人都有些沉默,各自呆立了一会儿,言昳坐在马车边缘,道:“等吧,郎中如果说没得救,我就走。如果说有的救,咱们就等一会儿,我把后几天的钱给付上,就走了。”
白瑶瑶惘惘的呆站着:“……到底是谁要杀他啊?”
言昳不接话。
白瑶瑶:“咱们把他藏起来吧,否则追杀他的人找到他,星津哥哥就要没命了啊。”
言昳:“我在金陵没房子,也没多少人脉,可没本事藏人。你别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