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每一条拿出来,都像是死穴。
更何况言昳希望自己能安静读完书,这年代虽然没多少人考取功名,但不代表不看重学历,她希望自己年少时候能安稳度过。
如果她想要可以完全甩脱白旭宪,并在离开他之后可以无视从他那边来的影响——不论是他通过人脉进行污蔑、他身份与孝道的压制等等。
那她需要两件事。
一件事是让白旭宪彻底闭嘴。
另一件事是她有能完全碾压他的能力。
虽然她也想往白旭宪脸上甩钱,然后大步出门,但想到以白旭宪的性格,会如何发了疯的要把她这个闺女拉下来,她必须要做到这两件事,缺一不可。
不过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
京师。
夏天晌午,阜成门附近的大路烤的冒油,白光炫目,似乎把灰突突的屋瓦都融化进了看不清边缘的白光中。
阜成门内一座大宅,梁栩仰头躺在屋内,脚下放着一盆冷水,他双脚因为长期骑马赶路而肿胀,水里泡了些草药,两个丫鬟半跪在两侧。一个端着带冰块的白银脚盆,手微微哆嗦,水在盆中一圈圈的漾起来;另一个则双手捧着淞江细锦帕子,抬到眉间,因抬了太久也胳膊发颤。
但梁栩一直不说话。
直到管事模样的蓄须男子走进正堂里,他额头带着一层薄汗,进了门弯腰一礼,低声道:“殿下,您要的报纸拿来了。”
梁栩手在圈椅扶手上一抓,终于坐直了身子,道:“擦脚。”
两个丫鬟像是听见了观音菩萨说话似的,暗暗大松一口气,放下水盆,将殿下双脚抱在膝头,细细擦净。
报纸递到身前,梁栩翻了翻,脸色越来越沉,而后猛地一蹬,那丫鬟被踹倒在地,惊得连忙垂头道不是。梁栩脚在银盘边缘狠狠一踢,银盆飞出去,脏水撒了那管事半身。管事沉心静气,半天恼意也没有,只提起衣摆抖了抖水。
梁栩冷冷道:“我记得这几家报社,都是第一时间刊登十几日前金陵动乱的。应该都是韶骅控制的报社吧。他们真以为百姓口口相传,报纸上捏造文章,就管用了?!”
管事直话直说道:“只是这些消息出了之后,环渤船舶的股价暴跌至底线,可以说这些年在环渤船舶上的努力,都算是打了水漂。”
梁栩抬眼看他:“……现在没什么比姐姐的安危更重要。”
管事:“是。只是有件事,臣不得不在意。据几位早期投资人说,这段时间,有人似乎恶意操作了股价。以借券的方式,似乎只在十五日内,就赚取了两百多万两!”
梁栩倒吸了一口冷气,坐直了身体,不敢相信般问道:“多少?”
管事面上平静无波:“您没听错。”
梁栩:“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管事:“正在查。但这神秘人十分懂得操控市场,隐藏身份。但似乎……最近韶骅似乎也在隐藏身份,在江南股券交易所,抄底购入了一些船舶公司的股票。”
梁栩更吃惊了:“韶阁老?他不是半死不活的昨儿刚去上朝吗?”
管事:“办这些事不需要亲自在江南,有私印和一些证明就够。我们查到这件事,也是因为江南股券交易所也在找那位神秘人,他们发现最近有一个刚入场的大户正在抄底,费了好多力气才查到,抄底购入者的银行账户似乎是用韶骅的私印开设的隐藏账户。是大明农商银行的账户。”
梁栩牙几乎要咬碎:“韶骅!”
管事:“是否应该让公主知晓此事?”
梁栩摇头:“别。这时候递消息进宫太冒险,谁都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拦下来,哪怕是掌印我也不太信了。到底是太子常年在宫中,跟他接触的更多,谁知道他的脚踩在哪条船上。”
管事点头。
梁栩就这样光着脚,站在了黑色大理石砖的地面上:“继续查,我不信韶骅有这个头脑,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到底在操纵股券的人是谁!”
屋里静静的。
他走出几步,脚掌在阳光烤的温热的黑色石砖地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梁栩半晌道:“……但我不进宫面圣是不行了。”
*
对言昳来说,最开心的不是赚到这么一大笔银子。而是梁栩离开了金陵。
准确来说是不止是梁栩,男二韶星津也被带离了金陵。
梁栩必然把他当做人质带到金陵去的。看来这两个人,此刻便结下了死仇,韶星津虽然温润谦逊,但骨子里很有尊严,怕是觉得自己作为人质的这段经历十分屈辱罢。
书院熟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连宝膺也没来上学,言昳甚至不知道宝膺是不是在公主府。
能来上学的,除了白瑶瑶,就只有言涿华了。
他好像是被他爹打怕了,终于开始仔细学习。当然也可能怕的不是爹,而是世道,见识过了他爹在派系洪流之间的不易,言涿华可能有种不能糊弄下去的感觉。
言昳没有藏拙,在申字班成绩是极为突出的,只是有些经学、策论的科目,她实在没兴趣,压根就考试乱答乱写,总分就被扯的也不算太高。
言涿华几次都央求言昳给她补课,言昳没同意。
毕竟言昳一对一小课堂仅有的名额,给了终于爱学习了的阿远同学。
言昳之前觉得山光远对学习挺不热络的,她明里暗里劝学好几回,苦口婆心,他也兴趣缺缺,反而有时候会用一种“小文盲你也来教我”似的眼神看她。结果没想到金陵那夜暴动之后,他竟然主动问她某篇文章的含义。
言昳觉得孺子实在可教,干脆在书院的时候,每天教他半个时辰。
反正这半个时辰她不教他,也会看着报纸或话本子,而后一不小心就吃多了点心,晚上后悔的在床上打滚。
山光远是真的聪明,一学就会,言昳记得上辈子有人说,山光远是山家的痴傻儿,她当时就不信,现在更不信了。
他这学习速度都已经可以用“天才”来说明了。
只是这位沉默寡言的小天才,别在她讲课的时候发呆就好了。言昳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山光远呆坐着,盯着她的手发呆,或者是目光看着她的嘴,却没像是在听她的话。
言昳有几次真的恼了,上手就拿书拍他手背,手威胁似的在他面前抓了抓:“你再不听,我就挠你脸了!把你吃饭的家伙给你毁了!”
……脸是他吃饭的家伙?
山光远看着她染红的尖尖小指甲,想到某些人上辈子没少挠过他,倒是不算太痛。
但这会儿,山光远还是摇摇头,低头盯着书。
言昳果然得意的笑了,手往桌子上一拍:“你给我好好看书!”
言昳其实也在考虑以后山光远的专业方向,他可能学一些理工的内容更好,言昳特意从书院的找了些工程、军备、航海相关的书。
山光远也有些诧异。
他毕竟已经告知了她身世,言昳便道:“你不是将门出身吗?我之前不了解山家,查了查典籍才知道,你祖上不就是水师吗?你难道不该学学航海相关的知识吗?”
但其实山光远上辈子在陆地打仗更多,他倒是不觉得言昳会懂这些,但言昳虽然看着懒散傲慢,却竟然真的捧了几本再读,甚至她有些读不懂的,还捧着书去问过先生,在草纸上做演算,读完了再教他。
山光远心里真是又暖又酸,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很愧疚。
他是骗着言昳,不告诉她自己也重生了,言昳才考量着他读书的机会不多,年岁又小,才这样一点点教她……
但也就是因为他的欺骗,言昳才肯对他这样耐心,真要是他说了自己重生,言昳绝对把书往他脸上一扔,来一句“去你的吧!”
他其实知道言昳为什么不能接受那个曾经的他。
但那些都是抹不去的事情。
但实际上。
言昳主动借工程、军备相关的书籍,跟山光远关系也不太大。教山光远,不过是她用来检查自己学没学会的步骤罢了。
言昳主动学这些,是因为她想插手这些行业。
未来打仗是不可能避免的,如果说一定要会有人在战争中发财,言昳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
山光远痛苦掩面,回忆着前世种种:……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
言昳:你知道个屁。
*
以及如果对这本书的世界设定比较感兴趣,或者喜欢更天马行空感觉到,可以去看看上一本旧文《蒸汽大明》。
属于重剧情,少恋爱类型的。
关键词:大明富强路+蒸汽不朋克+低武伪修真
大明勇士穿过枪林弹雨参加莫斯科保卫战
北美东海岸的港口都有大明的汽船与飞艇
孔圣像跨立在苏伊士运河的口岸
万国博览会后苏州成东方新地标
唯有修真道门拒绝科技的发展
依然御剑疾行在大明的飞艇旁
与北欧最后一批巫师与猎魔人
展开了围绕信仰权的最后决战
蒸汽文明,修真魔法,殖民战争,围绕着看似富强的大明
来到这样一个时代
俞星城却成了大明糟粕的一份子:一个被家中卖做妾的小脚女孩
当她逃家后去到医馆,指了指自己被缠的小脚
微笑道:“您说我从这儿断了腿,装一双带电锯的机械足怎么样?”
第40章 .治人
重阳时节, 浮云晚翠,落日秋声,娇黄嫣红取代了碧色, 笼罩着半山腰上的层层屋瓦。
言昳靠着窗边, 她并不怕冷,身披晚霞, 穿着紫橙二色晕染的的琵琶袖袄裙, 拥着一条羊毛织毯, 靠着小榻翻着书页。
轻竹快步走进来, 连忙把银丝罩打开, 拿瓷柄叉耙子敲了敲细炭, 敲出几分热意,道:“二小姐, 把窗子关了吧。”
言昳不听劝:“多好,我喜欢晚霞。肯定照的我的侧脸特别美。”
轻竹气笑了, 她知道说不动,也只好道:“阿远护院从江南女产那边把这个月的资产簿子带回来了, 您要细审吗?”
言昳:“不是说让你帮我看一看吗?”
轻竹连忙摆手:“我不敢算了, 上次我算错了, 您是没打我手板子,但我瞧您那脸色就要把我吓死了。我不敢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