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上一次在湖边水榭,九皇子抱着满脸泪痕的阿泽找到她。那张脸明明清冷得紧,竟然没有被小孩子讨厌,还惹得阿泽回去一直念叨这位“好人哥哥”。
想到这里便不由自主地带着笑意。
走了没几步,忽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轻快,很有节奏。
这个时间,会是谁?谢临香一回头,便见九皇子刹住了脚,抬眼目光清润地看过来,忽而眼瞳一动,轻轻笑了。
“阿盈。”
姜之恒的眉眼很深,一双瑞凤眼拉出略长的弧度,眉飞入鬓如墨染,明明该是像工笔的人物那样纤长轻盈,却无端生出几分冷然的刚硬来。
此刻带着笑意,便连着整个面容一起柔和下来,一下子戳进心里。
谢临香像是失足坠入了一汪温泉之中,泉水哗啦地润湿了整个身体,却暖而舒心。
她也笑了起来。
因为这时候恰好一片桃花落下来,飘飘然正好缀在他束起的发髻上,恰到好处地入了画,平添三分生动,揉走了所有的凉意。
“九殿下,桃花开了。”谢临香道。
姜之恒上前几步,垂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轻应了声是。
这时候织云很有眼力地退了下去,站在他们来时的路口等待。
“殿下,吓到人了。”谢临香轻笑着迎上他的目光。
真奇怪,明明两人这时候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变化,再一次在这里,却和上次的心境完全不同。谢临香望着他的瞳,没有半点胆怯和害怕了。
她想拥有这份温暖了,不是在每一次受挫时回头被帮助,而是随时随地伸手便可以牵住的心有归属。
反正不是第一次。
“我没有。”姜之恒矢口否认,却上前贴得更近些,“而且,盈盈并没有被吓到。”
忽如其来转变的称呼让谢临香瞬间耳尖冒红。
“盈”字本是闺名,却没想到叠着念出来会有这样的韵味,就如春风拂柳叶入水,引得涟漪扰乱了满池平静。
“你吓到我了。”
手指捏紧,谢临香低头轻念,声音淡入风中,捉也捉不见。
九皇子拉着她的手腕满手沁出汗,又伸手环住她的后颈,手腕隔着衣服也仿佛碰触到了某种珍贵之物,不由得对再进一步心怀谨慎。
“盈盈,不作襄王妃,作九皇子的正妻,可好?”
“连着阿恒的整个人和心,身外身内的一切,全都给你,可好?”
九皇子忽然剖露心意,谢临香并没有意外惊讶,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般自然,只她仰头答:“那阿恒呢?”
忽然被叫了小字,九皇子脸上笑容更深了些许,眼睛微眯了眯,像是思索般笑道:“那就,把外面的吵吵嚷嚷,纷争不断都给阿恒吧,除此之外,再要一个阿盈就够了。”
说着便拥她入怀,下巴蹭了蹭脑袋。
这样贴着,只能听见心跳飞快,嘭嘭撞着胸膛,惹得前胸后背都慌出了汗,手心湿漉漉的。
“可好?”
见她不答,姜之恒便催促般拥得更紧了些,错开的视线中整个脸颊全都是绯红色。
靠着坚实的胸膛,谢临香抬了抬手,被拥得太紧,连伸手环住他的腰都做不到,于是只能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心跳忽然一顿,姜之恒骤然松了力,却被反抱住。
怀中柔软的身体往里拱了拱,身材娇小地整个要罩进去般。
再紧一点,便要忍不住表露更甚的情愫和满腔怎么也藏不住的心意了。
却在这时谢临香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触及到满眼的柔情时粲然一笑,悠悠地答道:“好啊。”
尾音拖得太长,落入耳中像是落幕琴弦在胸中轻颤,无论如何都再忍不住这撩拨。
得到了许可的信号,姜之恒骤然低头,含住了一片柔软的冰凉。
谁也都说不了话,可是心尖上那根震颤的琴弦却再停不下来。在脑中拨动而起,一曲轻拢慢捻,复又高潮。
就这样吧,不再去管了。
风吹叶落,带着缤纷落英铺上肩头,又抖落在土地上,被碾揉入泥,芬香如故。
耳边忽有被克制住的笑声,隐而又像是浅浅哭声,从挺远的地方传过来。很轻声很轻声,偏偏在这可以听见对方呼吸声的静谧中被放大。
御花园地大,又有假山耸立,怪石林立,时常有宫女侍卫在此见面,私语或互通,常见不鲜。
原是无声地偷着欢,就这般被加上了背景。
在呼吸的间隙,谢临香睁开眼睛笑了。
“看啊,和我们一样。”
姜之恒指尖微凉,扶住她的肩膀护住她道:“不一样,终有一天我们可以告诉全天下,盈盈是阿恒的正妻。”
谢临香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星空尽头的旅人望见了黎明的天边:“是啊,有那一天的。”
*
那根琴弦下的悠扬琴音终归平静。
谢临香脸上微红,将手背贴上脸颊,无奈双手也是滚烫的,一时间分不出手背和脸颊哪个更烫些。
只能在风中扇了扇手掌,让更多的风吹在脸上降降温。
御花园的碧桃风情万种,尽态极妍地挤满了枝头,见证过无数不可说。
拢了拢披风,向上遮住脖子,以防冷风灌进来着凉。
估摸着时间不早了,谢临香回头同织云一起走过桃林,打算便就离开御花园出宫回府了。
来时的忧虑已经不见,现下满心盛着的都是欢喜。谢临香走起来也觉得脚步轻盈,没有任何隐忧和不满。
只可惜偏偏天公不作美,在出御花园的时候,竟然遇见了淑妃娘娘。
此世在之前只与淑妃娘娘见过一次,便是在刚刚重生回来的皇后千秋节宴上。谢临香知道淑妃并不喜欢自己,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也并不满意。从赐婚以来,淑妃一次都没有传见便可见一斑。
但是宫中相见,又有这一层关系在,该有的礼数还是一点不能少。
谢临香加紧上前两步,欠身行礼:“臣女见过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嗯,平身吧。”
淑妃像是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她似的,裹紧了披风好像着急去哪里。
谢临香注意到今日淑妃娘娘身边并没有带许多宫人,只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宫女,这与淑妃娘娘平日里娇奢的形象可不太相符。
错身过去,一阵淡淡的檀香味飘来。
看样子像是刚从佛堂里出来一般,难怪这般清心寡欲的,先前谢临香是襄王妃时,淑妃处处为难,今日竟然视而不见去。
无论如何,没有为难她便是好事。
见淑妃走远,谢临香心里更舒展开。
便往宫门口走。
马车不可入宫门,御花园又离宫门有一段距离,平时这样走下来觉得挺远,今日竟然挺快便看见宫门了。
看样子果然是被心情影响了,做起事情也轻松起来。
渐近宫门,正想着回去该到了午膳时间。
谁知忽听宫门口一阵马蹄声飞驰而过,门口的护卫纷纷让行急忙开闸。
视线中闯入一个身披小旗的兵士,驾马疾驰,手中好像高举着什么东西。
马蹄声响在在场每个人心上。
只听那兵士拖长了声音,有如催命的符咒一般在耳边炸开:“边关——急报!!!”
第44章 荒谬至极
拉长的声音带着急切的调子,刺破了京城宁静的氛围。
谢临香像是被一记惊雷封印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脑中一阵轰鸣乱响,四肢在那个瞬间僵硬住,动弹不得。
何处来的急报?
边关,是哪个边关?
最先从一片空白的脑海中跃现出来的是这两个问题。
齐国三面陆地,南面临海,哪个方向的急报都可以算得上是边关急报,未见得是氏州进犯。
且她现在真正应该担心的也并不是边关的战报。
毕竟这时候无论如何,领兵去往前线都轮不到她头上。而唯一需要她提防着的变故便是皇帝的病情,这关系着传位大事。
况且,方才皇后娘娘不是才说陛下已经好了许多了么?皇后是个实诚人,应当是不会撒谎骗人的。
在宫门口愣了好一会儿,谢临香终于重新回过神来,却被这封加急的战报吊起了心思,再也无法安然地踏出宫门去了。
于是利落地转身,跟着刚刚传令兵士骑马跑过的路,往宸心殿走去。
陛下病中,虽然有人侍奉在侧,但遇上这种国家大事,终归是需要皇帝过目拿主意的。若皇后所言不虚,此时传令兵自当是入了宸心殿。哪怕病中,皇帝应该也要亲自召见!
宫中非十万火急不得策马,谢临香两条腿终归是跑不过四只脚,只跟着几步便只能望见些许扬尘。
所幸虽然入宫次数少,但宸心殿的方向很好找的,谢临香还是记得。
换了口气,谢临香扶着墙歇了会儿,又抬头看了宸心殿的方向。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温煦的声音:“不必着急,我陪着你。”
谢临香回头只见九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刚刚才在御花园里亲近过,这短短时间里又见面竟然没有觉得羞怯。谢临香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好。”
抬眼见九皇子眉头紧锁,盯住了传令兵离去的方向。
传令兵拉长了的尖锐声音又从前方响起:“边关——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