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兰吓白了脸,忙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万柳烦躁得闭上眼,挥挥手说道:“素兰扣两个月月例,自己下去好好反省。
要是下次再犯,这个宫里就容不下你这尊菩萨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歇一歇。”
屋子里的人忙退了出去,万柳鼻子里出的气都滚热,她在塌上翻来覆去滚了一会,怎么都找不到舒适的位置,难受得又坐起身,恹恹地斜趴在软垫上。
急促的脚步声后,康熙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病了怎么也不差人来报个信?”
万柳抬眼看去,康熙满脸的焦急,身后跟着太医正与院判走了进来,她撑着身子起身要请安,康熙忙抬手止住了,说道:“你快好好躺着,别动。”
太医正与院判请了安,上前来仔细诊过脉之后,说道:“回皇上,主子偶感风寒起了高热,臣下去商量开个退热的方子,待退热之后,好好休养几日,便无甚大碍。”
康熙放下了心,吩咐太医下去开方子,他坐在榻上,见万柳耷拉着眉眼毫无生气,心疼不已,皱眉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万柳心里就非常不平衡。两人都一起疯,凭什么他没事,真是比牛都壮。
还有,万柳眯了眯眼,“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没多想,说道:“先前我去看了乌雅氏后,顺道又去看了一下佟氏。在门口瞧见你宫里的奴才,召来问了才知道你生了病。若不是恰被我遇到了,你是不是不打算说?”
果然,万柳一听到佟贵妃,心里的火气就噗噗乱冒,噼里啪啦说道:“奴才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精通医术了,跟皇上说了之后,皇上只看一眼就能好起来。
不对,皇上还是能看好的。至少能把别人从奴才这里抢走的太医带了回来,还给奴才升了级,太医正与院判都亲自来给奴才诊治,这天大的脸面,奴才实在感激涕零。”
康熙被她噎得半死,不过见她烧得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又忍着怒气道:“你病了就少说几句,气性还这么大!我先前又不知道,知道了还能让你没太医看病?”
万柳不客气直接呛了回去:“是啊,奴才还得多谢皇上给奴才抢了太医过来看病呢。皇上,后宫里的姐妹们这么多,佟姐姐一年到头都在病着,又身份尊贵,怎么着也得给她准备个专属的太医吧。
还有其他姐妹,肚子里的孩子如同雨后春笋般往外钻。大人孩子都要好好照看,太医少了,还不得忙得头晕脑胀,皇上就是再省,也不能省这点子银子啊。”
康熙气得要伸手去拧她的脸,见她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又悻悻缩回了手,没好气地道:“你有没有良心,我一得知你生病,就从佟氏那里带走了太医来看你,如今她还病着在等呢。”
万柳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地道:“那可了不得,佟姐姐要是一病呜呼了怎么办,皇上快让太医正与院判去看看吧,奴才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康熙瞪着她,想要骂她又舍不得,知道她心里有气,又放缓了语气,软声道:“说了别生气了,这样身子才好得快。眼见你的生辰快到了,我等着你好起来,能给你好好庆个生。”
万柳的生辰在正月,不过以前她也没有在意,康熙也从来没有提及过她的生辰,今年居然突然提及,还真是难得。
“我年前见了你阿玛,一直在想着给他重新安排个差使。你先前在说拼爹,我也想让你有爹可以拼一拼。”
万柳呆住,片刻后好奇地问道:“那奴才阿玛怎么说?”
康熙斜着万柳,不悦地道:“你阿玛跟你一样爱躲懒,明明身子好得很,正当壮年居然就想着要致仕,说要回家颐养天年。
你懒也就算了,你阿玛可不能再懒下去,我准备给他升一升,让他好好当差。”
我去!
万柳在宫里只要不刺杀康熙太皇太后,她再作妖,也只顶多被悄无声息处置了。
若是拖尔弼被突然提拔起来,要是出了错或被人阴了,那就是一户口本的事。
万柳虽然没有与他们相处过,承了这具身体,她绝对不会撒手不管。
万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瞬间翻身爬了起来,她惊恐万分地看着康熙,气急败坏地道:“皇上,奴才就算有错,你就惩罚奴才好了,祸不及家人啊。”
康熙莫名其妙看着她,忙把她放回软垫上靠好,无奈地道:“给你阿玛升官你也不愿意?”
万柳连珠炮似的,直接轰了回去:“奴才说了,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皇上一下把奴才阿玛提上来,不是竖起一个大靶子,让背后的冷箭都嗖嗖嗖往他身上扎?
皇上就算再看着,可皇上那么忙,有几只眼睛能看清楚?奴才不懂官场上的事,可奴才却没那么傻,当官的人肚子肠子九曲十八拐,一不小心就被算计了。
到时候皇上能怎么办,在国法律法面前,皇上敢说能保住奴才娘家?”
她直接扑进康熙怀里,揪着他衣襟摇晃:“不行不行,皇上也得给奴才阿玛他们一道免死免坐牢□□放的旨意。”
康熙被她晃得头晕,干脆搂紧她不许她动,“你少胡闹啊,哪有那样的旨意。”
万柳抽噎了几下,装作伤心欲绝地道:“怎么没有了,奴才书读得少,皇上也骗不了奴才。不是有丹书铁券吗,岳飞岳大人就有,只要他们不造反,就保他们衣食无忧。”
康熙被她胡搅蛮缠得没了脾气,笑着道:“你还知道岳飞,不过岳飞的下场可不算好。再说我能有那么蠢,让你阿玛直接做了大学士,入南书房行走。
他还是在工部当差,只把他调去老师南怀仁手下做事,老师不会打压人,他有什么本事,也不至于埋没了他。我既然想好了,难道还护不住他?”
万柳心道那可不一定。不过又想他是铁血帝王,不那么容易被大臣压制,他既然保证了,她放下了一半的心,没有再多说。
以免真戳到了他如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脸面,再多戳几个窟窿出来,她也伤眼睛。
她脑子一转,笑盈盈地问道:“那乌雅姐姐与其他姐姐的娘家人,皇上又准备给他们调到什么位置上去呀?”
康熙快被她气笑了,“你瞧你那小心眼,朝堂又不是善堂,哪能随便给差使。”
万柳点点头,拉长声音道:“那也是,她们不用拼爹。”
康熙脸黑了黑,神情古怪盯着她,好半晌后颓然倒在她身边,闷声道;“算了,由着你说吧。”
万柳八卦心顿起,戳了戳他,说道:“为什么算了呢,皇上说话说一半,做事怎么没见你做一半呢,每次都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她模仿得活灵活现,康熙被她逗得笑个不停,抓住她的手指道:“好了,你少作怪。不过,我说了你不许跳脚。”
万柳忙发誓:“奴才一言九鼎,说不跳脚就不跳脚。”
康熙这才慢吞吞说道:“一来,乌雅氏肚皮争气,二来,皇玛嬷说,乌雅氏蠢笨,不值得一提。”
万柳眼角抽了抽,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蠢笨之人的杀伤力更大,只是他没机会亲身体会到而已。
雍正被她坑,她最喜欢的亲儿子十四,何尝也不是被她坑了。最后她连自己都坑了,早早没了,太后的威风都没有享受到。
这时秋月熬好药送了进来,康熙坐起身,指着炕桌说道:“你放着吧。”
秋月忙将药放在炕桌上退了出去,万柳闻着药味,打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
康熙端起了碗,跃跃欲试道:“你躺着,我来喂你。”
万柳理都不理他,试了试药温,然后一口气把整晚药喝得一滴不剩。
康熙直直看着她,递了清水给她漱口,关心地道:“苦不苦,要不要吃点蜜饯?”
万柳漱完口,摇摇头道:“苦倒不苦,就是气味难闻,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康熙沉吟了下,说道:“以后还是得小心些,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你身子不好,不然又得病了。”
万柳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康熙垂下头,摸着鼻子讪笑,“我也有错,是我把持不住。不过真是快活啊,从来没有过那么快活的时候,当时我觉得好比是在御风而行,几乎想驾月归去。
下个月我先要去景山斋戒,随后要东巡谒陵,从福陵昭陵起,驻跸盛京,再走山道去乌拉山打猎,在那里就远眺长白山了。
你好好吃药,快点儿好起来。到时候天气也不冷了,咱们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万柳翻了个白眼,我可谢谢你吧,难道还能在灵前蹦迪不成?
她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更不喜欢车马颠簸,半点儿都不想跟他去。
她当即靠在软垫上,哼哼唧唧地道:“不行了,奴才只怕那时候好不了呢。”
康熙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瞪着她道:“你又想躲懒是不是?”
万柳伸手推开他,“哎哎哎,离远一点,仔细病气过到了你身上。”
康熙嗤笑一声,“你这时候才想到病气要过到我身上,先前你跟我吵的时候,可是半点儿都没客气。你休想转开话题,快说,你到底去不去?”
万柳抚着胸口,喘息了几下,弱不禁风地道:“皇上,奴才是真病了,没有办法去呀。皇上带别的姐妹去吧,反正皇上的泥鳅,往哪儿钻不是钻呢?
皇上出去的路上种下龙种,回来之后乌雅姐姐也该生了,到时候皇上就能喜当爹!”
康熙气得牙痒痒,连脏话都飙了出来:“真是他娘的,我成天跟着你,竟也昏了头。
老子是皇上,还管你个疯子的想法作屁,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还反了天了你,唔…
呸呸呸,万妞妞,你先前手还在到处乱摸乱抠,别以为我没见到,快拿开你的脏手…,嗯….”
第四十三章
康熙挖空心思想要万柳随圣驾前行, 每天都来探病刷好感度。
他平时虽然经常被她气得跳脚,可是一天不见就想念得紧,跟她笑笑闹闹时, 完全忘记了朝堂之上的烦恼。
万柳知道康熙那点儿小心思,骂他烦的同时, 她把尺度把握得很准, 绝不去插手朝政。
她为娘家人争取利益, 看似很逾矩,其实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胆小怕事又想偷懒,这些都在康熙的底线范围之内, 反而会觉得她很没有出息。
而且她没有孩子,更不会涉及到储君之争问题,她就算作天作地, 也只是她与康熙之间的小情趣。
他享受得很,她也可以坦然享受, 没有丁点儿的不好意思与扭捏。
万柳一直是彻底的享乐派,从不觉得享受身体带来的愉悦是种羞耻,诚实面对自己的世俗欲望。
贤者时间, 她脑子里的想法大部分都得打码, 又只有康熙这个可用的男人, 只得带着他上分。
他几乎没有乐上天, 说啥听啥, 比最听话的奴才还要尽心尽力。
但万柳只会私下与康熙如此,从没有忘记慈宁宫还有只豹猫。
她再贪玩再偷懒,还是一直在抄写经书,练习蒙语, 看上去规矩听话又老实得很。
万柳身体底子好,吃了药没几天就退了烧,好起来之后就去了慈宁宫。
天气稍微回暖了一些,太皇太后精神虽比不得从前,到底比天寒地冻的时候好了许多。
从小佛堂里出来,万柳与苏茉儿一左一右搀扶着太皇太后,她慢慢走着,侧头打量着万柳,说道:“看上去轻减了许多,怎么就病得这般厉害?”
万柳喝了药就吃不进去东西,没几天就瘦了一圈,康熙曾经说她脸上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让他心疼得很。
但是只要她那张刀子似的嘴一开口,他立刻心疼不起来,只想掐死她算了。
“回太皇太后,奴才只顾着贪玩看灯,不小心着了凉,发了几天热,吃药之后没胃口吃饭,就瘦了些。”
太皇太后唔了声,回到塌上坐下,随意问道:“皇帝亲自带了太医正与院判来给你诊治?”
万柳心中一紧,小心谨慎回答道:“都是奴才的错,平时有点儿头疼发热,奴才不喜欢吃药,就从来没有去管过。只仗着自己年轻身子好,硬生生扛了过去。
奴才这次实在是发热得都已经烫手,伺候的人吓到了,便去请了太医。奴才没想到才出了年,是太医院最最忙的时候。
奴才院子里的张富去了太医院,等到太医时,恰好乌雅姐姐与佟姐姐都差人来请太医,最后太医被她们先带走了。
张富心急没法子,就跟着一起去了承乾宫外面等,想等太医给佟姐姐诊治完,立刻带到万寿宫给奴才诊治。
恰好皇上去看佟姐姐,听说奴才病了,皇上听说发起了高热,怕奴才烧傻了,便带着太医正与院判先来给奴才看病。”
万柳抚了抚胸口,仿佛还心有余悸:“幸好他们先来了,奴才那时候都已经烧得全身发疼,再晚一些,说不准就烧成了个傻子。”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看向苏茉儿问道:“佟氏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