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乐天看清端坐在里边之人的面容时,腿肚子一软脸些硊了下来,连忙拜道:“臣乐天见过陛下!”
原来这坐在雅室内间之人,竟然是大宋当今天子徽宗皇帝赵佶。原来,每次有自东南江浙押运来的花石纲进入京城,都会有无数百姓聚集观望,做为艺术家的徽宗皇帝知道有了好东西到来更不会缺席,这间酒楼的雅室正处在万岁山(艮岳)的入口,俯视花石纲车队,
宋时对皇帝三拜九叩的大礼,只有在朝廷有重大的场合或是封赏时才会用到,似眼下这般情形,乐天自然是用不到硊拜的。但乍见到徽宗皇帝乐天不免有些心惊,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被乐天一口道出了身份,徽宗皇帝心中也是有些惊讶,打量了乐天一番,开口问道:“你认得朕?”
“臣乐天,是今岁春闱陛下在辟雍赏赐闻喜宴时钦点的特奏名进士。”乐天低头回道。
思虑了片刻,徽宗皇帝回想起在闻喜宴上的事情,又开口问道:“朕听闻你口中自称臣下,卿近日在何处为官?”
“回陛下,臣在大晟府任职制撰!”乐天回道。
对于乐天在何处任职,徽宗皇帝不以为意,吩咐道:“今日朕是来散心解闷的,你且再说几个笑话与朕听听!”
“臣所说的那些都是乡间俚语上不得台面的侃笑,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怕是有违圣听!”乐天拘谨说道。
那候在一旁半过半百的宦官,有些不奈的说道:“圣上每日忧国忧民日理万机,不得丝毫空闲,今日且出宫放松一次且观察民情,你还啰嗦着耽误时间。”
徽宗皇帝示意那官宦不要多言,与乐天说道:“卿只管说便是,朕赦你无罪!”
“那臣斗胆搏圣下一笑。”乐天回道,脑海里迅速回想上一世的那些段子,寻些雅致些的段子,在酝酿一番后才开口说道:“陛下深居大内,自是不晓得我等寻常人家上门提亲的事情!”
“喁?”徽宗皇帝意外,轻笑道:“婚丧嫁娶皆是常人之大事,不知寻常人家是如何提亲的?”
乐天回道:“似我等寻常人家的男子上门提亲,若那家小娘子心中满意,就会一脸娇羞的与父母说道:‘终身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若是不满意就会说:‘女儿还想孝敬父母两年……’”
徽宗皇帝轻笑道:“原来民间还这般有趣的事!”
待徽宗皇帝说完,乐天又说道:“若是有英雄救了美,那美貌的小娘子对这英雄的长相满意,就会一脸娇羞的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若是那美女不满意英雄的长相,就会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
“哈哈……”不是徽宗皇帝的笑点太低,而是乐天的这些段子实在是比宋代的那些段子先近了将近一千年,便是那在一旁的老宦官也是捂嘴的笑了起来。
“朕记得在闻喜宴考校你时,对你的经义非常满意,没想到你还是这般有趣的人儿!”止住笑声,徽宗皇帝说道。
那年过半百的老宦官又催促着乐天说道:“乐小先生,再说两个与官家解解闷子,官家许久都未曾似今天这般开心过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乐天不敢不从,又捡了几个文雅些的段子说与徽宗皇帝解闷。
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了,徽宗皇帝与那老宦官说道:“梁师成,城中还有何去处可以耍乐?”
听到这个名字,乐天心中不由一惊,原来这年过半百的老宦官竟然是北宋六贼之一的梁师成。
只听梁师成回道:“奴婢听说保康桥瓦子眼下有两幕词话演的热闹,每日里都挤得人山人海的,官家不如去那里耍乐。”
“就去那里了!”徽宗皇帝起身便要下楼,又将目光投向了乐天,“乐爱卿若无事的话,也随朕一同前往!”
“还不谢过陛下!”梁师成在一旁提醒道。
能与天子同行耍乐,不知会被多少人羡煞,乐天连忙拜道:“臣不胜荣幸。”
出了酒楼,立时有车辇禁卫跟了上来,徽宗皇帝上了前面的车辇,那梁师成也跟在徽宗后边上了车。
就在乐天打徒步随行时,只得得徽宗皇帝说道:“乐爱卿,且与朕同乘一车,有说有笑也免得朕在路上沉闷!”
眼下徽宗皇帝微服出行,坐得并不是天子的銮舆龙辇,倒不需讲究太多的礼束,但随行的一众便装打扮的禁卫与小黄门无不向乐天投去艳羡的目光,心中又在猜测乐天的来历。
从万岁山行到保康桥,出了内城到了瓦子前后用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停车后就在徽宗皇帝与乐天闲聊之际,只听得小黄门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车辇前,低声告罪道:“官家,奴婢无能,这瓦子里的门票早己售罄。”
“这般扫兴!”听那小黄门之言,徽宗皇帝无奈道。
乐天在旁边不失时机的说道:“陛下莫要恼怒,臣或许有办法弄得门票。”
徽宗皇帝掩饰不住惊喜,催促道:“乐卿,且去!”
自从乐家班入驻保康桥瓦子,向来是场场爆满没有余票可售,甚至在保康桥瓦肆大门外有人开始做起了后世才有的黄牛营生。做这营生主意的不是别人,倒是乐天着徐老板寻来的自己人,寻常一张普通门票卖与观众一吊钱,当有人发现这门票可以倒卖时便打起了倒卖门票的主意。
这倒卖门票的营生旁人做是做,自己人做也是做,反倒不如便宜自己人,还能多卖些银钱。
身为一国之君,徽宗皇帝什么好玩的好看的没见过,不过看到眼前这两幕词话戏剧立时被震撼了起来。后世这种戏剧与话剧结合的方式,不仅震撼了寻常宋人,也震撼了大宋顶级艺术家徽宗皇帝。
“《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若朕没有记错的话,这两幕词话都是乐卿写的罢?”
剧场里最幽静也是最尊重的一间看台上,徽宗皇帝思索了片刻,向侍立在一旁的乐天说道。
乐天回道:“这两幕词话是臣以往进学时觉得日子过得枯燥,又没有好的去处,自娱自乐打发时间所写的。”
徽宗皇帝点头道:“怪不得周邦彦会举荐你入大晟府,也算是知人善用了!”
“乐官人!乐官人……”
就在这时,只听外边有人叫道。
外面那人的话音还未说上两声,只听得守在雅间看台外的一个便装禁卫斥道:“吵嚷什么,休扰了我家贵人看戏的兴致!”
外面那人忙说道:“乐官人在这间雅室看台上,在下是来乐官人的!”
听声音,乐天立时知道这寻找自己之人是保康桥瓦肆的徐老板,自从拿到了门票,那徐老板自然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忙向徽宗皇帝施礼道:“陛下,外面有人来寻臣,臣请去片刻!”
“去罢!”舞台上正演着白蛇传,徽宗皇帝看得入迷。摆手道。
“徐老板寻乐某何事?”出了雅室看台,乐天对徐老板说道。
看到乐天出来,徐老板一脸焦急的说道:“昨日在此闹事的王衙内今日又来了,又派方管事逼迫几位娘子前去陪酒,甚至连上前劝阻的管事都挨了那王府仆伇的打。”
来得好!乐天在心中不由叫道。心中思虑了一番后又对徐老板道:“你且在后台观望着,注意那方管事的举动,待这出白蛇转散场之后,着兰姐儿、蝉儿几人来我这里便是!”
不知道乐天有什么办法,徐老板只得应了一声无奈离去。
“彩!”演到妙处,徽宗皇帝不由的出声喝彩,兴致高涨的与梁师成说道:“这戏演的不错,回拿些银钱打赏!”
“是,奴婢这便去做!”梁师成应了一声。
距离《白蛇传》落幕不远,乐天时时注意着看台雅室外的动静,忽听得有脚步声传来。
这时只听得门外的禁卫喝道:“你二人来做甚?”
随即只听得外面有女子说道:“妾身二人是这剧场里的女伎,今欲寻乐官人,还烦劳这位官人通报!”
这声音乐天自然熟悉,是沈蝉儿的声音。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只听得有人说道:“二位小娘子莫要躲闪,我家衙内一心请几位娘子赴宴,几位娘子又何必不识抬举?”
听声音,乐天立时知道这说话之人为谁了,正是那王衙内手下的豪奴方管事。
只听外面的沈蝉儿说道:“妾身虽身遭不幸流落风尘身居乐籍,却也知道洁身自爱,日后还要寻个清白人家嫁了,所以你家王衙内的邀请妾身是万万不能应约的!”
“不识抬举的裱子!”听沈蝉儿这般说话,那方管事怒骂了一声,“我家王衙内可曾说了,你们几个若是再不识抬举,便直接抢了去。”
“何人在外边喧哗?”看戏正在兴头上,徽宗皇帝不由的挑了挑眉头问道。
看到徽宗皇帝被搅扰了兴致,梁师成忙说道:“奴婢这便出去瞧瞧,是哪里的泼皮在这里耍横,惊扰了官家!”
“那女伎是来寻臣下的,臣下也出去看看!”乐天也是忙着施礼说道。
说话间,乐天与梁师成二人轻声退出了雅室看台,生怕扰了徽宗皇帝的兴致。
“你这不入流的小官又出来现眼了!”看到乐天出来,那方管事立时认出乐天来,口中取笑道。
心中早便有了计较,乐天扬头挺胸道:“乐某虽然身卑位贱,却知道礼仪廉耻,你不怕乐某去官家面前参上你一本么?”
“哈哈哈……”
就在乐天话音落下时,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乐天将目光投去,立时认了出来,这说话之人正是那开封府尹王革家的王衙内。
那王衙内笑声落下后,蔑视道:“你这不入流的九品芝麻绿豆官,也敢口放阙词,莫要我家父亲动手,本衙内动一动手指便将可以将你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