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汴梁天气己经有了几分炎热,这个清晨,被赶出京的前开封府司理参军乐天乐大人坐在牛车里,随着车轱辘的转动声响起,车身摇晃着启程。
一路摇晃着出了南薰门,便听到有人在前面拦住了车子。乐天本打算静悄悄的离去,免得弄出动静给自己添上麻烦,却还是这般场景。
南薰门外,乐天掀起车帘,只见自己的老上司御史陈大人、李纲李大人还有开封府的几位低级同僚,连同解昌带着一众太学同窗,俱候在南薰门外等着自己。
再向后边望去,除了官员与太学生外,在南边还有些汴梁的女伎也是候在那里。
进出南薰门的人流如潮,似官员辞行这等场面在汴梁城的城门口几乎每日都在上演,东京城的百性早己经见怪不怪了,然而今日这般送行场面倒是令人有些惊讶,在旁人看来,第一梯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官员,第二梯队是一群玉色长衫的太学生,第三梯队是一众花枝招展的女伎。
这般别致的场面,便是当本朝相公一般级别的重臣在离京时,也未曾出现过。
乐天只知道这情景,倒是与自己当初离开平舆城时的情形有些相似!
既然遇到了,还要拿捏几分模样的,乐天下了车与第一梯队同僚、第二梯队同窗打过招呼(毕竟这两个梯队层次比较接近),黯然道:“在下宦海失意沦落他乡,今日痛别诸位官人,子然一身陌路无他知己,心中不免慽慽焉……”
熟知乐天那些套路的老上司陈大人只是笑而不语,并不为乐天担心什么,以陈大人对乐天的了解,似乎任何事情到他手里都会化解开来,虽说杭州知府是老对头蔡鋆,但那个蔡鋆不过是个官二代,给乐天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至于李纲、开封府的几位同僚,看惯了京中官员起起落落,倒不觉得有何意外,只是一众太学生们没入过仕途,听了乐天说的一番话,难免心中有些慽慽。
一群太学生中自然有看得透的,听乐天说话凄然,然而有几个人似乐天这般,年纪纪轻轻便背负大名,十八岁便牧民一方,这哪里是什么宦海失意的扑街货,分明是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再看看处自己这一群身着玉色长衫的太学生,其中不少人的年纪都三十余岁,与乐天相比这些人才显得有些扑街。
解昌挽着乐天手臂说道:“乐贤弟此去牧守一方,为一县父母亲民之官,责重任远,应励风抚民、明狱慎刑,做有为之官,得万民称颂,方不负十年寒窗之苦,不负平生之志……”
败了,败了!原本自己诌些酸词的博些同情罢了,没想到解昌说教起来比自己的那些酸词更加恶心。
头大如斗的乐天急欲摆脱解昌等一众太学生,欲向送别的第二梯队行去,这送别的第二梯队尽是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不仅有乐家班的艺人,还有京中的一干名伎,李师师、赵元奴等人赫然在列。
“前面可是乐天乐大人?”
就在乐天欲摆脱一众太学生之际,南薰门外突传来一道有些刺耳的呼唤音。
正在与乐天送行的一众人遁声音望去,只看到一个宫中内侍坐在车上,在城门口向乐天吼了一嗓子。
“下官便是!”乐天回道。
那内侍小黄门催促马夫驾着马车跑到乐天面前,下了车扯着嗓子叫道:“开封府司理参军乐天忠君爱国直言上谏,其行可嘉,皇后娘娘特赐钱百贯、锦帛三匹。”
“臣乐天谢过皇后娘娘!”乐天忙叩谢道。
前日进了宫,皇后娘娘曾说要给自己些赏赐,却留到了现在,乐天才明白郑皇后这般举动的用意,明显是为徽宗赵佶背书,将自己谪到钱塘县的黑锅扔到蔡京身上。
在众人面前,那小内侍着人将车上的银钱锦帛抬到乐天的车上,这不仅是给在场的人看的,也是给天下人看的,虽说天下人未必清楚乐天是因何事被贬的。
“是妾身二人给官人惹下祸事了!”第二送行梯队里的李师师与赵元奴二人上前与乐天说道,二人深知其间内情。
事情正如郑皇后说与乐天听的一模一样,那日徽宗皇帝临幸李师师府上,李师师将自己写的词话《长生殿》拿与徽宗赵佶观看,赵佶起初还赞不绝口,只是那蔡京从旁耳语了几句,才使的徽宗赵佶面色大变拂袖而去。
此时不是说这事情的时候,乐天又与其他女伎寒暄片刻,才上了车向南行去。
看了一眼身后尚未散去的人群,乐天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满满的幸福感,当初自己进京时只是默默无名的小辈,如今离了京城倒是有些名利双收的味道。
知道乐天要离开汴梁去钱塘上任,兰姐儿一众女伎也想追随乐天去钱塘,被乐天拒绝了,兰姐儿等人在汴梁城闯出了名头,又何苦再去杭州从头再来,何况自己用不了几年或许还能再回到汴梁城。
牛车上除了乐天外,盈盈姑娘与坐在车里,虽说未将盈盈纳到房里,但却是跑不掉的。
知道乐天去钱塘上任,嘉王赵楷允许乐天将姐丈李都头、木捕头等一干亲信带去钱塘县上任,并且委屈乐天负责皇城司在杭州的一干事务。
出了开封府的地界,只见一辆牛车停在官道上,看到乐天一行人的车辆到来,从牛车上跳下一人,众人一见正是在汴梁城里就没见到人影的屠四。
屠四来到乐天车前,拱手道:“官人,你吩咐的事,小的做好了!”
那边车里的人听到屠四说话,将车帘掀开,笨拙的挪动着身子想要下车。
乐天从车里探出了头,说道:“且守在车子里坐好,到了家中说话便是!”
听乐天说话,盈盈也是探出了头看到旁边车里坐着一个脸上有几分病容,却生得秀美的女子,恨然的看了眼乐天,低声嗤笑道:“怪不得妾身在府上住了月余,官人不曾碰妾身一下,却是在外边养了这么一个狐媚子。”
那边被屠四接来的女子正是姚真儿,眼下姚真儿怀了自己的种,乐天又怎么能让姚真儿独自呆在祥符县,吩咐屠四为姚真儿换了个名字,重新办了个户籍,趁着自己去钱塘上任带回家中。
姐丈李都头等人熟知乐天的风|流性子,再打量那姚真儿似乎有孕在身,只是心中暗笑,并没有任何异样。
政和八年五月下旬,乐天回到“阔别”达四个月的平舆县城。
自姐丈李都头到蔡州府担任总都头后不常回家居住,乐天便在平舆县城里买了一处较大的宅院,让阿姊搬来居住顺便照顾下自家两房小妾,同时阿姊也不觉孤独。
乐天回到家中,阿姊正坐在堂上,乐天忙上前见礼,身后的盈盈姑娘与姚真儿也跟随着拜见。
乐家姐弟情深,乐氏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犹记得四个月前乐天去汴梁城时还不过是个士子身份,四个月后再回到平舆,便是牧守一方的父母官,更是将自家男人也调去汴梁当差。随即又打量着乐天身后的盈盈与姚真儿,一眼便看出姚真儿怀了身孕,更是喜不自胜。
当初听乐天有些花边新闻,乐氏二话不说便要执行家法,如今见乐天一个又一个往家里带妾氏,乐氏只说乐天光大乐家门楣要多子多福。
听说自家男人回来了,阿姊乐氏非常识趣的去往自己家中。得到乐天回家的消息,梅红扶着秦姨娘菱子搀着曲小妾,还有秦家随来的佣人纷纷来与乐天见礼。
秦姨娘与曲小妾临产在即,见到跟在乐天身后的盈盈与那姚真儿时,面色明显一滞,投向乐天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满之意,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模样。反倒是梅红与菱子二人反应更是过激了一些,对盈盈与姚真儿如临大敌一般。
至于家中两房小妾的贴身丫头也是各有心思,乐天可以感觉到,梅红愚忠于秦姨娘,生怕自己带回家的两房小妾与自家小姐争宠;除此外乐天又从梅红的眼神里发现,除了愤怒之外,梅红的眼神深处还有一股炽热。看到这股炽热,乐天心中明白的很,这丫头当初与自己共赴云雨而食髓知味,如今旱的久了急需降些甘霖滋润。
菱子的心思更跳脱一些,通房丫头的身份可不是想要的,菱子真正想要的身份是做到小妾的位置上,眼神里始终流露出一副渴望被乐天收入房中的神色,但与家中的这几位姨娘比了比身材后,很识趣的放下了念头。奈何自己年纪幼小,虽长成了个子,但凹凸感上有着明显的硬伤,缺乏可比性。
“果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姐姐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还不是回到了官人的身边!”曲小妾自是识得盈盈的,盈盈姑娘当红时,曲小妾在平乐轩还是小字辈,这声姐姐是应当叫的。顿下又说道:“妹妹现在身子笨重,不能与姐姐行礼了!”
“你我姐妹相识己久,又何需客气!”看到曲凌儿释放出的善意,盈盈姑娘笑着回道。
听说话,秦姨娘才知道这盈盈就是那个本县最红的清倌人,之前险些做了乐天小妾的盈盈姑娘,心中倒有些能够接受了。
盈盈心中早便想到这种情形,心底有了准备不觉有异;姚真儿才是大吃一惊,原本以为乐天家里最多不过有房妻氏,却没想到算上自己纳了四房妾氏,再过几年还不知道能纳到几房。再看这三房小妾,哪一个相貌都不输自己半分,而且都是上门时都是清白女儿身,心中隐隐间有些自卑感。
打量过自这家一众女眷的神色,乐天不禁有些头痛,这个家没有个正妻主中,自己却纳了四房妾氏,看来是有些复杂了,为了家庭的和谐稳定,乐天宣布等秦姨娘与曲小妾生产过后再去钱塘上任,算了下时日,自家这两房小妾都在这个月底下个月初生产,正好借此机会整理一下家中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