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家工商,商人位居末等,似王员外、白员外这般有钱有势的大富之家,但在官员面前身份还是卑微的;正如同荣华富贵四字一般,眼前这五人可以说是大富但绝不能说是大贵,前面那荣华二字就更加欠缺了。
子曰: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些富商们在大富之后对荣华、声誉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荣华、名誉虽然不能用来当饭吃,却可以用来装点门面,提升自家身份、增添家族底蕴。
汇通天下若是成功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提升商贾的地位,代表着商贾见到官员不必再像以往那般低声下气,更代表着打破现有的等阶尊卑秩序,让这些商人们扬眉吐气;在乐大人眼中看来,汇通天下可以让大宋的社会渐渐向后世的近代社会发展,重新谛造社会等级制度,更能使天下百姓不再受圣人那近乎扯淡般的君子耻于言利的盅惑,甚至可以使大宋不会再按原本的历史轨迹沦落。
具体情形可以参照资本主义萌芽后的社会经济与等阶模式。
乐大人虽说此事容后再议,但在五人的心底己经埋下一个欲|望的种子。
三件事一一议完,乐大人端茶送客:“本官所议之事今日到此为止,诸位员外散了罢!”
这就没事了?王员外五人面面相觑。王员外倒来好些,有把柄握在乐大人手里的白员外等人心中越发忐忑起来,这四人最怕什么,最怕乐大人握着把柄零零碎碎的敲打,这才是自己心中最不安的。
既然乐大人端茶送客,几人也不好多留便要起身离去,却见白员外面容若有所思,走了两步忽的回过身来,与乐大人拜了拜,说道:“乐父台!”
见白员外忽的回头,乐大人不解,问道:“白员外还有何事?”
只见白员外说道:“我大宋士子皆知乐父台是大宋词坛一代领军泰斗,深得天下文人雅士景仰!”
不止是乐大人,便是王员外四人也是不解,白员外忽的拍起乐大人的马屁,又是意欲何为?
只见白员外接着说道:“墨嫣姑娘姿色姝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乐父台有援手之谊,对乐父台更是仰慕的紧,如今己经被小民认为义女,小民有意圆我那义女心愿,让其与乐父台结成秦晋之好……”
靠!王员外四人同时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王员外尤甚,原来白员外竟然在打着这个主意。
名义上是嫁义女,实则为送钱送妾,这白员为了保住自己也是蛮拼的。但细细想来,这白员外还不是学王员外玩剩的,只不过白员外实在舍不得自家女儿与人为妾,只好用墨嫣姑娘替代了。
闻言,乐大人呛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连连咳嗽不止,恰好路地花厅的菱子忙奔了过来与乐大人捶背,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后,乐大人满心无奈,自己未娶正妻就己经有五个妾氏,若再纳一个那后宅还能了得,口中连连推辞。
“老爷,姑奶奶后宅请您过去一趟!”这时旁边的菱子有意与乐大人解围道。
……
再说东京汴梁朝廷这里,比两浙路奏疏更早一步到来的是童判书,童判书带着乐大人分别送与郓王赵楷、梁师成、王黼等人的书信、还有价值不菲的宝物一一登门拜访。
九月二十六,大早朝过后,徽宗皇帝于垂拱殿议事。
通政使抱着一摞奏本奏道:“两日内连收到数封奏本,其中有两浙路置制司与钱塘县送来的奏本,俱与围剿海匪有关,臣谨并作一起进奏。”
杭州湾外闹起匪患事关朝廷税赋,税赋关乎国之根本,不可以等闲事视之,饶是醉心书画园林、无心朝政的徽宗赵佶也是不由的提起了精神,谕示道:“念!”
两浙路的奏疏到了,乐大人的奏疏到了,皇城司驻杭州的消息也传过来了,内容毫无二致,都是乐大人率领杭州水军围剿嵊泗海匪老巢成功等等。
奏疏上不止有乐大人的功绩,还写着一个惊人的数字,价值九十余万贯的金钱财宝,不日将由官员押解沿京杭运河转广济渠运往汴梁。
围剿海匪被乐大人等人夸大了战绩,饶是如此,纸面上的数字最多也不过是几百号人,但意义就不同凡响了,剿灭了海匪的老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乐大人扫清了杭州湾的航线,杭州市舶司进出海的航线上再也不受海匪袭扰,意味着杭州市舶司收入的税赋再次源源不断的被解往汴梁。
殿中大臣听到这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众所周知乐大人是与蔡鋆结了怨,被蔡京暗算使了绊子外放到钱塘县的,正是因为这个,乐大人的名气才被朝廷大小的官员们牢牢记在心中,没想到乐大人运气惊天,刚到了钱塘那蔡鋆便上了西天,此后在钱塘地面上做官更是如鱼得水,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在乐大人功劳簿的账面上又要加了一笔数字,第一次四十余万贯、第二次二十余万贯、这一次九十余万贯,所缴所获加起来近一百六十万贯。一百六十万贯钱是什么概念,一百六十万贯钱比西北一路全年的税赋还要高上许多,然而这都是在乐大人上任钱塘不到不到四个月的功劳。
话说,这比每年送与辽国、西夏的岁赐总和还要多上许多。
朝中人都清楚,自从杭州湾大捷到乐大人缉私缉出两千料的铜锭,功劳赏赐一直被宰辅蔡京刻意压着,这一次蔡相公还真的能压的住么?所有官员不由的将目光落在了立于百官之首的蔡相公身上。
听到奏报,蔡京也是无奈的很,当初是自己为了报复将乐天外放到钱塘的,没想到乐天这种人不安份的紧,稍给他一个舞台,便看他左一出右一出的刷功劳、刷声望,忙的不亦乐乎。丧子之痛也愈让自己对其恨然,但又无可奈何,自己虽为宰辅,但有些事也是不由自己,毕竟乐天的身后有着郓王殿下、梁师成等人的影子。
上一次压制住了对乐天的奖赏,但这一次自己还能压得住么?便是压得住了,怕是官家对自己的看法更深了,毕竟八月份王寀等人一案自己刚刚侥幸过关,官家心底的那口气消没消去还是两说之数。本月自己为了圣眷向官家进言,集古今道事为纪志编篡成书,赐名《道史》,得到了官家的赞赏,但只是稍稍收拢圣眷而己,朝堂之上诸事还要谨言慎行的。
奏报读完后,当即从班列的队尾走出一人,乃是侍御使陈凌元,只见他奏道:“陛下,钱塘知县乐天剿灭海匪、肃清水道,其大功当赏!”
陈凌元现在当了最为清贵的御史言官,虽然名声好听,过的日子可就比当知县时清苦了许多,乐大人这一次派童判书到汴梁,可没少给这位昔日的老上司带东西,陈凌元自然要替乐天说话,再者说叙功又不是什么得罪人的活计,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何况陈凌元伯父陈瓘早己得罪了蔡京,早就有这个梗,又何必过多在意。
陈御史入班,旁边御使李纲出班,奏道:“臣认为乐知县屡立大功,不可不赏,若大功不叙,功臣不赏,民心不定,是非不明,足以令百官寒心,民心生异,试问今后还有谁可肯全心为我大宋办事,试问还有谁人可用?请陛下三思!”
与陈凌元不同,这李纲可没拿乐大人半点的好处,出班直言一是为朝廷着想,二是仗义直言,正如其一向为官的行事风格。
徽宗赵佶点了点头,显然是持认可的态度,一众官员又看了一眼立于百官之首的蔡相公,只见蔡京未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一些打酱油的官员也纷纷持赞同的表态。
“陛下,臣也认为那钱塘知县大功可叙功臣应赏!”得了乐天厚赠的王黼出班奏道,又说:“杭州市舶司关乎朝廷税赋国之命脉,从此次危机来看,可分为内患与外忧。
外忧是那些盘踞于海外岛之上匪,聚于此处之人俱是大恶大奸之人,截掠杀戳过往商船百姓实是死不足惜,索幸被那钱塘知县乐天剿灭;而这内患是指巡检钱塘江航道的水军,若不是那钱塘知县乐天查出走私铜锭一事,想来满朝文武皆还不知越州水军与不法商贾勾结,更不知历年来因此事,杭州市舶司又损失了多少税赋。
所以臣谏议,钱塘江沿岸杭、秀、越三州水军应统一节制调派,一可以防止再次发生类似铜锭走私案件,徒令我大宋钱物外流;二来集三州水军之力,若海上再有匪患也能调度有力,集优势兵力聚而歼之,以绝匪患。”
节制一州水军便是一桩肥差,同时节制杭、秀、越三州水军就更不必多说了,听闻这个建议,有些在朝中仕途无望的中级官员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王卿所言甚是有理,不知何人可当此差遣?”事关国之命脉,徽宗赵佶沉思了片刻也认为有理,点头问道。
“臣认为,钱塘知县乐天能胜此任。”王黼再次说道:“这乐知县虽是文臣,却文可牧民一方,武可统兵剿匪,廉可大公无私,且屡立功勋,臣听奏闻那乐天上任钱塘不过三月有余,便有百姓送上青天匾万民伞以表爱戴之意,实为宦游人之楷模。”
蔡京没有言语,蔡京的党羽的中奉大夫胡师文出班奏道:“那钱塘知县乐天仅是七品文官,节制杭州水军己是陛下开恩,若再节制杭、秀、越三州水军,恐怕在官职品阶上不足以服众,而且这一众人俱是军中莽夫。”
“我朝素来以文治武,崇宁六年吏部尚书林摅曾同知枢密院,林尚书尚未领过兵打过仗便能知枢密院,那乐天曾率领水军剿过海匪,又如何节制不了三州水军?胡大人还能寻到比乐天更好的人选么?”王黼反问道。
胡师文做为蔡京党羽,自然事事都要以蔡京马首是瞻,随即抛出一记重磅炸弹:“这乐天立有功劳是不假,但据杭州知府王汉之奏报,钱塘知县乐天在杭州府跋扈不法,胡作非为,目无官长、欺凌差伇,实数穷凶极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