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为乐天表功,那边有人弹劾乐天,这到底是什么个状况?朝堂上的气氛有些怪异。
很快,朝堂上所有的目乐都聚焦在立于百官之首的蔡京身上,莫不是这胡师文所奏是得了蔡京的授意,有意压制那个钱塘知县乐天?
感受到百官的目光,立于百官之首的蔡京虽然面色不变,心中却暗骂起胡师文为猪队友起来,眼下乐天立此大功,官家正欲奖赏之际,胡师文抛出这么一个东西,不是自己的意思也成了自己的意思。
连蔡京心中都这般想,百官心中又如何不这般想。
那胡师文显然不明白蔡京心中所想,从袖中掏出两封奏疏道:“这是杭州知府王汉之与杭州士绅弹骇钱塘知县乐天的奏疏。”
“念!”徽宗赵佶谕示道。徽宗赵佶虽然惰政醉心诗画山水,但绝不是昏聩无能之人,乐天屡立功劳,又事涉封赏,自然要了解的仔细些,那王汉之也算是朝堂宿老,虽外放为官但其的评价定然会有些中肯的。
“其一,余杭县士绅百姓百余人联名弹乐天疏……余杭钱塘同位杭州府城之内,钱塘知县乐天在两县相交之处设关立卡,专课余杭百姓税赋,征余杭百姓置于钱塘境内田地、房舍课银,逐余杭寄籍钱塘县学生员,以至于余杭百姓叫苦连天,民怨沸腾……长此以往下去必将生乱,非正法元凶不足以平民愤……”
殿中诸公听了先是微惊,随后舟做思虑片刻,立时明白其中缘由,想来是余杭境内有强者横地头蛇般的人物得了这位乐知县,这位乐大人以牙还牙,专门征课余杭百姓的税银,说的再明白一些这就是地域争斗,用后世的话来说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自行调节消化就可以了。而且根据官场经验,这些士绅百姓的奏疏其中定然有夸大的成份,拿在朝堂上当做弹劾官员根本就行不通,而且这个官员还是立有大功的。
“其二,杭州知府王汉之弹钱塘知县乐天疏……乐天恃才傲物,恃功自大目空一切,行事更是嚣张跋扈,上目无官长、下睨视民众,常以言语讥讽上官,以苛政虐发,甚至今岁钱塘夏税连并秋税一直未曾向府衙缴纳,更将杭州府衙外道路尽是刨开,以断绝府衙与外往来,还曾亲自带领钱塘差伇闯入府衙,将府衙差伇仇某殴成重伤,实令府衙威风扫地,更是有辱官员体面,故臣请严惩钱塘知县乐天,以敬效尤……”
听了王汉之的奏疏,朝堂上的百官虽有些吃惊,但心里却险些笑了出来,若所奏之事属实的话,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堂堂的一府之尊被治下知县欺负到这种程度,简直是悚人听闻。
你王府尊是吃干饭的?还本身就是个窝囊废?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官场上有名谚语人人都知道,唤作: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这乐大人官居钱塘知县,不仅知县附郭而且是附郭省城,在这种极端恶省的政治生活条件下,能让堂堂四品上疏弹劾,这位乐知县究竟是在杭州府如何拳打脚踢的,令堂堂的府尊大人如此憋屈?
不少官员感觉此事难以置信,但又好奇这位乐知县是如何做得的?
做了乐天大半年顶头上司的平舆前任知县、侍御史陈凌元深知乐大人的脾气禀性,若说别人不相信乐天在杭州府里能做出这些事,但陈大人绝对会相信的,因为这符合乐天一向的行事风格,心中无奈苦笑之余,又不禁暗叹乐天功力大涨,以前在平舆的时候不过是对付收拾那些押司乡绅,如今开始收拾起四品皇堂起来。
这时,郑居中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杭州知府王汉之所奏之事其间或许另有缘由!”
“奏来!”徽宗赵佶虽然素不喜郑居中,但此事非同小可,有必要要奈着性子听郑居中说下去。
郑居中继续奏道:“试想堂堂四品皇堂被七品知县凌虐如此而不得反击,要么是王大人己经年迈不堪重用,要么是奏疏所奏有虚,所以臣以为杭州知府王汉之所奏之事尚需堪察。”
不知不觉间,王汉之己经被朝臣们在心里冠了一个猪队友的称呼,现下正是为乐天论功行赏的时候,蔡相公的这个党羽居然这么不识时务的递上这么一封奏疏,简直愚蠢的不能再愚蠢,而且自己身为堂堂一府之尊被乐天打压成这般模样,居然还好意思递上奏本,大宋数百位知府里面,能出这么一号人物也是奇葩到了极点,难道真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么?
郑居中与乐天素无交集,当然不会为乐大人说话,然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是懂的,何况王汉之是蔡京党羽是满朝皆知的事情,这么好的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郑大人又怎么会错过。
这时,王黼来了句神补刀,“如果微臣没有记错的话,今年王知府己经六十有五了……”
言外之意,王大人年老不中用了。
朝堂百官之中,虽然蔡京一家坐大,但王黼、郑居中左右呼应相为助力,虽圣眷不抵蔡京,但隐约间己成鼎立之势,岂能痛失断蔡京臂膀之机。
朝堂上再次成为两方势力角逐之势,一时间百官无人再有言语。
见朝堂之上无人言语,那抱着奏本的通政官又拿出一张奏本奏道:“臣这里还有一本两浙路兵马都监递来的奏报!”
徽宗赵佶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示意道:“念!”
通政官奏道:“两浙路兵马都监奏钱塘知县乐天遇刺疏……乐大人率领水军巡检钱塘江,遇落水渔民施救,那渔人拜谢之间,持鱼篓中所藏利刃直刺乐大人,幸得左右相救,险之又险,那渔人见势不敌,入水而遁,终不知哪里人氏,为何人所主使……”
殿中大虑听到这个纷纷交头接耳,真没想到乐大人再次遇刺了,如果没有记错这己经是乐大人上任钱塘三月中第二次遇刺,这个遭遇可够惊险的。转念又一想,自乐大人上任起就没闲着,查抄走私商贾、剿匪、江上缉私,哪桩都是拿人性命、令人倾家荡产的大案,断了别人的财路、要了别人的性命,自然要遭人报复。
至于刺杀乐大人的幕后主谋是谁,还真没法说,乐大人得罪的人太多了,从另一方面来看,乐大人为了朝廷真可以说是要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了。
想到这里,殿中百官纷纷将目光落在中奉大夫胡师文身上,进而想起那杭州知府王汉之,将二人言行划归为愚蠢小人一类,当然朝中百官早对蔡京愤恨,将蔡京视为奸佞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纵观历朝历代,暴民杀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乐大人为大宋立有大功,转眼就被刺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些人在向大宋朝廷挑衅,是在打大宋朝廷的脸面。到了这个时候,便是蔡京的一众党羽也觉得胡师文与王汉之做的有些过火了,心中更是暗骂王汉之糊涂,在这个节骨眼上弹劾乐天,与自取其辱有什么两样。
要说王汉之为何似自打脸面一般上疏弹劾乐天,其原在也是迫于无奈,自从自己上任杭州与乐天起了冲突,今年的夏税乐大人便没有缴上一直拖欠下来,眼下己经到了征收秋税的时候,乐大人那边依旧没有动静,这王府尊又如何不急。
派人前去催讨?偌大的一个府衙里,连个敢去钱塘县衙讨税的人都没有,曾与乐大人起过冲突的仇班头被乐大人打得终身残废,帮助仇班头与钱塘县衙起冲突的差伇俱都被乐大人征去围剿海匪,一个个非死即伤,现下杭州府衙的一众胥吏差伇视钱塘县衙如鬼门关一般,又有哪个敢去触那个楣头,若是一言不合打一顿都是轻的,被乐大人以人手不由为理由,征去围剿海匪有去无回才是最吓人的。
除此外,王府尊自从来到杭州上任是得了蔡京的授意,原本是要拿下两浙路置制使的位置,顺带替蔡京修理一番乐大人,然而天不遂人愿,中间出了太多的变故,不仅没有达到原本的目标,而且事事被乐天压制着,王汉之出此昏招,实属是无奈之举。
只不过王府尊又选择了错误的时间,乐大人出海剿匪,事先没有在两浙路帅司张扬,王府尊更是不知其间事情,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王府尊串通胡员外等一众余杭士绅写好奏疏递到汴梁来,谁知没过两日,乐大人得胜归来,王府尊想起自己递到朝廷的那些奏疏,悔得肠子都青了。
说白了,王府尊的消息太不灵通,又急着想压制乐大人,最后因为时间差的问题,闹出这么大的一个笑话,成了官场的笑柄。
至于那封乐天遇刺的奏疏,是乐大人有意请两浙路兵马监司放缓传往朝廷的,因为在乐大人前往嵊泗剿匪之前,心中就认定自己立功之后的奖赏,蔡京一觉会从中做梗,朝廷对自己的赏赐就会节外生枝,故而自己遇刺这件事缓慢上报,到时出其不意当做奇兵使用,绝对比之前上报的效果还要好。
时间虽然拿捏的极好,但是当时乐大人忙于围剿海匪一事,不知道王府尊私下里搞的小动作,以至于今日朝堂上对于自己的弹劾,也是乐天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
所有的事都奏完了,朝堂上的气氛再次回到两大势力角力的状态,为了避免被波及,朝中一众官员皆是闭上了嘴巴。
见百官不语,徽宗赵佶只好开口道:“众卿怎样看待此事?”
这时大学士徐处仕出班打破沉默,说道:“臣以为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派员以访民情再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