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朝中众臣都知道这场戏落幕的时候到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徽宗赵佶的身上。
在殿中所有朝臣的注视下,徽宗赵佶缓缓开道:“乐天妄言,以卑犯尊免去集英殿修撰,白时中、胡师文二人扰乱朝会停职待勘,罢去拱州、颍昌、郑州、开德四辅!”
去职……
乐天立时有一种懵圈的感觉,原本以为自己依仗功绩圣上会法外开恩,却没想到自己真落得个去职黜落的下场。
相对于乐天的沮丧,诸多御使却是用极为羡慕的目光望着乐天,乐大人虽然去了职却是一战成名,正如当年仁宗朝之范仲淹,虽三次去职被黜,名望却是一次比一次更重,官也是越做越高。
虽然官家对白时中、胡师文二人的处置不痛不痒,然而白时中、胡师文二人心中沮丧之情却比乐天更甚,停职待勘意味着官家对自己己经心存不豫,在乐天的揭底骂战中,更是怀疑结党营私,罢去拱州、颍昌、郑州、开德四辅更是说明官家对老后台蔡京的不满与不信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担忧。
朝堂之上争斗向来是唇枪舌剑,似今日垂拱殿中这个场面,对于朝臣来说着实在是司空见惯,比这激烈数倍的还要有之,然而今日却是乐天以一低卑之职,接连拼掉了两位朝中大佬,而且间接的狠狠的打击了致仕的宰辅,让其没了再度起复的可能,却是不同与以往争吵的地方所在。
在朝中一众官场老狐狸眼中看来,今日之骂战,看上去是个战术层次的事件,实质上却是起到了战略意义的价值,意义之重大足可以影响到数年甚至十数年内的政坛走向。
众多朝臣思绪无限发散之后,目光再次聚集在前任集英殿修撰乐天的身上,这个小人物却是起了大变局的催化作用。
就在百官们思绪继续扩张之际,只听乐天向上拱手叩拜,口中叫道:“草民有事上奏!”
这小子还要出什么夭蛾子?一众心情沮丧的蔡党不由的将目光投向乐天,暗中咬牙切齿。其中以蔡京的三个儿子蔡攸、蔡翛、蔡绦、一个孙子蔡进更甚。在四人眼中看来,恨不得将乐天剥皮剔骨,也不能消心中之恨。
徽宗赵佶望着乐天,眼中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芒,冷冷道:“准奏!”
“草民以为我大宋汴都地势平坦,无山、水险阻,以兵为险拱州、颍昌、郑州、开德四辅之举甚为正确,故而不宜撤处!”乐天奏道,接着又言:“草民以为,为防四辅之兵坐大,兵权旁落,应轮换将官或以诸皇子轮流短暂执掌!”
“此事容后再议!”徽宗赵佶将手一挥,起身离去。
小黄门的一声退朝,百官依次而退,乐大人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没了官职人,要在七品御使的后面退朝了。
百官心中清楚,乐天奏报上明着说当初置四辅没有过错,暗中之意是说任人为亲便是错误,起到暗讽蔡京结党营私的作用。
白时中、胡师文二人走过乐天身边时,无不重重一声冷哼甩袖而去,一干蔡党成员也无不是对乐天冷笑连连。蔡京的三个儿子蔡攸、蔡翛、蔡绦更是怒目而视。
就在乐天被黜职的当日晚上,李纲与陈凌元二人又请乐天在天香楼吃了回茶,对乐天今日在朝堂之上的表现,二人也是苦笑连连,直称乐天将做御使的责任承担了去。
对此,乐天表示十分无奈:“乐某也是无心而为,若不是那白时中、胡师文二人紧紧相迫,在下也不敢这般出言顶撞!”
“汝所言皆言出了许多官员心中不敢言之事,实为我等佩服!”曾身为乐大人顶头上司的陈御使敬了乐天杯茶,又说道:“不过,日后你这禀性要改一改,庙堂之上行事怎可如此不羁!”
在陈御使眼中看来,乐天今日朝堂上那一套,与往日在县中为吏时相差不大。
“陈大人的心意,在下受教,此后定为改正!”乐天忙道,以昔日上级面前,乐天还是要保持谦卑之色的。
旁边的御使李纲也是劝道:“昔日乐大人为士时,诗文多有不羁之作,如今为官不同于为士,地方官更不同于朝官,处江湖之远与庙堂之高不可同日而语,自古以名士风格为官者,没有几人会善始善终!”
“受教,受教!”乐天忙道。心中却在想,我本来没想这样!对此乐天很是无语,但对于李纲的话也只能虚心接受。
当日三人只是吃茶,至于朝中事态的发殿,只能静观其变了。
如果说正月初九与刘桢的辩战只是乐天牛刀小试,正月十三的垂拱殿,便是乐天锋芒毕露的扬名扬威之战。
准确的来说,乐天在这场骂战中大获全胜,然而下场却是有些凄凉的,不过这也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从古至今是凡与掌权的奸臣做斗争的人哪有不牺牲的,乐大人这种下场己经算的是相当不错了。
越是黜职,越是不妨碍乐天身上所放射出的光芒。一个六品修撰干翻两个朝中重臣,连同致仕的宰辅也躺着中枪,一时间乐天的大名大噪于汴梁官场,甚至连坊间百姓也是津津乐道。
蔡京权倾朝野,一时间无人敢拂逆其意,如今乐天说了许多人不敢说的话,一时间清臣、名臣的称号在坊间百姓的口中广为流传,便是在辟雍里读书的太学生们也无不视乐天为偶像,在昔日同窗好友于防、程谨、解昌等人的引见下,争相前来乐天府上拜谒。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被乐天揭了许多白衙内短的白时中,接连受到了十数道奏疏弹劾,那胡师文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受了十多个弹劾,己经致仕的蔡京更是躺着中枪,招惹到了几十封弹劾。为此,躺着中枪致仕在家的蔡京不得不连夜写疏上奏,为自己辩言。
被去了职的乐天虽然赋闲在家,从每日前来拜访之人的口中得知的这些事。对于这些弹劾,乐天并不觉的惊讶,显然这些弹劾都是郑居中、王黼等人在幕后指使,而且二人又怎么能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况且二人心中对蔡京忌惮非常,深知赵佶对蔡京圣眷之隆,为了防止蔡京咸鱼翻身,不得不多闹出些动静。
除了郑居中与王黼指使外,那些素来对蔡京心存不满,又不敢说话的御使言官们也借着这个机会参上一本,也是为自己刷刷名声。弹劾本来就是他们这些做御使的职业,做人是要有职业道德的。
开办票号的一切准备事宜尽数妥当,只等着过了正月十五选个吉利时日开业。
无官一身轻,在乐大人黜职的第三日是正月十五,在北宋的时候唤做元夕节。这两日乐大人赋闲在家正逗弄着两个半岁多的儿子玩耍,正商量着晚上带着一干家眷上街观灯。说话间却见屠四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看到屠四的模样,乐天问道:“何事这般慌张?”
屠四忙回道:“老爷,外来来了好多官军,将咱家宅子围了!”
闻言,家中一众妾氏皆是吃了一惊。乐天惊的也是站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慌色,随即又沉静下来,本朝有不以言获罪之祖训,按理所不会来擒拿自己,想当年苏子瞻以言获罪,罪名虽然不大,但神宗皇帝却是怒火冲天,但其结果也不过是外放贬谪,自己比苏子瞻识趣的多,而且也没惹怒圣心,再者说自己己经被黜落官职,按官场上的惯例,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乐天又是一惊主,心中暗道莫非是自己在杭州任上的事情被人打探出来了?想到这里乐天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暂且不知什么情况,乐天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吩咐屠四,“与我出去看看!”
“乐大人可在!”就在乐天刚刚出了正堂来到院里时,只见大门被推开,几个兵士簇拥着一位一身甲胄武官进到了院里。
此时武松立于院中,正一脸警惕的望着进来的军士。
“乐某便是!”看来到来人乐天应道,目光打量来人,看在眼中有几分面熟。
“下官许涛,见过乐大人!”那武官望着乐天拱手拜道,口中又言:“恕下官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
听语气不是来捉拿自己的,更证明自己在钱塘任上暗中谋划没有被人发现,乐天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越看此人越是面熟,忽的想了起来,这人正是去岁秋日来到平舆让自己受了一惊,为自己授了九品皇城司武官官职的那个许涛,口中忙笑道:“一别年余不见,许大人越发的威武了!”
看到乐天认出了自己,那许涛也是略显激动,忙道:“乐大人记的卑下,卑下荣幸之至!”
乐天忙摆了摆手,摇头笑道:“乐某己经被陛下黜职为民,这大人二字实当不得!”
“大人之声名誉满汴都,起复指日可待!”许涛闻言陪笑,又说道:“我等俱是皇城司中护卫,受了郓王殿下指派,前来护卫大人的!”
闻言,乐天心中一惊,郓王赵楷能派人来护卫自己,其意不言自明,口中忙道:“区区只是一介黜职布衣,何德何能受殿下如此垂青!”
对于读书人酸溜溜的话,许涛只能笑而不语,忙又说道:“下官临来之前,郓王殿下曾命下官传话与大人,若大人今日得空的话,邀大人一同观灯!”
“草民受宠若惊!”乐天遥遥一拜,又说道:“请许大人替乐某传话,晚间乐某一定登王爷府上拜访!”
“如此,下官就去与王爷传话了!”许涛回道,又吩咐左右两边军卒说道:“尔等务必要保护好乐大人周全,殿下说了若稍有差迟提头来见!”
天子脚下,汴梁城禁卫自然森严,乐天虽然得罪了蔡京一党,蔡京一党想要报复但也不会在京城动手。乐天心中明白,郓王赵楷派皇城司兵卒来护卫自己,只是向百官们表明一个态度。
朝中虽然亲王不得结交臣子之制,然而乐天眼下是一介布衣平民,与郓王来往密切又有什么,会有谁吃饱撑的前去参劾,再者说乐天是郓王赵楷的人,这在百官中己经是公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