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油灯上的火苗在轻轻的跳跃着,引的屋内的光线一闪闪的明灭着,牛油的香气更是弥漫在整间屋子内。
坐在铺在着羊毛毯的椅子上,乐天冷冷的望着许将,等待其开口。
许将立在屋内,略有些局促的说道:“卑职是受了史勾当官的吩咐来监视大人一举一动的……”
“许大人,你休要哄骗本官,史勾当官与乐某素有交情,又怎会这般行事?”闻言,乐天心神一震,忙出口打断道。
乐天心中怎么不知道自己在杭州做的那些事,哪一桩是能拿在明面上的,只要有一桩拿到明面上,乐天落得黜职罢官的下场怕都是轻的。可想而知,当乐天知晓史勾当官要查自己,心中是何等紧张。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当昔日的盟友觉的对方会影响到自己利益时,自然会反目成仇!”许将很是认真的说道,随即又言:“大人年纪虽轻,但沉浮宦海之中,岂又不知宦海的可怕!”
“是这般道理!”乐天点了点头,“想当年郑居中郑大人助蔡京为相,二人最后落得反目成仇的下场;王黼助蔡京为相,其后也不是分道扬镳了么。”
说到这里,乐天顿了一顿,迟疑道:“郑居中、王黼二人与蔡京反目,倒是有情可原,而倒是乐某与史勾当官并无任何利益冲突,那史勾当官又如何会视乐某为障碍?莫不是你胡乱攀拉,得他人授意有意令乐某与史勾当生隙?”
说到最后几字时,乐天己经回重了语气,目光也是变的阴沉起来。
闻言,许将忙回道:“下官不敢有半句虚言,更不敢挑拨大人与史勾当之间的关系,着实是史勾当着在下查乐大人行事举动,下官还知道史勾当曾另派出一路人马去了杭州,专意去寻大人去岁在杭州任上的所做所为!”
听到这里,乐天的面色更加阴沉,问道:“史勾当此举又是何意?”
许将反问道:“大人莫非未曾看清朝中现今的情势?”
“什么情势?”乐天惊疑。
许将细细说道:“受中华票号一事的牵累,李邦彦、耿南仲尽数被黜流放,太子一系在朝中的势力彻底被大人根除,郓王殿下上位指日可待,史勾当做为郓王在宫中最为贴近的心腹,日后定会执掌内廷,而乐大人您是郓王殿下在外朝最得力的手下,将来必会位居执宰!”
话说的虽有些大逆不道,但却是事实上的理,乐天想了想说道:“一内一外,本是应当!”
“可乐大人您想过么?”许将问道,又说:“太祖皇帝立国时,便引前朝宦官擅权、左右朝政弑君逆行为戒,所以自本朝开国起,便是外朝钳制内朝,宦官素来为文臣节制,然本朝天子宠信宦官,使的宦官坐大,一反本朝之前模样,由内朝钳制外朝……”
“你的意思是说,史勾当官却乐某钳制于他?”乐天问道,随即笑了起来:“如此来史勾当未免想的太远了罢?”
许将面上表情却是没有一丝笑意,认真道:“乐大人在杭州连施妙计使的王汉之、白伦二人去职,更间接使的蔡相公致仕;上月又借票号之事,使的李邦彦、耿南仲流放去职,史勾当官又岂不会忌惮乐大人?”
闻言,乐天面上的笑意收拢起来,若许将这番话是真的,这史勾当官自己当不得不防,不过这史勾当棋下的倒是有点早,大宋以后还不知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见乐天陷入沉思,许将接着说道:“虽说是官家任命郓王殿下提举皇城司,然而史勾当却更像是皇城司实际上的主事人,以大人此前所表现来的权谋,史勾当又怎能不未雨绸缪?
再者说大人您上任钱塘不过半岁,就能联合东南商贾开办票号,做出这般大的手笔,史勾当又岂能不忌惮!”
显然,史勾当派到杭州的那些人都是去查乐天的黑账,收集乐天黑材料的。
听到这里,屋内的武松、尺七、屠四等人也不由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闪现着愤怒。
半响后,剑眉紧销的乐天吐出一口浊气,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些什么?”
许将回道:“下官还听说,郓王有意为大人与茂德帝姬牵线,也是史勾当在旁进的言。”
“他倒还算是讲些情面,为乐某网开一面没打算赶尽杀绝!”闻言,乐天嗤笑了一声,随即又重重冷哼道:“若乐某不打算适于茂德帝姬,怕是就要痛下杀手了?”
将心中知道的全都说了,许将默然不语。
乐天嗤笑着说道:“差你许大人跟随在乐某身边,又差人前去东南,就是搜取乐某有什么不轨证据的罢,到时只要乐某不肯就范,只需拿捏些乐某的过失把柄,迫的乐某不得不照办,这史勾当倒是下的一盘好棋!”
话音落下后,乐天又沉默了半响,将目光投向许将笑道:“许大人,今后是怎样打算的?”
被问到自己,许将回道:“卑职以乐大人马首是瞻!”
“这是你的真心话?”乐天扬了扬下巴。
闻言,许将单腿硊地:“卑职不敢欺瞒大人!”
“起来罢!”乐天摆手,又说道:“本官有事要你去做!”
“但请大人吩咐!”许将起身后忙回道。
想了想,乐天吩咐道:“本官让你查清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史勾当家中还有什么人,你查将清楚后禀报与本官;第二件便是在皇城司内史勾当素来与谁不睦?”
闻言,许将额头上立时有冷汗渗出,在牛油灯光的照射下一明一炒的闪着光亮,心道论起狠辣史勾当官怕是远远不如乐天,刚刚一个回合,乐天便己经将目光盯到了史勾当家人的身上,又怎能不惊出一身冷汗。
害怕讲害怕,许将却是不敢怠慢,忙回道:“卑职一定去查!”
点了点头,乐天吩咐道:“你且先回去休息罢!”
“且慢!”立在一旁的武松却挥手阻止,与许将问道:“许大人此次护卫我家官人,手下足足有百多号亲从,为何是由许大人来做这些事,而不是由一众亲随来做?”
闻言,乐天也点了点头。
许将回道:“武都头,皇城司分为亲从官与亲事官,这百多号亲从是专事护卫的亲事官,并非打探消息的亲从!”
待许将走后,武松拱手问道:“官人认为这许将所言是否属实?”
“虚虚实实!”乐天想了想又说道:“到时只要看杭州那边的消息便知道了!”
武松毕竟是做过缉匪捕盗提辖的,在事情的审断上也有着自己的见解。
……
震武军筑于虬六脉岭上,远处可见群山起伏连绵,近可俯视可见山下这片春日的西北塞上绿洲。
在猫九的引领下,乐天登上了震武军城墙。猫九指着北方说道:“大人,距离震武军往北百多里便是西夏人修筑的统安城!”
乐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震武军的城墙,犹能见到当初战斗时留下的痕迹。
看到这城墙,猫九却是有些心惊胆颤,更是有些感慨道:“自这震远军筑城至今三年多,己经阵亡过两任知军了!”
昨日酒宴上,乐天也曾听现任知震武军严永吉严大人说过,本城自筑起三岁间,己经有名为李明、孟清的两任知军为西夏人所杀。
乐天问道:“猫九,你当了几年的兵?”
猫九回道:“小的于政和五年当兵吃粮,刚当上大头兵没几天,正赶上赵怀明做乱,引西夏人围攻定边军二十五日之久,自此引发大宋与西夏的战事!”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在整个北宋历史上颇具闪光点的几年,其实自哲宗朝到徽宗朝的宣和元年,宋夏战争都是宋朝压着西夏打的,而且战绩相当的辉煌。
崇宁二年,北宋决定出兵收复河湟,一路之上宋军连战连胜,终于收复了河湟这片自唐以来沦陷数百年的汉土,就当宋军兵锋直抵青海湖时,宋夏矛盾急剧恶化。
河湟对西夏的战略性不言而喻,对此西夏精锐右厢军对宋军实施了一次大规模反击,战况非常激烈。然而这次反击并不见于《宋史》和其他很多的北宋末年史料,而刘法恰恰是这场战役的宋军指挥官。正是因为受儿子刘正彦的连累,刘法这次战伇的军功被抹杀在史料之中。
好在世间还留有一块《定功继伐碑》,但碑文关于此伇的记载只有零碎的记载,但在时间上却是记载不详,但推断就在崇宁三到五年之间发生,但从《定功继伐碑》上的记载可以确定,正是因为此战导致西夏同意停战。
据碑载,西夏主力精锐右厢军猛攻宋朝重镇会州,刘法迎战于会州“尔提克泉”,西夏军惨败被斩俘不下万人,同时刘法率领宋军铁骑踏着河冰渡过黄河,在荒漠中惊人的长途追击西夏军近四百余里,横贯卓罗南和军司,大略乌尔戬川(今喀罗川),杀得西夏军魂飞魄散“皆麕鹿散不思自保”。
正因为刘法有着这样傲人的战绩,被称为“天生神将”也就当之无愧了。
一战之后,辽国自然不愿意看到西夏被宋灭国,这也不符合辽的战略利益,在辽的调节下西夏与宋和谈,两国开始进入和平时期。
当年尔提克泉一战后,西夏伤了些许元气,在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军事力量逐渐恢复元气,又开始挑衅大宋。
宋夏边境和平了六、七年后的政和五年,西夏开始在边境敏感地带修筑军事城堡,不止在东线鄜延保安军以北的河流上修筑藏底河城,还夺取了天降山城堡,又在西线河湟地区的湟州北侧修筑仁多泉城,这两个城虽然没有进入宋朝境内,但是却对宋朝的进攻和防御带来了一定的威胁。
特别是藏底河,原来宋朝在政和三年就计划抢先修筑城堡,但是考虑到宋夏大局最终还是没有实施,而西夏此番竟然抢先动手修城,自然宋朝的反应相当激烈。
这只是诱发宋夏再启大战的第一个原因,引发宋夏大战的第二个原因是李讹移叛乱。
李讹移是宋哲宗时投靠宋朝的党项部落首领,为了表示朝廷的亲近与重视,特赐其名为赵怀明。虽说受了朝廷的恩宠,这李讹移暗中却是心怀不轨,甚至有人告发其造反,也被朝廷否决后。
而李讹移暗中积蓄粮草,又写信给西夏愿意作为内应,后引西夏军入侵宋境攻至定边军,随后西夏又在佛口谷修筑城堡,从而引发宋与西夏再起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