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关键人物便是张浚,只不过此时并未来到西北。
排挤王庶、自己又被反咬了一口,做为曲端的长期属下,深知曲端过往的吴阶心中不得不忧惧起来,但此时吴玠只能隐忍。
对抗金军,西军其余各路军马、甚至一些关陕义军,是如何轻信了曲端的合兵并进之约而导致惨重损失、甚至魂断沙场。
同样吴玠也不会忘记,曲端为了排挤朝廷特使、文官王庶,坐视金兵围困延安城而不救,而后却以失地之罪反咬王庶一口,险些置他于死地;此外多少与曲端同阶同级的将领、多少与曲端互不统属的义军首领,都在不知不觉中着了曲端的道儿;甚至身受朝廷保护的特使,也要受曲端的钳制。
自己身为属下,曲端对他有绝对的生杀大权,他的命既然被曲端盯上了,也就等于危如累卵。
所以,吴玠恨曲端有理,却不代表他诬陷曲端谋反有理,这个是非还是要明确的。
纵观两宋交替之时,曲端所做所为,身为南宋初年西军统帅的曲端得罪下的人还真不少,活人和死人都有。死人,逝者长已矣,倒也不用担心虚无缥缈的魂魄会来找他算账;活人,就大大的麻烦了,都在攒足了劲儿等着、策划着曲端的现世之报。
只是吴玠心中明白,处置曲端只能由上面来处置,自己是完全没有这个能力的,所以一直将这份怨愤埋于心中,直到等到那个该出现的人出现。
……
建炎四年,张浚提出经营川陕的建议,出任川陕宣抚处置使。
曲端虽然在西军中有诸多的不良记录,但曲端的能力在刘法、种师道、种师中、刘仲武等一干西军名将凋零后,却是首屈一指的。
初到川陕的张浚,多少具备了驯服曲端的条件,而且张浚对曲端也是十分厚道的,在宋高宗赵构己经对曲端开始生疑之际,张浚向朝廷力保曲端无反意,这是对曲端的救命之恩;筑坛拜曲端为威武大将军,是对曲端的知遇之恩。
迅速协调、整顿西军诸路人马,使得上下同心戮力,一致对外,是张浚的行政之才;汰庸者而选贤将,用赵开而拓财源,使得西军在无粮饷之忧,是张浚的识人之才。恩同再造、才足折服,可以说,曲端至少在富平之战前是对张浚满怀感激和崇敬的。
表现就是,富平之战的战前军事会议上,曲端直言不讳地提出自己的见解。这固然是出于他军人的本能、责任感和他一贯的用兵之道,但又何尝不是对恩公的善意提醒,只不过曲端的语气不大好,不忍见恩公在决定宋、金命运的决战中遗憾终生。所以说曲端在这一点上还是厚道的。
否则,曲端若真怀着夺取排挤之心,大可以像之前一样,听凭张浚实施他那漏洞百出的作战方案;败了,轮不到他这个具体实行者承担责任,倒足可叫凌驾于自己头上的张浚在四川无法立足。
可以说曲端是个争权夺势的好手,但在揣测人心或是为人处事上却差的远了,终于因在用兵一事上,不知言语高低的曲端彻底得罪了张浚,张浚也因为自己的提携的这个下属不给自己脸面而勃然大怒,将处贬为团练副使。
曲端是身经百战的武将,自然深知兵事,在看了张浚的作战计划之后,就看到了各种漏洞失算,而张浚也没有听取曲端的任何建议,事情也正如曲端所预料的那般。
从曲端与张浚有争议的开始,环绕张浚的光环便开始迅速褪色,崩坏;战场上的惨败、逃路上的狼狈,难道还会让曲端对张浚存着当初的敬畏之心?以曲端的为人与性格,自然不会。
西军一连串的败仗与人心惶惶,足以证明张浚并不比之前那些文官高明多少,曲端当年能不将王庶放在眼中,自然对张浚的敬畏之心既退、轻蔑之心即起。
因为张浚有了冲突,又受朝廷怀疑,曲端受到了贬职的处理,做了团练副使。然而在张浚指挥的富平之战宋军失利后,曲端有了一丝复起之机。不止是吴玠、王庶等人坐不住,便是张浚也坐不住,他们必须将曲端这一丝复起之机扼杀在张浚的府衙里,为了自保也为了报复。
最简单快捷的方法,自然是制曲端于死地,死人永远没有翻盘的机会。于是,吴玠和王庶都想到了“谋反”这个万劫不复的罪名。
王庶、吴玠自然不愿看到曲端东山再起,而张浚也知晓王庶是如何被曲端压的抬不起头,曲端起复后能不能与自己密切配合还是一个问号,而且富平之败后,面对金军即将入川的危局,曲端能不能像吴玠那样心甘情愿地死守和尚原,也是未知数。
其实张浚更怕的是,曲端会借着朝廷追责自己富平之败责任之时,趁机攫取川蜀的最高军政大权。事实上以前曲端就是这样对付王庶的,正所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谁也不敢保证曲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文官喜好面子,张浚自是十分看中自己的面子,虽然这个面子在富平之战后己经丢的差不多,但愈少便愈要珍惜。
吴玠激起了张浚的虚荣,启发了张浚的思路;王庶给张浚提供了证据,尽管这证据连傻子都骗不过;康随充当了张浚的刽子手,最终让曲端死无全尸。
但杀不杀曲端、如何杀曲端,最终要由张浚拍板决定;吴玠和王庶只是摇旗呐喊、推波助澜而已;相反,张浚若铁了心复用曲端,吴玠和王庶再喊再推也没用,这两人谁也无权控制和干涉身为川陕最高长官的张浚的行止。
曲端以往的黑历史,再加上吴玠与王庶的鼓动,张浚下了杀曲端的决心。
在冤狱的相似性上,曲端与岳飞极其的相似,都是“莫须有”的罪名,这也让后世人将目光落在了曲端的身上,虽然此时曲端的职位比岳飞日后的职位要差上一些,但都是领兵一方的人物。但在为大将风度上与容人之量上,曲端远远不如岳飞,正所谓心胸取决于成就的高下,曲端便是不死活到与岳飞并肩作战地代,怕是也取得不了如岳飞一般的成就。
前世附庸风雅,乐天读到过关于曲端的传记,这才让乐天知晓了曲端这么一个人,更知道曲端与吴玠、王庶、张俊这些人的恩怨过往。
乐天觉得,曲端虽未必能取得岳飞那样的成就,但只要能够引导他,帮他克服自身缺陷,而充分发挥他优势的人,南宋中兴四将里,曲端未必不会占有一席之位。
但乐天也知道,能够令桀骜不驯如曲端这样的人心服口服,就需要一个才华横溢、既有文人的博学多识又有武将的谋略果断之人来引导他。
……
“中书大人,据斥候来报,唐来渠西北方向发现夏军,自向我军左翼包抄而来,种师、刘帅命小的来请中书大人去帅府议事!”
就在乐天示意曲端、吴玠、吴璘兄弟二人不要多礼时,忽一骑而来,马上小校报道。
乐天问道:“不是己经派人决了唐来渠么,没挡住夏人军队么?”
听了乐天发问,那小校回道:“回中书大人的话,唐来渠虽然自黄河取水,但水流缓慢,再加上唐来渠以西河道众多,根本阻止不了夏军!”
就算是秋冬的枯水季节,黄河水流依旧汹涌澎湃,但水势不可避免要低落许多,掘堤灌静州以南之地尚还可以,而唐来渠是于黄河鸣沙河段以下黛黛岭的峡口段取水,再一分为二一条为唐来渠另一条为汉源渠,水流自然缓慢,能淹得了多少地方,又怎么挡得了西夏军队。
“你可知有多少夏军?”乐天向那小校问道。
那小校忙回道:“据斥候来报,夏军分兵两路,一路从正北方向而来,另一路从西北方向而来,两路兵马有十余万人。”
“本官这便回城!”乐天点了点头。
随后乐天将目光投向曲端、吴玠、吴璘兄弟二人,“你几人可愿随本官上阵杀敌?”
“我等愿意!”曲端闻言,兴奋的拱手说道。
吴玠、吴璘兄弟二人只是曲端属下的队官,自然不能说话,不过听到上阵杀敌四个字时,眼睛立时高了,眼神里尽是兴奋之色。
话音落下之后,曲端又犹豫了起来:“只是卑职得到了命令,要卑职看守汉源渠堤坝,以往夏军乘船毁堤。”
眼下宋军决了黄河大堤,引水灌了西夏静州以南,使西夏军队不能从东方包抄宋军,但宋军也要防备西夏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是乘舟掘了汉源渠,灌了宋军的营地,宋军后无退路,就等于陷入到西夏人的重重包围之中。
这一点是乐天与种师道、刘仲武、种师中四人他细研究过得出的结论。
听曲端之言,乐天一笑:“你几人若是愿随乐某上阵杀敌,本官为你几人于种师面前请战!”
“中书大人提携之恩,卑职感激不尽!”听乐天这么说,曲端忙拜道。
点了点头,乐天言道:“只要你不负本官期望,不令本官丢失颜面便是!”
听乐天这么说,曲端面色凝重信誓旦旦言道:“卑职以项上人头做保,定奋勇杀敌绝不负中书大人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