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一众招募来人员中露面,乐天自然是有为自己安全考虑的想法。
不论是招募私军,还是私下里培养个人秘密情报组织,不单单是在大宋,放在历朝历代这都是杀头的死罪。正因如此,乐天更是不敢大意分毫,更不想做自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个被处以极刑的文官。
午间在庄子里用了饭,又安排了下一步如何做,乐天才起程向东京城返去。
……
梅小妾求子心切,昨夜向乐天几度索取嬉闹,今日又起的早些,加上喝了点酒,乐天上了车便昏昏欲睡。
就在乐天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得有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超过自己的车马,随即听其中有人勒住马头,转身回行了过来。
此事乐天也未曾在意,却听拨马而回的马蹄声渐行渐近,片刻后有人在外面拜道:“车中的可是乐侯爷?”
这声音听着耳熟,乐天不禁向车外问道:“马上何人?”
坐在车外的屠四撩开车窗,探进头禀道:“回官人的话,是皇城司的罗元罗官人!”
闻言,乐天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得了乐天的许肯,屠四忙拱手向罗元说道:“罗官人,车中正是我家侯爷!”
罗元闻言,忙策马与乐天车子并行,拱手拜道:“卑下罗元见过侯爷!”
掀开车帘,乐天颔首示意:“罗参将这要是去哪里?”
罗元忙回道:“回侯爷的话,近来五丈河下游梁山泺一带匪人闹的猖狂,官军屡次围剿尽皆失败,卑下奉命去那里打探军情!”
“梁山泺?”乐天明知故问:“莫不是巨盗宋江率三十六人盘踞之地?”
“正是!”罗元忙回道,又言:“那梁山泺号称八百里水泊梁山,流经汴都的五丈河便注入到那梁山泺中,距离汴都不过百多里而己,梁山之乱足以威胁到汴都,故而陛下有心忧之势。”
事涉宋江,乐天心中也是好奇,故意问道:“梁山匪盗聚众起事,据说不过千余人马,有地方官军便可应付,如今要劳烦皇城司出动,莫非又闹出了什么大乱子不成?”
“侯爷最近弃官休养,想来不知朝中之事!”罗元说道,紧接着压低了声音言道:“那梁山泺巨贼宋江等人于前些时日忽打起了‘替天行道’的旗号,言称反奸臣不反天子,口口声声说要诛杀官家身旁奸佞杨戬,废去公田所,眼下京东、河北诸路乱民们也纷纷学着打起了这个旗号!”
乐天又故意问道:“想来官家也知道此事了?”
罗元回道:“据说京东路安抚使己将此事写了奏疏,却被王相公压了下来,官家一直不曾得知此事!”
“纸里终是包不住火的,王黼又能瞒的了多久!”乐天似在叹息,又似在嗤笑。
“侯爷说的是!”罗元忙道,又拱手拜道:“卑下见到侯爷光顾着高兴了,忘了恭贺侯爷起复了!”
“有何好恭喜的!”乐天不以为然,摇头道:“乐某在朝中得罪了谁,你也是知道的,这官不做也罢!”
“政|见虽有不同,但侯爷平灭夏国的功劳,那可是看在官家与天下百姓眼中的,再说上日侯爷去职时,从太子殿下与郓王殿下举动可以看出,对侯爷您还很是青眼有加的!”罗元忙说道。
对此,乐天只是摇头苦笑。
“行行好罢!”
“给点吃的罢!”
……
边说边走,很快到了南薰门外,忽听得前方有一阵阵的乞讨声传来,乐天将头伸到了窗外,见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在城门前乞讨,这些百姓面黄饥瘦,生活甚是窘迫。
看着那正在乞讨的百姓,罗元也心生恻隐,摇头叹道:“今岁春旱,再加上公田所强括民田,京畿周围无法维持生计而背井离乡的百姓越来越多,胆小的为了活的性命只好沿街乞讨,胆大的铤而走险做那偷盗劫掠杀人越货的勾当,或是拉帮结伙反抗官府似那宋江一般做起了山大王。”
若是面对寻常官员,罗元自是不敢发这样的牢骚,但乐天不同,上次乐天可是因为公田所在殿下弹劾过杨戬的,故而罗无也知道乐天对这些百姓深表同情。同样自己这样说,可以博得乐天的好感,拉近与乐天的关系。
只见那些饥民聚于城门之外乞讨,却没人进城门之外,乐天不禁好奇:“这些百姓怎聚在城门外,为何不放进入汴都,汴都城中酒肆尚有残羹剩饭可以讨得?”
听乐天发问,罗元忙回道:“侯爷您有所不知,因为公田所强括民田,破产者比比皆是,进入汴都者越来越多,以至于从去岁起汴都治安每况愈下,二月底侯爷您弃开封尹而去,新任的开封尹王鼎怕灾民入京此发骚|乱,故而下令把守汴都城门禁卒、差伇严禁乞者入内!”
(致歉:前文中,将接任乐天开封尹的王鼎打成王革,由于后台关闭改不过来了,历史上宣和二年二月,任开封尹的就是王鼎。)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不做开封尹是乐天不想收拾因公田所强占百姓田产引发的流民问题,现下王鼎做了这开封尹首要面对的,自然也是流民难题,只不过王鼎采用的方式更加粗|鼎,不允许流民进入汴都。
无奈的叹了口气,乐天吩咐道:“屠四,将车上带的铜钱散与这些百姓,莫教饿死了人!”
屠四应了一声,将随身携带的铜钱散开,向这些乞讨的百姓散去,立时引来一阵哄抢。
“侯爷高义!”看到乐天散钱,罗元忙奉承道,随即之也很是识趣的散了两吊铜钱。
……
南薰门外一众拿了制钱的乞讨百姓正在拜谢,只听得有车马之声从城门内驶传了出来,随即只见从一队车马仪仗出了南薰门。
“让开,让开!”
这队车马前有开路之人手持皮鞭口中大声驱赶呼喝着这些正在地上拾钱的流民,皮鞭甩的啪啪做响,落在那些拾钱流民的身上,使得这些流民吃痛发出一声声惨叫。
听到有人在前方喝斥,乐天不禁挑眉:“这是哪里的车马这般嚣张?”
汴都城里可谓宗室满街走,权贵多如狗,乐天在汴都城里许久,也从来没有哪个宗室或是王公大臣敢这般呼喝嚣张,眼前有人这般放肆还真是出了意料。事实上,若是在汴都城里有人胆敢这样,哪怕是太子殿下也会召来官员们的弹劾。
那边守在城外阻止流民进城的禁卒们看到从城中驶出的车队,也忙着讨好的来踢打驱散这些流民,甚是卖力。
一边口中呼喝鞭打来驱散流民,又看到对面有马车驶来,那队车马开路之人立时喝道:“前面的马车且退了去,莫挡了我家太傅老大人的去路!”
“太傅,哪个太傅?”乐天皱起了眉头。
没等屠四问话,只听得那在前面驱赶百姓的人持着皮鞭,直指乐天乘坐的这辆车,叫道:“前面车里的人耳朵聋了,还不快些让路!”
就在那持着皮鞭开道之人话音落下时,几个手持兵刃的守门禁卒与差伇也拥到了乐天车马的面前,开始拽着缰绳让乐天的马车后退。
“放肆!”看到几个禁卒来拽乐天马车的缰绳,坐于马上的罗元口中大声斥道。
与罗元一齐出去打探消息的皇城司士卒在罗元与乐天闲叙时,也知晓坐于车中的乐天,一个个也是接连斥了起来。
汴都权贵多如狗,几个守门的禁卒、差伇看这架式,也知道眼前这些人不好惹,口中忙连连赔礼退到了一旁。
看到几个禁卒退了去,那手中持马鞭之人再次一指乐天的车马,斥道:“那几个骑马的还有车里的都耳聋了么,还不给我家太傅老大人让路!”
乐天挑眉,撩开车帘大声道:“大理寺卿,敕封平舆侯乐天在此,不知前面是朝中的哪位老大人坐于车辇中?”
听乐天自报姓名,那几个禁卒俱是一怔,整个汴都城哪有不知乐侯爷威风的,一个个的忙着施礼。
此刻,汴都门前的道路上,呈现出两队车马对峙之态,虽然乐天这队车马人数很少。
对面手持以马鞭之人听乐天报出自家家门,神情上不由的一怔,面容上迅速换了几个表情,忙策马驱向后面的车驾,在低声问了几句之后,又策马上前道:“我家太傅提举公田所杨老大人在此,平舆侯还不速速让路!”
提举公田所?太傅?杨老大人……
这不就是杨戬么,乐天终于明白对面车子里坐的是何人物,但心中也犯了难,自己要给杨戬让路么,让路就意味着自己低头认怂,传出去会让天下人嗤笑的。
绝不能低头认怂,乐天从车上走了下来,朗声喝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太傅老大人做为天子家奴,就有家奴的觉悟,出行就应低调些,如今鞭打驱散路上行人,岂还有半点做家奴的模样,太傅大人岂不让陛下圣名蒙污!”
那些来汴都谋生、乞讨的外地百姓被驱赶挨了打不也说什么,但汴都百姓可不买杨戬的账,汴都是什么地方,汴都是宗室遍地走,权贵多如狗的地方,见惯了皇亲贵胄与文武百官,所以说汴都百姓是大宋见过世面最多的百姓,最爱干的事也就是打官事与聚众闹事,所以历任开封府的父母官对汴都百姓感慨良多,最主要的一个印像就是汴都的刁民多,官不好做。
汴都是天子脚下,百姓素来泼辣的很,那些泼皮们甚至连寻常官员也不畏惧,依仗汴都土著的身份甚至与官员打官司的事也不少干,其实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叫公民权利意识觉醒了。
乐天是什么人,那可是平灭西夏的人物,有名的少年才子,不止曾破过发生在大内禁宫的盗案,在开封府任司理参军时又破过几桩很是有名的案子,坊间说书人将乐侯爷破过的案子编成了名为乐公案的词话广为传诵,而且乐天更是当过汴都的父母官,虽然前后只当过七天,但这不妨碍乐天被汴都百姓看成父母官与青天的存在。
看到乐天与对方怼了起来,而且对方还是强占百姓田地,恶贯满盈的杨戬时,便一个个的闹将了起来。
看热闹的百姓中,有人出言叫道:“本朝太子殿下与诸位亲王出行也没这么大的谱儿,怎么宫中的一个贵人就有这么大的架子,知道是一个宫中内侍出门,不知道的以为天子的御辇出行呢!”
“侯爷有爵位的,太傅有爵位么?有侯爷大么?”有人问道。
这个问题很是玄幻,太傅是三公之一,于理论上是与公爵一个档次的,比侯爵高了一止一级,然在大宋外姓官员拜太傅时,这个公爵的爵位都是在死后才追封的,所以现下杨戬还真没有爵位。
“老匹夫敢辱我汴都父母青天大老爷,视我汴都无义士耶?”
“少了条腿的老贼,早死早托生,但愿你下辈子别再遭一次割鸟之痛!”
……
哈哈哈……
方才那个骂人的话引得一众围观百姓哄笑,甚至连守城的禁卒也险些没有忍住。
对于这些禁卒来说,无论是杨戬还是乐天,都不是这些禁卒们能惹的起的,还是退的远些的为妙,甚至那几个守在城外的禁卒都头、队长还是快伇班头见势不妙,纷纷推说内急躲避开来。
主理公田所以来,为官家赚了大量银钱甚生圣宠,杨戬也是做威做福惯了,何时遇到过这等被人围攻的局面,便是在鲁山县有百姓不服,也不是被自己杖杀了千余,可是这里是汴都,是天子脚下,有点什么事都会传到天子耳中,自己在鲁山县的威风完全施展不开来,此刻气的几乎头顶冒烟。
听到一众百姓为自己助威叫好,乐天不由的沾沾自喜。
只是乐天没有注意到的是,方才那一众抢夺地上铜钱挨了皮鞭的流民,此刻知道那坐在轿子里的人是谁时,一个个面色不善,眼中原本的饥色渐渐被凶狠恶戾所替代,那从眼瞳间放出的目光甚至开始有些发绿,活像是一只只盯着猎物的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