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章家天师吧?他们那不是应该在下头有关系吗?”
围在特调处办公室外面的警察们窃窃私语,同为特调处职员的倪泓问虹阚:“你家小师弟真的能做到吗?”
虹阚其实也不太相信,借鬼神之力的符咒都不少,但真的请得鬼神真身的,他们荷莲观里从未出现过。倒是道门世家第一大族章家,听闻在地府有人,似乎是有祖辈在地府任职,关系很硬,所以有本事请来鬼差协助抓鬼等事宜,让人艳羡。
他们征东特调处处长章部长,便是章家人。章部长因病从京城特调处总部调离,离开一线岗位后被调到征东市特调处做支部部长,特调处总部因伤因病的资历深天师不算少,不是每一个都能到地方做支部部长的,章部长这份背景不可谓不硬。
不过即使心中怀疑,虹阚在面对倪泓的打探时还是站在自家师弟这边,笑得持重淡定:“我师弟从来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他敢说,肯定是有几分把握的。再说了他还年轻嘛,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份体验,一次成长。”
这番官方客套话把倪泓给噎得,呵呵笑着转过头没有再说话。
虹阚暗自摸摸额头,只觉得吹着空调额上还是冒了一层细汗。他不止紧张担忧,还很激动,他很清楚这是一次绝顶好的机会,如果能成功,那么虹臻就能一举成名!
他知道,倪泓这几天一直在探查死者男朋友的底细,调查方向与小师弟的判断南辕北辙。竞争激烈,他自然希望这个案子的功劳落在自家人身上,虹臻也不小了,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办公室里,瑞和安静耐心地坐着,烧掉符纸之后过了三十分钟,瑞和才收到了回信。虚空突然开始出现一处黑色旋涡,浓郁的阴气在旋涡中涌动,丝毫不曾逸散,瑞和猜测这大概就是阴间的通道,下一秒就看见一张纸钱从里面吐出来。
门外等得有些烦躁的众人发出好几声惊呼,倪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虹阚扶着门板探头,惊喜极了。
屋内,瑞和接下纸钱后,旋涡瞬间消失,一丝阴气都没有留下。
纸钱上用朱砂写着一个时间,是今晚二十一点一刻。
瑞和就拿着这张纸钱出去,他能与地府鬼差联系成为铁打的事实,十来双眼睛同时看见的,因此他出去之后受到吴警官等人的高度表扬和赞许。
“二十一点一刻,是说今晚九点十五分钟这个时间点他会将人带上来吗?”因为敬畏,吴警官将“他”这个字发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应该是这样。”瑞和也松了一口气,在收到纸钱之前他是有些紧张的,如果对方没有回应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困扰着他,让他在等待的三十分钟里度日如年。
好在还是等到了,这意味着与地府执法官一号的联系正式连上了,这是一件受益无穷的好事。再说了,第一次见面的执法官接受了他的结交,那么比执法官“更有交情”的鬼一,应该也不会拒绝他才对。
“那好,我们等到今晚。”吴警官很快做出决定,然后手一挥,“都夜里两点了,大家都散了吧。”
晚上就在万众期待中到来了,吴警官很有分寸和头脑,虽然只带了他组里的两个警员来做记录,却将征东市局副局长请来了。
至于特调处内部,则全员到齐,常年不见人影的章部长也捂着心口杵着拐杖到来,荷莲观内,观主鹤白也来了,弄得瑞和又紧张了,只能说:“我跟地府判官只见过一次,并不了解对方的脾性,我们都保持安静,不要惹恼了他。”
其他人都应好。
陶执法官很守时,九点十五分钟准时出现,随行的还有鬼一,准确来说盛涛是被鬼一锁着带来的。
一下子出现三个非人类,办公室里鬼气森森的,陶执法官和鬼一齐齐皱眉,都不喜欢警察局这种正气和阳气十分浓郁的地方。陶执法官的目光锁定瑞和:“陆明聪先生,我依照约定来了。”然后示意鬼一将盛涛拉过来,“盛涛已经受过地府审判,应你们阳间执法部门的要求我将他带上来,你们要审什么就快些审,我们不能停留太久。”
事实上,已经受审的亡魂再次返回阳间接受阳间审判还是第一次,地府没有前例,所以陶执法官还请示了十殿殿主,获批后才回复瑞和定下时间的。
“好的,您放心吧。”瑞和客气应下,吴警官他们开始有些害怕瑟缩,后来见陶执法官和鬼一并没有别的动作,这才放下心来,按照流程开始审盛涛。
举着相机打算录像的肖警官小声说:“吴队,拍不出来。”
吴警官凑过去看,相机画面里,盛涛那块地方是什么都拍不出来,他忙问瑞和:“徐天师,你看这——”
瑞和便在征求鬼一的同意之后,往盛涛身上贴了一张符,肖警官这下子满意了,相机里拍出来盛涛的模样清晰极了,这以后就是留存的强有力证据之一。
已经到地府走过一遭的盛涛模样有些凄惨,混淆生死簿的罪名是大罪,这罪太重,让他一下去就先受了炮烙的刑罚,后头又见识了地府刑罚的其他手段,因此现在老实得不得了。反正下辈子要投什么胎都定了,该审的地府也审完了,再加上两个鬼差就站在后面,盛涛就更加老实,也不敢说谎,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
“我是从一个天桥下……”盛涛交代,他是两年前某一天在天桥下遇到一个算命先生,那个算命先生跟他说他活不过五年,开始他是不信的,后来那个算命先生施展神通,他才相信。为了逆天改命,算命先生传授了他借命神术,助他借命改运。
至于那些做法的材料,大部分都是算命先生资助的,那些血和胎发等,则是他花功夫从死者手上拿到的。他假装女生跟死者做网友,怂恿死者将胎发做礼物送男朋友,然后从死者男友身上偷来香囊,反正筹划了两年,这才得手。
“为什么会盯上苏兰?”
“大师说苏兰的命跟我的命最相合,最好施法。”
“那个算命先生的名字叫什么?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盛涛嗫嚅:“说是姓王,我都喊他王师傅,联系方式没有,我没有他的手机号码,他说他从来不用手机电话,让我有事就去天桥下面找他。不过从我得手之后,再去天桥下已经找不到他了。他是一个真神仙,应该已经去远游了吧。”
在他心里,王师傅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呐,可惜他时运不济竟然暴露了,浪费王师傅一片苦心了,唉!
第259章 一流神棍
瑞和听了沉默,真的神仙才不会掺和人间的生死命数,还是用这种一命抵一命的阴邪方法。
吴警官也被呛了个不轻,轻咳几声后继续问,将案件审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丝毫细节都没放过。
到最后,吴警官把能问的都问完了,首次审问鬼魂,吴警官超常发挥,思维清晰逻辑缜密,完成了一次很有水平的问讯。
于此同时,另一个书记员将审问记录全部书写完毕并且签名,吴警官签上自己的名字,旁听的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征东市副局也签了一个,书面报告就算完成了一半。
“他能签吗?”吴警官还是问瑞和。
鬼一这一次直接点头,瑞和便掏出一支笔递给盛涛,冷声道:“签吧。”
盛涛抖着手要签,瑞和提醒:“签好一点,再按个手印吧。”盛涛手也不敢抖了,签下自己名字后又按了个红手印。
“好、好了吧?”盛涛小声问,警局的气势太强了,好像置身于强烈阳光下,让他无所遁形,浑身难受。
吴警官点头:“好了。”
盛涛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主动走到鬼一身边。瑞和却微微皱眉,喊住他:“除了这个案子,你没有别的要交代吗?”
“?”吴警官等人疑惑地看着瑞和,“都审完了啊,还有别的案子?”
盛涛愣住,瑞和看向陶执法官:“我记得昨晚您说过,他之所以寿命不长,是因为造的孽太深重,我没记错吧?”他慢慢地把陶执法官说过的,“猥琐幼童十一人,强奸幼女三人,这些罪,你不招来吗?”
在场的人大惊。
——
一切都弄完时已经过凌晨两点,瑞和准备得很充分,坚持留下鬼一和陶执法官二鬼,让他们收下供品才放他们走。
有来有往才能加深友谊,大晚上的让人家加班出差,不能让人家白来。
凌晨三点,瑞和才得以和自家师兄一起回去,路上,观主鹤白激动极了,一晚上没睡完全没让他精神短缺,反而神采奕奕。
多长脸啊!
刚才在警局里,鹤白自持身份不敢失礼,现在在自己的车上,他就不讲究什么形象,一张脸笑得跟向日葵似的,把瑞和一顿夸,夸他运气好,夸他领悟能力强,最后又感慨:“如果师叔祖在就好了,他一定很为你自豪。”
只要回想起特调处倪泓和章部长刚刚的表情,特别是章部长,就足够鹤白乐呵一年的了。
第二天,瑞和睡到六点准时起来,但昨晚到底熬夜了,他是四点睡的,现在虽然已经自然醒,但脑子跟搁了炸弹一样,轰轰的特别吵。
“头痛。”瑞和抱住被子,将自己卷进去。这一睡就睡过午饭,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醒来,虹阚已经在他宿舍里坐了一个小时了。
“饿了没,我给你带了饭。”虹阚让他去刷牙,“快点。”
“师兄你几点起的?”
“十二点点。”说着虹阚笑了,“我年纪大了,觉少一点。”瑞和听了直笑。
等吃完饭,虹阚才说:“昨晚你出了大风头了,没想到盛涛以前还有那些案子,这下子一并拔出来,也算给受害者迟到的公正吧。”
“是啊,迟到的正义总比不到的好,师兄,你有别的事情跟我说吗?”瑞和察觉到虹阚的心不在焉,将沥干水的碗放到架子上,转身问。
“你说,盛涛说的那个姓王的算命先生,跟咱们师傅的死有没有关系?”
“难说。”瑞和叹了一口气,“相似点只有一处,那就是都有借命术介入,但具体的要等到抓住那个算命先生。”
“你说得也是。”虹阚靠着厨房的门,“我就是想不通,想不通就偏要想,偏要想——”他的眉头皱成一团,整个人显得阴郁又烦躁。
瑞和知道虹阚这是心结又发作了。虹阚跟自己还不一样,他是真的跟师傅采宁子一起生活了五十年,虽然他不是最大的弟子,更加不是最小的弟子,夹在中间不上不下,但因为是孤儿,从小到大一直住在荷莲观,跟采宁子的感情是一日一日,一年又一年积累起来的,无比深厚。
“走吧师兄,我们到书房去。”瑞和很快洗好碗,还洗了一串葡萄,虹阚揪了一个吃,皱眉:“酸。”
“挺甜的啊。”瑞和吃了两个,说起盛涛昨晚交代的事情,“我觉得那个算命先生绝对有古怪,我那天从死者身上查出有阴物寄身过的痕迹,但盛涛说他根本不知道,更加没有对死者动刀。不是他动的手,那就只有算命先生了,可是算命先生为什么要为盛涛遮掩?说是遮掩也有些牵强,要是想一劳永逸,直接将死者伪装成自杀那是更干脆吗?”
“是啊,我也想不通。算了!我们两个在这里想有什么用,等到那个算命先生被抓住就知道了。”
虹阚说完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句话是刚刚师弟说过的,瑞和也听出来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笑成一团。
“在干嘛呢,在院子里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观主鹤白敲门进来,寒暄几句后跟瑞和说起前阵子调查的事情,“陆女士那里有我派去的弟子一直盯着,昨晚我们在警局那会子终于盯到有生人去陆家。”
瑞和给鹤白递果盘,问:“确定身份了吗?”
“没有,不过将那人的住处看准了。”
鹤白笑得很得意:“不然哪有面子来见你呐。”他拿出一个信封,“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说是来给陆女士送快递的,陆女士在他那里买土鸡蛋。这是他的地址。”
“谢谢观主。”瑞和接过,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将里面的地址记下来。
“你不要擅自过去,如果要去,我让那边守着的弟子和你汇合。”
“嗯,我现在就想过去一趟。”
一个小时后,瑞和跟虹阚来到那个老头现在居住的村子,见到了这边盯梢的两个师侄。来到这里,瑞和都有些忍不住感叹:这个村子还是当年他刚离家出走时落脚过的地方,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一瘸一拐地一家家找工作,后来在一家饭店找到洗碗工的工作。那段流离的岁月在记忆中已经变得暗淡,直到来到这个地方他才惊觉,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就是那里了。”两个师侄带着瑞和他们来到一个院子,其中一个对跟瑞和说,“里面都是混租,很乱的,我们怕打草惊蛇,就没有进去,不过那个老头其他人都喊他老李。”
“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虹阚不肯:“我一定要跟你进去。”于是最后瑞和是跟着虹阚一起进去的。
群租院子确实挺乱的,走进大门后几乎没地方落脚,找人打听“老李”,很快瑞和就来到“卖土鸡蛋的老李”的小房间前,在井边洗衣服的老太太还在热心地说:“你别上当,他哪里养土鸡哟!他卖的土鸡就是市场上普通鸡蛋!”
“谢谢您了。”瑞和笑眯眯地,“我看看,质量不好就不买。”
屋里,周管事大惊,他是知道家主亲生子的模样的,更加熟悉对方的声音……当年换孩子时,他是其中一环,做过力气的。那个孩子一直是个隐形人,直到几年前突然进入渊少爷的视线,让他也跟着眼熟起来。
“怎么会找来?怎么会?”周管事神经质地咬手指,为了逃过翟家的追搜,他将自己伪装成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又窝在这种地方,身份证件是很早就弄好的,渊少爷说的,狡兔三窟——可是人没了,再多的窟也没用了。
“老李在吗?”
门又被敲响了,周管事深呼吸,昨晚他才去找陆巧,今天徐虹臻就找上门来了,他咬牙,看着这间小隔间——隔间太小,只放得下单人床和一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只有透气窗,根本逃不出去。
要打吗?他打得过吗?
周管事回想起翟溯渊死后还被缠身的蓝色的火,渊少爷说了,那火是徐虹臻的手笔……他亲眼看着渊少爷的鬼魂被烧得一干二净,那场景是他迄今回想起来还无法释怀的噩梦。
犹豫只不过这几秒之间,很快周管事就拿定主意,他将找了一件长袖衣服换上,将一把匕首藏在袖子里。
他昨晚已经跟陆巧将事情说好,只要陆巧照他的话去做就没问题,他并不怕死!死之前也要给渊少爷报仇!
门被打开,瑞和微微一笑:“老李是吧?你家的土鸡蛋怎么卖?”
周管事心一跳,捏紧右手。“卖完了,暂时不卖了。”
瑞和挑眉,视线落在他的右手臂上:“这样啊,那太可惜了。其实土鸡蛋这种东西,吃或者不吃都没关系,生活嘛,并不是没有土鸡蛋就过不下去了,你说是不是?”
周管事强撑着:“这位先生,既然买卖不成,那就请回吧。”
“不忙,不请我们进去坐一坐吗?”瑞和强硬地伸手压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