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的一直派人盯着公主府外出的车辆,一一记下路线后逐一排查,也是前天才确定了位置。表少爷就被埋在东郊的荒坡上,那里埋了不少无名尸。”
“好,暂时不需要用动作,先守着那个地方。”
“您放心吧。”见瑞和闭上眼睛没有别的吩咐了,云书吹灭所有烛火退出去。
宁河公主却无法安眠。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她的预料。首先一个,卫振善怎么会没有死呢?那可是无解毒药流朱,她对这种毒药印象极其深刻。她的母妃当年与一个贵人交好,后来那贵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被赐流朱,服下不用半个时辰就咽气了,死的时候七窍流血,可怖至极。当时她才四岁,偷偷从窗外看见了那一幕,吓得一个多月惊梦难眠。她母妃也是受了牵连,这才失宠了。这样的毒药,卫振善怎么逃脱得开?
再有,皇后竟然真的已经知道了卫振善的存在,差整个太医院出宫为他诊治,还大手笔地将人带进宫里。这让宁河公主十分惊怕。
自己去向皇后投诚,在皇后眼中是不是非常可笑?
她亲自将把柄和弱点送给了皇后!
再有,京兆尹和刑部正在联合查翰林院投毒一案,哪怕手下人说痕迹都扫清了,宁河公主还是胆战心惊,再三确定尾巴都扫好了,万征章的尸体也处理得干干净净才安心一些。
失去卫振善消息的这几天里,宫中还发生了另一桩让她焦头烂额的事情,她安排进九弟院子里的人手全部都被打发了出来。
这可是在照着她的脸抽啊。
九弟不受宠,伺候的宫人不多,只能说都是按照定例从内务司拨过去的。其中有些实在不中用,早些年干了不少欺主不忠之事,那些人后来被她找借口打发了,然后坦荡地送了一批人过去。九弟感念她,对那些人也算重用。
现在没有提前打个招呼,那些人全都被撵走了,这是在干什么?宁河公主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英哥搞的鬼,英哥这人非常滑不溜秋,这些年她对英哥也是尽心拉拢了,以犒赏英哥照顾皇子有功为由不知道送了多少东西,可英哥还是对她恭敬有余,忠诚不足。如果说九弟身边有两派人的话,一派是她的人,一派就是英哥的人了。
九弟还只是个普通皇子呢,英哥这就急不可耐地想要排除异己,要是以后九弟真的有大造化了,英哥还不得翻天?
宁河公主不敢频繁进宫惹人注目,于是派心腹宫女进宫去,原以为能够将英哥压趴下,谁知道九弟完全站在英哥那边,说那是他的主意。还带话给她,说他只想过平静的日子,让她在宫外好好养胎,不要再“过多费心”。
这话称得上是彻底割席了,宁河公主也终于确定原来九弟已经知道所有真相,这是在用表达自己的立场。
皇后,肯定是皇后搞的鬼。
她再也想不到皇后会有这么阴毒的心思,明面上拒绝了她的投诚,背地里偷偷斩断她的后路,一时对皇后恨到了骨子里。
不止恨皇后,宁河也怨恨九皇子。自己拼死拼活,冒天大风险为九弟铺路,竟然换来个腹背受敌的困境,宁河公主真是气得动了胎气,这两日都在府中保胎。
今天晚上,宁河公主又收到了新的消息,登时不可置信地高声质问,““什么,他出宫了?怎么会出宫呢?是什么仪仗回来的?宫里没有消息出来吗?”
得知只有一辆普通低调的马车以及两个护卫,将人送到后护卫就回宫了,她愣住:“今日宗人令和两位老亲王进宫了,想来就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现在将人送回来,难道是想要下旨意名正言顺地将人接进宫?”
也不对啊。
难道皇后不担心卫振善的安危吗?要知道,刺客和投毒的人还没有抓到。
不,皇后应该是藏了暗处的人手了。
为了杀卫振善,她动用了培养几年的精英人手与经营多年的人脉,痕迹清扫得多干净,折损的人就有多少!卫振善的身份已经暴露,她已经没办法在父皇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再支撑多一次刺杀了。宁河抱着肚子咬着唇:“希望其他皇兄们能有用一点!”
第896章 嫡长子
宁河公主的算盘打得响亮,可其他皇子就是傻瓜吗?事态还未明朗,老三还在大理寺关着,老四也在府里蹲着听说在日夜抄经为父皇祈福。三司还在查金兰围场的案子,他们最近都夹着尾巴做人,就怕被卷进这刺杀圣驾的风波里。
宗人令那边,他们多多少少都派人去接触过,也都知道今天宗人令与老亲王们都进宫了。
先太子的儿子?他们都不欢迎。他们都还斗得你死我活呢,皇后要是像摆件一样还好,能省下不少事。可现在皇后多了个孙子,局势就有所变化了。那可是中宫嫡长子一脉的唯一血脉,没人相信皇后会毫无动作。
宗人令与老亲王府上都去了客人,在这多事之秋,宗人令也不希望多生事端,于是委婉告知。
“只是个误会,哎呀,皇后也是太过伤心这才失了分寸。”
一句话将事情定性了。
峰回路转,卫振善竟然不是先太子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子们一头雾水,完全想不通其中因果。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能松一口气了。谁都不乐意皇后多一个亲孙子。
消息比兄长们滞后的宁河第二天才得到确切消息,惊愕得不得了。这临门一脚,卫振善的身世还能被彻底推翻?这到底是哪位皇兄使的计谋,真是太过精妙了。
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心血与付出,宁河公主的脸色青了又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恼怒。
这不是白忙活了么!
不止白忙一场,她还损失了不少,别的就先不说了,皇后那一关她就再也过不了。九弟也跟她疏远,摆出“明哲保身”的姿态,这一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越想越不甘心,宁河只觉得腹部一痛,一股热流涌出。她吓得赶紧喊:“快让太医来!”
宁河公主流产了。
英国公十分心疼担忧,一直陪伴左右。听说好友卫振善回府了,原本他打算今天就要去侯府探望的,这下子也没空闲去了,于是让人送礼物过去,代表自己表达问候。一开始是公主让他跟卫世子交好的,相处着英国公深觉得卫世子是个值得交往的人,两人交情渐深。
“公主身体不适,国公爷理应照顾,我这边不过是些许小事,劳烦国公爷挂念关怀了。劳烦你替我向国公爷道一句谢,等都有空闲了再相聚畅饮。”
管事行礼:“卫世子的话,小的会一字不落转述给老爷的。”又道不耽误瑞和修养身体,先行告退了。
云书将礼单收起来,问瑞和需不需要送一些补品过去给宁河公主。
“既然知晓公主身体有恙,我不好失礼数。只是以我的名义送不合适,你去跟母亲说一声,让母亲以她的名义送吧。”
英国公府的管事说宁河公主身体不舒服,瑞和自然猜不到对方已然流产了,只以为是动了胎气。他招手让洗砚过来:“是时候安排放消息出去,征章失踪于宁河公主府。花多少银子都没关系,只一条,扫尾要做好。”
洗砚神色一正:“世子放心,早就准备好了,那表少爷的尸体——”
“缓一下,先把消息放出去,时机到了再说尸体的事情。”
武安侯已经请假数日,在瑞和回来的第二天就赶回京西大营了。这天除了英国公府的人,还有不少得到消息前来探望的亲戚朋友,前些天燕京城中总有风声,一句两句听得人心惊肉跳,瑞和回来后大家都担心又好奇,免不得多问两句。
“天家的事情我不敢过多揣测,只能说都是误会,我这是飞来横祸,唉。”
瑞和做足了一个合格的“受害者”的姿态,一一谢过亲友们的关怀。
到底是什么误会呢?嗨呀,让人好奇极了。
顾怀玉却什么都没有问,瑞和还有些惊讶。
“我父亲敲打过我了,让我不要好奇心太过旺盛,追着你问东问西。”顾怀玉哼哼两声,然后认真地看着瑞和,“善儿,咱们是十几年的好兄弟了,你要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你要是需要我,我一定赴汤蹈火!”
“你这是又偷看什么戏本子了?”瑞和笑了,也正色回答他,“你放心吧,需要你搭把手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
顾怀玉这才高兴地笑起来。
“对了,追风,把东西都搬上车吧。”
“什么东西啊?”
追风带着几个小厮,搬了足足六个大箱子从廊下经过。
“这些是我这些年科举的所有书籍笔记文稿,你等会儿回家时都带上吧。你现今也是个秀才了,姑父也给你定下了亲事,成家立业,你该乘胜追击考个举人才是,这样你岳父才更喜欢你。”
“怎么一下子都给我了。”顾怀玉苦着脸,“你不是说怕我看不过来,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给我嘛,月初才给了我一箱子,我还没看完呢。再说了,我的马车也装不下这许多——”
“这你放心,我用我家的马车给你捎回去,一会儿就跟在你马车后面。”
“这么些书到了我家,我爹瞧见了一定如获至宝,立马压着我读书,不让我看完是不会罢休的。好善儿,要不还是再搬回来吧?我隔十天半个月就来你府上取,正好你休沐,咱们还能聚一聚玩一玩呢。”
“你先拿回去吧,搁我这都要被虫蚁蛀了。”
“哦,好吧,我回头让人开箱晒一晒。”
接连三天,家中客人不断,老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女客都是侯夫人在招待。
万氏性格单纯,她说服自己后就再也没有怀疑,有人想从她这边打听消息,那是什么都打听不到。这天中午,她又送走一家的夫人,有些疲惫地捏捏脖子,忽然想起一事:“大嫂好似没有来?”
“您没记错,舅太太的确没有来,也没有差人送问候。”
“难道大嫂又病了?”万氏皱眉。“你派个人去问问吧。”
万夫人没有见万氏派去的人,只传话出来说她又病了。
伺候的老人问:“太太,不收拾些补品送过去给表少爷吗?”前天姑奶奶就派人就报平安了,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可说不过去啊。
“不用!”
帷帐那边传来万夫人烦躁的喝骂声:“别烦我了,退下去吧!”
“是,是!”
万夫人头发都没有梳,直愣愣地坐在床上。
卫家送来消息说世子爷回来了,她却一点都不欢喜,只觉得愤恨。
如果她猜的没有错的话,卫振善就是害了她一家的凶手!
凭什么?!凭什么卫振善连累了她一家却还活着?这世道当真不公愤怒的万夫人差点就要上门去找卫振善偿命了,顾念着儿女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哪里还有心情送慰问过去?
武安侯夫人听了回禀很担忧,大嫂竟然病得这么重!大嫂这些日子来时不时就要生病,好不容易痊愈,怎么这又病了?正巧万明意过来听见了,心焦似火,万氏赶紧说:“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万明意感动点头。
看着侄女娇媚的脸蛋,万氏心中怜惜。大儿子把小儿子想要解除亲事的事情跟她提了一句,还委婉地说了小儿子对明意的“误会”。唉!这么好的小娘子,怎么泓儿那臭小子硬是不知道珍惜呢!竟然还那么不知分寸地跑去跟善儿胡说八道,好在善儿稳重可靠,不然的话就该不可收拾了。
想着是小儿子对不起侄女,万氏心虚愧疚,觉得愧对大嫂,竟一刻也等不及了,立刻让人套车准备回娘家。
万氏跟万明意去万府,一去就没有再回来。老夫人看了看夜色:“这阵子燕京城可不太安稳,天都要黑了,万府在城西呐,可别遇上宵禁给堵路上了。”
“祖母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万府了,交代着若是赶不回来就在万府过夜,他们会保护母亲的。”
“好好。”老夫人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卫振泓和卫令萱过来,一家四口一起吃了晚饭。吃过晚饭,卫振泓带着卫令萱回去,瑞和留了下来:“有些话想跟您说。”
老夫人眼神中通透:“走吧,我们到佛堂去。”她早就看出来孙子有话要跟她说了。
佛堂里只有祖孙二人,瑞和跪在老夫人身边,听着老夫人念了一卷经。
“坐着说吧。”老夫人将香插到香炉里,示意瑞和过来坐。
她的目光是那么包容慈爱,让瑞和的心酸酸的。他说:“我是废太子的儿子,万少师当年想要送我到母亲身边充当她生下的双生子,可母亲生下的是一个死胎,所以我成了武安侯府嫡长子。”
虽说早有准备,老夫人还是瞳孔紧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哪怕我瞒过所有人,我也不想瞒着您。”
老夫人急促呼吸着,瑞和忙拿出准备好的药丸子给她吃。
“你啊,这是做好准备了啊。”老夫人勉强笑了笑,将药丸子吃下。
见老夫人呼吸平稳了,瑞和才将事情前因后果说出来。
“事情要从皇后娘娘寿辰大宴上说起……我偷偷寻名医诊治,将体内的毒素除掉了。我跟娘娘说过只想维持原状,她一直想要说服我,这期间不知道是谁知道我的存在,来府上刺杀我和在翰林院下毒的应该是同一批人……我在圣人他们跟前再次进宗庙温泉沐浴,我身上没有斑点。没有蓝色斑点,那就不是大燕皇室血脉。祖母,血脉这事这涉及皇家秘辛,切切不可对第三人说起,哪怕是父亲也不可以,这对父亲来说只会带来危险。”
老夫人听得都愣住了,她没有去管什么秘辛不秘辛的,她拉住瑞和的手:“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欺瞒皇帝皇后,要是被发现的话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