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所住的小院位于兴王府西侧的角门附近,平时进出王府十分方便。
今天一早,二牛和大宝便按照徐晋的要求,搬来砖石在院子中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然后架上了铁锅,又弄来了些干柴准备烧火之用。
一切准备就绪,徐晋和谢小婉正在屋里吃着早餐,朱厚熜便带着陆炳和伴读太监黄锦兴匆匆地赶来了,人还没进屋便嚷了进来:“小婉姐姐,徐晋……!”
徐晋本不想理会这小子,但当看到跟在朱厚熜身后的两名宫装少女,不禁颇为意外,连忙站起来行礼道:“徐晋见过世子殿下和两位郡主!”
谢小婉也连忙站起来福了一礼。
“呃……不必多礼!”朱厚熜摆了摆手,身后的永福郡主和永淳郡主倒是盈盈一福还礼,前者表情明显有些忸怩,微低着头不敢看徐晋。
徐晋打量了永福郡主朱秀宁一眼,不由微恍了恍神,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段描写: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话说徐晋虽然前几天救过永福郡主,但当时后者正被花生米堵住了气管,憋得脸色发紫,张着嘴,直翻白眼,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言。而且事后徐晋为了避嫌也没有细看,聊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此时才算真正意义上看到永福郡主的真容。
试想一下,连弟弟朱厚熜都长得那么“妖孽”,永福郡主作为其一母同胞的姐姐,模样又能差得到哪里。毫无疑问,永福郡主可算得上万里挑一的极品小美女,无论是脸形,还是病蔫蔫的柔弱气质,都让徐晋想起八七版《红楼梦》中的林黛玉。
不过,永福郡主美则美矣,但徐晋对这种病美人实在不感冒,打量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此时,朱厚熜毫不客气地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个肉包子,一边吃一边道:“徐晋,永福和永淳听说你今天要变戏法,所以也想跟来看看,没问题吧?”
徐晋微笑道:“自然没问题,严格地来讲,我今天是要给世子殿下上一节物理课。”
朱厚熜三两口把肉包子啃完,拍了拍手,兴致勃勃地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开始吧。”
“世子殿下,两位郡主,请跟我来!”徐晋说完把众人带到院子中。
当看到架在灶台上的大铁锅,永福郡主不禁诧异地瞄了一眼徐晋,小萝莉永淳皱了皱鼻子道:“徐晋,你弄个大铁锅是要炒菜吗,本郡主可不想看这个,本郡主是来看变戏法的。”
徐晋微笑道:“永淳郡主稍安物躁,待会本人便要表演一个油锅洗手的戏法。”
永淳郡主眼前一亮,兴奋地拍掌道:“是把油烧开了,然后把手伸到锅里洗吗?”
徐晋点头道:“正是!”
永福郡主顿时有点花容失色,谢小婉和月儿倒是反应平静,因为前些天她们已经亲眼目睹过徐晋预演,知道了其中的原理。
朱厚熜将信将疑地道:“徐晋,你不是开玩笑吧?烧开的热油非同小可,没有法力护体可不行。”
陆炳点头道:“府里的张道长乃修道之人,他道行高深,能够在烧开的油锅中捞铜钱。莫不成徐公子你的道行及得上张道长?”
徐晋心中一动,问道:“张道长当众表演过油锅捞铜钱?”
朱厚熜神色敬畏地点了点头道:“张道长确实在父王面前表演过油锅捞铜钱,当时我和小陆子也在场,亲眼所见。锅里的油烧开后,张道长往手臂上贴了一道符,然后便把手伸到油锅中捞起了两枚铜钱。后来张道长还把一只猪蹄丢到油锅中,那只猪蹄很快就被炸得金黄的。”
徐晋心中嗤笑,屁的道行神通,只不过是利用了一些障眼法忽悠罢了,其中的道理说穿了其实一文不值。
由于兴王朱祐杬笃信道教,朱厚熜自小耳濡目染,同样的笃信道教,这也是他日后沉迷修道炼丹的根源。所以徐晋这段时间都在琢磨着用什么方法纠正朱厚熜的观念,以免他日后误入歧途。
正好前几天永福郡主的事给了徐晋一个契机,所以徐晋便打算利用这个契机,趁热打铁,给朱厚熜上一节物理课,让他认识到所谓的“神通”都是骗人的伎俩。让徐晋意料不到的是,张道人竟然也表现过类似的“道法”,那倒是正中下怀。
当下,徐晋也不废话,立即吩咐二牛生火架柴。
很快,锅里的油便开始沸腾了,滚滚的热气蒸腾起来,看着相当吓人。徐晋取出两枚铜钱丢到沸腾的油锅中,然后撸起衣袖,淡定地把手伸进了油锅中。
“啊!”永福和永淳吓得捂住眼睛不敢看,朱厚熜和陆炳也是脸色发白,眼皮一阵乱颤。
然而,预料中的惨叫声并没有响起,徐晋轻松地把锅底中的两枚铜钱捞了起来。
永福和永淳移开遮住眼睛的手,均惊得小嘴张成了“o”形,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徐晋的手。
朱厚熜使劲揉了揉眼睛,伸出手指轻戳了戳徐晋的手臂,确认没炸熟,这才心有余悸地道:“徐晋,你的手为什么没被烫伤?”
徐晋将手中铜钱丢回油锅里,微笑道:“世子殿下要不要尝试一下。”
伴读太监黄锦立即尖声道:“徐公子,万万不可,世子殿下乃千金之躯,又岂能以身犯险,若有个闪失,你我都担带不起。”
朱厚熜看了一眼锅里翻滚沸腾的油,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一脸的犹豫不决。
徐晋也不勉强,对旁边的烧火的二牛道:“二牛,你来!”
“好的,老爷!”二牛憨笑着站起来,把手伸进油锅中,好整以暇地把锅中的两枚铜钱捞了上来,手臂只是微微有点红,同样没有被烫伤,得意洋洋地嗡声道:“世子殿下,你太胆小了,其实一点也不烫的。”
朱厚熜俊脸微红,竟然被大傻牛嘲笑了,不能忍!
“傻牛,敢小瞧本世子,这就摸给你瞧瞧!”朱厚熜说着猛地把手探到油锅。
“啊!”永福永淳再次失声惊呼,小太监黄锦和陆炳均吓得脸都白了。
“咦……真的不怎么热啊!”朱厚熜把伸手伸到翻滚的油中,惊讶地发现这些烧开的油竟真的不是很热,完全可以忍受。
朱厚熜把手缩了回来,惊喜地道:“哈哈,真的不热啊,徐晋,这是怎么回事?”
徐晋正想解释,却见永淳郡主撸起了衣袖,竟然也想伸手到油锅中,连忙喝住道:“郡主不可!”
永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妹妹给拉住,永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道:“徐晋,二哥哥摸了也没事,为什么人家不能摸?莫不成你刚才把法力传给了二哥哥?”
徐晋有点好笑,解释道:“因为油刚才还没烧开,但现在已经烧开了。”说完把一只鸡蛋打进了油锅中,只听得滋的一声,那只鸡蛋瞬间被烫熟了。
朱厚熜和永福郡主均面色大变,小萝莉永淳更是吓得小脸都白了,腾腾腾地后退了数步。
朱厚熜吃吃地道:“徐晋,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摸的时候明明不是很烫的。”
“很简单,因为这锅油里加入了米醋。”
“米醋?”朱厚熜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后脑勺。
徐晋微笑着解释道:“这就是我今天给你上的物理课。米醋的密度……呃,还是换种说法吧,米醋要比油重,二者混合在一起时,米醋会沉到锅底下,而油则浮在上层,所以一眼望去只以为全是油。
然而,米醋的沸点要比油低得多,换而言之,米醋用很低的温度就能被烧开,变成蒸汽浮上来,把上层的油给顶得翻滚沸腾,看着好像油被烧开了,其实油还没被烧开。”
永福郡主等人听得似懂非懂,朱厚熜这段日子听徐晋授课,已经有了相当的基础,所以一听便懂了,恍然道:“难怪闻到一股醋味,那后来油变热,是不是因为锅底的醋被烧光了?”
徐晋不禁暗赞,这小子还是挺聪明的,懂得举一反三,点头道:“正是如此!”
朱厚熜顿时来了兴趣,立即让二牛把锅里的热油倒掉,然后亲自加入米醋和油尝试了一次,发现果然如徐晋所讲,不禁兴奋得手舞足蹈地,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以后本世子也可以用这招吓唬人了。”
徐晋不动声色地道:“我再给世子殿下变一个戏法如何?”
“快快变来。”朱厚熜闻言欣喜地催促道。
徐晋转身行回屋中,众人连忙跟了进去。徐晋吩咐月儿将准备好的一盆卤水端了上来,摆在桌子上。
徐晋取了一根竹筷,先把竹筷浸湿了,然后头下尾上缓缓插入水中,待稳定后慢慢地松开手,那支竹筷竟然神奇地竖立在水中。
这招正是民间巫婆神棍最惯用的伎俩——水中竖筷子。譬如一个人头痛找神婆医治,神婆便会说他撞邪了,然后尝试在水中竖筷子,一边喊病人家族里先人的名字,当喊到某个先人的名字,筷子刚好被竖起来,那就是这个先人的鬼魂在作祟,于是神婆就会举起菜刀大喝,把邪祟吓跑,筷子也就随即倒下。
这招“水中竖筷”若配合生动的表演,确实很容易把观众给唬住,但实际只是一种简单的力学现象罢了,只要稍加练习,谁都可以办到。
“徐晋,这又是怎么回事?快教教我!”朱厚熜看着直直竖在水中的筷子,兴致勃勃地道。
徐晋微笑解释道:“这个其实更简单,因为竹筷沾了水后,表面有粘力,侧面受到水的一定支撑,只要放入水中时把握到平衡就能竖起来,特别是密度大,粘性大的卤水更容易。世子殿下可以试试!”
朱厚熜按照徐晋的指点,尝试了几次,第五次终于成功把筷子竖起来了。谢小婉看得有趣,也尝试了一下,结果三次便成功了。
永淳郡主见状也嚷嚷着要尝试,小萝莉运气显然很好,竟然两次就成功了,兴奋得又叫又跳。最后永福郡主也忍不住试了试,同样三次便成功了,不由惊喜地看了徐晋一眼。
徐晋微笑道:“所以说,世间所有的现象都有它的道理,当你不懂得其中的道理时,会觉得非常神奇,非常不可思议。但当你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便没什么玄妙可言了,所谓的道法神通都是障眼法罢了。”
永福郡主低下头若有所思,显然在品味着徐晋这番话。
朱厚熜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面色渐渐变得不自然起来,既然油锅中捞铜钱只是骗人的伎俩,那张道长的所谓道法神通岂不是假的,换而言之,他所炼制的所谓灵丹,岂不也是没用的假药?难怪父王吃了他那么多的丹药,连屁用都没有,父王才四十多岁便英年早逝,会不会也是因为……
朱厚熜越想面色便越难看,沉声道:“姐姐,你以后不要再吃张道人的丹药了!”
永福郡主点了点头不作声,目光却是飞快地扫了徐晋一眼,她虽然身体不好,但却是个心思灵巧聪敏的姑娘,此时她终于明白徐晋今天给弟弟上这节所谓物理课的原因了。
徐晋心中淡然一笑,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些事情,你说一千句一万句来解释,还不如亲身实践一次有说服力。
很明显,自己今天这节物理课的苦心并没有白费,朱厚熜已经意识到所谓的道法神通是骗人的。
当然,要彻底扭转一个人自小形成的观念,并没那么容易,由朱厚熜没有立即命人把张道长赶走,便可以看得出来,这小子对修道还存有“幻想”。
不过,徐晋并不急,所有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断的量变才会有质变,朱厚熜现在对修道已经产生了怀疑,就好比打了预防针,拥有了抗体,以后估计也不会沉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