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和李员外被明军救上了船,后者狂吐了一阵又苦又咸的海水后瘫倒在甲板上,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这一局他赌对了,总算捡回一命,也获得了自由,除了几名水手的丧葬费和抚恤费,基本没有损失。
当然,相比于与总督徐大人结下同生死共患难的“伟大友谊”,这些损失都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李员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徐晋此刻心中也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拍了拍李牧的肩头“亲切”地道:“李员外不会游水还敢往海里跳,佩服佩服!”
李员外拍了拍圆滚滚的肥肚腩苦笑道:“回总督大人,实不相瞒吧,鄙人乃浙江宁波府慈溪人士,自小就学会了游泳,但久不下水便生疏了,再加上中年发福,都是生活所迫啊。”
徐晋不禁莞尔,这货还挺幽默的,吃得脑满肠肥,的确是生活所“逼”。
大帅“死”而复生,船上的明军兴奋得像过年似的。当徐晋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后,谢三枪便押着被五花大绑的织信美子上了船。
“姐夫!”谢三枪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徐晋面前,眼圈红红,神情激动万分。
看着眼前黑铁塔一样的小舅子,徐晋心中不由一暖,这个当年才十岁的小机灵鬼,如今天已长成威风凛凛的九尺男儿了。
徐晋拍了拍谢三枪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后者咧嘴笑了笑,指着织信美子问道:“大帅,这个倭女怎么处置?要不要砍了?”
织信美子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徐晋。
徐晋剑眉皱了皱剑眉,反问道:“其他四王可还活着?”
“都还活着呢,就连那个小屁孩日本王都没事。”谢三枪答道。
徐晋点了点头淡道:“那便押下去关起来吧,五王一道进京朝贺,若是缺了一个终究是不美。”
织信美子闻言松了口气之余又是暗恨,恶魔,明明是你威迫的,还美其名曰朝贺,真不要脸。
谢三枪古怪地看了织信美子一眼,姐夫不杀此女的理由听着冠冕堂皇,但细思似乎有些不寻常,对敌人过于宽容可不是姐夫一贯的做法。
确实,谢三枪的感觉并没有错,徐晋的确对织信美子过于宽容了,原因无他,因为仔细算来,他这次能成功活下来,其实全靠织信美子,所以尽管此女不怀好意,试图把他挟持回倭国软禁起来,徐晋依旧选择从轻法落,只是限制了其自由。
织信美子被押下去关禁后,徐晋转头对李员外微笑道:“本官这次能脱身,全赖李员外,徐某感激不尽!”说完正式躬身一礼。
李员外连忙诚惶诚恐地还礼道:“徐大人言重了,这是鄙人应该做的。”
徐晋微笑道:“下月便是永福公主殿下的大婚之日,李员外是继续前往倭国做生意,还是随本官一道进京朝贺?”
很明显,徐晋这是在发出邀请啊,李员外心脏急跳,只能用欣喜若狂地形容,连忙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挣多挣少有什么打紧的,但是我大明公主出嫁这种盛事又怎能错过,既然有幸得徐大人诚情相邀,鄙人自是十万个愿意的……呵呵,套用你们读书人的一句话,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徐晋不禁哈哈大笑,这个李员外倒是个妙人!
李员外也跟着大笑起来,心里乐开了花,发达了发达了,这回跟着徐大总督一道进京参加公主的婚礼,即使最终没获得皇上的赏赐,只是跟在徐大人身边与一众京官混个脸熟也赚大发了,不仅风光无限,以后自己做生意跟地方官打交道也容易多了,只要自己把徐大总督的名号搬出来,谁敢不给面子?
当下,李员外便回到自己那艏商船,命水手调转船头,跟在明军的战舰后面往大明的方向驶去。
两艏船在海上行驶了两天,回到了约定的接头地点等候神机营指挥使王林儿,两天后,王林儿率着战舰黯然返回了,不过,当他们得知大帅就在谢三枪船上时,瞬时全员沸腾了!
王林儿所率的战舰上正是神机营,神机营乃徐晋嫡系中的嫡系,这些悍卒见到活生生的大帅回来了,一个激动得热泪盈眶,齐刷刷地跪倒高呼:“参见大帅。”
徐晋既激动又自豪,这是一群能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弟兄啊,此生何憾!
暂时不说徐晋如何赶路回大明,这里先把镜头转回京城。
一转眼便至金秋八月了,距离永福公主出嫁之日还有二十多天时间,由于换了新驸马,换了新亲家,很多工作都要重新做,所以礼部这些日子是忙得团团转。最麻烦的是新驸马李纯不是京城人氏,老家远在几千里外的浙江宁波府慈县,所以必须派出使团赶往浙江宁波府慈溪县,很多琐碎的礼节是要在男方的老家完成的。
值得庆幸的是,新驸马是在七月中旬选出的,距离大婚之日还有一个多月,马不停蹄的话,时间上是勉强来得及的,就是仓促了些。
然而,就在礼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件震动整个朝堂的大事件发生了。
嘉靖五年八月初一,一骑快马从朝阳门急驰入城,一路狂奔至兵部的所在,把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了兵部左侍郎戚振手里。
由于徐晋这个兵部尚书不在,如今兵部便由戚振这个二把手管事。
戚侍郎不敢怠慢,急忙打开文书一看,当场骇得失声大叫:“不好,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戚侍郎定了定神,提起官袍撒腿便往外跑,兵部那些官员不禁面面相觑,发生什么大事了?至于吗?
原来这封八百里加急正是魏国公徐鹏举派人送回京的,他七月二十二日在扬州府南通登陆,立即便往京城发送八百里加急。徐晋坠海生死未仆,这件事必须以最快速度告知皇上。
这些年来,徐晋南征北战,威名赫赫,他海伏波,荡寇平贼,为大明开疆拓土,去年更是力挽狂澜,匡扶社稷,把俺答赶出塞外,于危难之际挽救了大明江山。可以说,徐晋如今俨然已经成为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论功绩论威望,满朝文武皆无出其右者,包括内阁三老!
如今徐晋这根定海神针掉海里了,生死未知,这不是大事,什么才大事?这对大明来说,绝对是不得了大事啊!
所以兵部左侍郎戚振看到公文才如此不淡定,他一溜烟跑到了内阁,把公文交给了内阁首辅费宏,后者一看,顿时一个踉跄跌坐在座位上,禁不住老泪纵横!
徐晋不仅是他的得意门生,还是他的双料侄女婿啊,两人虽然不是父子,却是情同父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费宏不由悲从中来!
次辅金献民和三辅贾咏拿过加急文书一看,无不大吃一惊,天妒英才啊,徐子谦就如此陨落了?真应了那句: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世间见白头。
徐子谦东征西战,至今未尝一败,他太能打,几乎事无不成,这太逆天了,结果老天便早早把他收回去了。徐子谦之死,实乃我大明之的重大损失啊!
徐鹏举这封急报虽然没有直说徐晋已经死了,但正常人掉到大海里,那么多天都没找到,可以说是死定了!
很快,这封急报便送到了嘉靖的手中,后者当场大叫一声,天旋地转,竟然直接晕了过去,瞬时整个皇宫鸡飞狗跳,太监、宫女、御医像走马灯似的跑进跑出,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
“传太医……”
“传太医……”
太医院正李言闻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跑完乾清宫又得赶往慈宁宫,因为蒋太后的病情加重了,据说永福公主也突然晕倒了,整个皇宫全乱了套。
靖海侯徐晋坠海身亡,连尸体都没捞回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仅传遍了官场,还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瞬时家家点香,户户烧纸,甚至还有百姓为此放声痛哭。
这也难怪,徐晋自进入官场后,清田庄、推广新作物、开海禁、平倭荡寇、勤王救驾,匡扶社稷,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深受百姓的爱戴,此时其噩耗传来,正是举国齐泣,万民同悲!
小时坊徐府更是哭声震天,谢小婉、费如意、费吉祥三人哭得肝肠寸断,月儿、初春初夏这两棵小白菜也是哭肿了眼睛,才五岁的小徐康还不懂事,见到大人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瞬时间,整座徐府愁云惨淡,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为徐晋的死而悲痛的,譬如严嵩父子便在家里弹冠相庆,就差没有烧炮仗,敲大鼓唱大戏了。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妙啊,姓徐的砍头太多,终于遭报应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
严嵩畅快地大笑着,因为徐晋一死,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再没人盯着他追究王直父子造反的事了,自此仕途一片光明……不对,费宏是徐晋的恩师兼亲家,如今身居内阁首辅,是自己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必须想办法把他搞下来才行!
严嵩的目光不由落在独眼儿子严世蕃身上,严大人对儿子的长相不满意,但对儿子的脑瓜子却是十分满意,因为这小子脑里装满了鬼主意。
……
白云观,陶仲文把徐晋的死讯告知了李大义,后者松了口气之余又暗叫可惜,徐晋无疑是个可怕的对手,如今坠海当了水鬼,对自己和老爹李福达无疑是一件好事,但是不能亲手把此人干掉,终究是有些遗憾。
“此人号称常胜,百战不败,可惜也只是个短命鬼而已,本少主还打算当了驸马后慢慢跟他周旋较量呢,嘿嘿!”李大义冷笑一声,又问道:“对了,徐晋死了,嘉靖小儿的反应如何?”
陶仲文捋着胡子道:“据说当场晕过去了!”
李大义淡道:“这么说,徐晋的死对嘉靖的打击,比淑妃流产还大喽?看来嘉靖对徐晋是真的宠信到无以复加了。”
陶仲文点了点头道:“据贫道观察,嘉靖对徐晋的感情和信任就如同父兄一般,就连陆炳也比不得,而且徐晋确实能干,乃嘉靖的左臂右膀,没有徐晋,嘉靖恐怕连皇位都坐不稳,大明也没有如今这种繁盛的局面。”
李大义冷道:“别的不说,要是没有徐晋,大明恐怕去年就被俺答给灭了,此子死了也好,证明大明的气数快尽了。嘉靖连番受到打击,必然一蹶不振,正是起事的大好机会,马上派人传信塞外,让父亲鼓动俺答再次伐明。”
陶仲文摇了摇头道:“俺答现在正忙着跟鞑靼左翼开战,根本无暇南侵,而且在大明的支持下,俺答想吞并左翼怕是不容易。”
李大义不由皱眉道:“嘉靖这招坐山观虎斗倒是高明,据说也是徐晋出了主意,此人若不死,还真是个心腹大患啊。”
陶仲文捋须微笑道:“幸好此人已经死了,尸骨无全!”
李大义嘿嘿一笑道:“不管他,还有二十五天,本少主就是大明驸马了,还是准备好享用美丽的公主吧,本少主都有点等不及了。”
陶仲文欲言犹止,李大义皱眉道:“陶护法有何高见?身为驸马,睡公主有问题吗?”
“贫道听说永福公主得知徐晋的死讯也晕倒了,不知是真是假!”陶仲文小心翼翼地道。
李大义顿时面色一沉,感觉头上一片绿油油的,狞声道:“这贱人不会是跟徐晋有私情吧?岂有此理,要是到时洞-房发现她不是处-子之身,看老子怎么炮制她。”
李大义这货显然已经把永福公主当成囊中之物了,听闻永福公主竟然因为徐晋的死讯而晕倒,不由忌火中烧,仿佛被徐晋戴了顶绿帽子似的,恨不得将徐晋碎尸万段,殊不知他自己只是个骗婚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