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电脑前,认真想了一会儿,试着摸了摸电脑漆黑的屏幕。
“这样打开。”darren替他按下开机键,“也可以录入您的指纹。”
喻堂看了一阵那台电脑,他伸出手,指尖逐个触碰着键盘,像是在一点点摸索着对应记忆里的位置。
他坐了几分钟,打开文档,敲下了一行字。
敲击键盘的声音起初还有些迟疑,没过多久,就变得轻快利落。
“没关系,这些我们都会以电子文档的形式在后续发给您。”
darren很欣慰喻堂的恢复速度,他替喻堂放好行李箱,笑着说:“您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喻堂轻声说:“不用的。”
他在恢复后依然寡言,必须要开口时,语速也偏迟缓,声音透出一点点温和的微哑。
但他身上的气质又有一种奇异的稳定,这样的说话方式不仅不显得奇怪,反而更有一种值得信赖的从容可靠。
darren看着喻堂,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公司和工作室在得知喻堂离职以后,都火急火燎派人打听喻堂之后的职业预期。
即使知道w&p先下了手,依然有不少被不死心送来的礼物,还特意夹带了各式各样的工作联系函。
明明是那么多人都看得出来的一件事。
“我们相信您的能力。”darren不想让喻堂感受到压力,他坐下来,认真补充,“对我们来说,您的入职是最值得期待的事,但我们也完全愿意等——”
他的话音顿了顿。
喻堂轻轻弯了下眼睛,把电脑推过来,转向darren。
屏幕上是darren刚刚给他介绍的所有流程,详略得当,清晰分明,所有重点都被妥帖地标注出来,有些言辞含糊的地方,还做了待确认的附注。
darren低下头,看了看手机上被不少员工吐槽的繁冗过时的旧版入职手册
喻堂坐得很直。
他的眼睛里含着一点点笑意,肩背笔挺,衬衫勾勒出瘦削单薄的线条。
喻堂的语速有些慢,吐字却温和清晰:“我只是忘了一些事,先生。”
“请放心。”喻堂说,“我还记得怎样工作。”
darren愣了半晌,忽然忍不住扶着额头笑起来。
心理咨询师的确非常专业,但有一件事,或许多多少少判断得有些失误。
……那些糖换不走喻堂的未来。
像这样的人,无论被推进什么境遇里,都能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向前走,走到能被人看得见的地方。
喻堂的未来,没有任何东西能换得走。
他心底的最后一点隐忧也彻底散干净了,正式站起身,朝喻堂伸出手:“darren。”
喻堂起身,握住他的手。
“很荣幸有机会和你共事,喻先生。”
darren看着他,发自内心地诚恳开口:“欢迎加入w&p——我们已经迫不及待,想快一点等到您休假结束的那天了。”
——
另一头,隋驷的工作室已经停摆了整整七天。
这些天他的日子格外不好过,原本定好的工作已经耽搁了好几项,因为工作室内部严重混乱,甚至连违约的赔偿谈判都只能靠聂驰一个人来处理。
剩余的团队左支右绌,勉强拆东墙补西墙,忙得疲于奔命。
不少人撑不下去,也隐隐动了辞职的心思。
隋驷从没尝过这样的滋味,他舒服日子过惯了,骤然被卷进这样的混乱状况里,尽力撑了几天,终于在一项刚退回的合作通知被送来的时候,把这些天的火气一股脑彻底爆发了出来。
办公室外,几个员工刚被骂得灰头土脸,听着里面震天动地砸东西的声音,惨白着脸色面面相觑。
隋驷像是头困兽,赤红着眼睛,站在一屋子被砸得七零八碎的狼藉里。
那几个员工站在走廊,不敢走,更不敢进去。
他们一时还找不到下家,又有家有室,需要收入养家糊口,不可能说撂挑子不干就撂挑子不干。
……可这样的日子,也实在太难熬了。
隋驷有火气,以前都只是对着喻特助一个人发,在工作室的其他员工面前,多半都是和镜头前一样的成熟理智,待人也一向很温和。
直到喻特助走了,他们才知道老板发起脾气原来这样可怕。
员工们个个心惊胆战,谁也不敢出声。他们围在墙边,忽然有一个看见上来的人影,目光一亮:“聂先生!”
聂驰刚处理完一起赔偿款,他走过来,朝几个人点了下头:“回去吧。”
几个员工如逢大赦,一股脑飞快下了楼。
聂驰走进一片狼藉的办公室。
他迎上隋驷的视线,反手把门关严。
“你这些天都在干什么?”隋驷盯着他,嗓音嘶哑,“为什么有这么多积压的工作?你究竟要耽误多少事?”
“工作太多了。”
聂驰说:“我需要依次处理。”
隋驷根本不信,他上前一步,眼底充血:“什么依次处理要这么久?!”
好几个部长离职,许多工作都只能靠聂驰来办。
聂驰处理完一项赔偿款,其间延误的几项工作,就又堆出来了新的索赔要求。
邀约越高,违约金就越高,隋驷这些天已经赔出去大几百万,寒声说:“当初喻堂在的时候——”
“隋先生。”聂驰打断他,“当初喻特助在的时候,工作时间是每天二十四小时,我要下班的。”
隋驷被他噎得结实,张着嘴,没能说得下去。
“我拿的薪资,是每天工作八小时,早九晚五。”
聂驰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下午六点半,我已经加班了一个半小时,如果强制加班,我可以选择举报,或者申请劳动仲裁。”
以前喻堂在的时候,隋驷从没听过这种话。他看着聂驰,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
聂驰问:“来应聘的那几位新部长,您为什么不肯面试他们?”
隋驷看着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勉强找回些理智。
“我不会让步。”
隋驷低声说:“小铭那里还有一半我的人,我去找他的团队暂时帮忙,我不会用他们……”
那几个部长的履历写得明明白白,甚至没有半点要隐藏的意思,一看就是隋家提供的人选。
如果整个工作室都被隋家把持住,他这些年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隋驷哑声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隋家派来的,你——”
聂驰低头看表:“我想下班。”
隋驷:“……”
“没关系,面试与否的决定权在您。”
聂驰只是拿钱办事,对隋驷的态度并不在意:“您也可以去问柯先生,看柯先生能不能帮得上忙。”
“或者。”聂驰建议,“您也可以自学管理工作室的相关知识。”
隋驷被他激得又要发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给出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法,隋先生。”
聂驰说:“您还没有注意到吗?”
隋驷愣了下:“什么?”
“工作室停摆,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圈内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
聂驰看着他:“可为什么直到现在,柯先生那一边,还没有把您当初分过去的那一半工作室员工还回来呢?”
第十九章
隋驷的身体晃了下,站在原地。
他的脸上显出些困惑和烦躁,本能开口想要辩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得出。
聂驰不是第一个提起这件事的人。
他和柯铭的事,在工作室内部当然不是秘密。这些天工作室自顾不暇,几个还没离职的部长或明示或暗示,都忍不住同隋驷提过,剩下的那一半人能不能先调回来。
聂驰只是把每个人不敢明说、又分明藏在眼睛里的疑问,直白地提到了他的面前。
隋驷呼吸粗重,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抬头盯住聂驰。
聂驰是隋家雇来的。
这种拿着另一份薪水的人,即使暂且看起来还像是替他工作,目的也一定是见缝插针地暗示离间,好拆散他和柯铭,让他老老实实地回到家里去。
……这个问题,也一定是聂驰为了误导他,故意曲解了现状。
隋驷被这几天的变故缠得头昏脑涨,他的思路乱成一团,一时还揪不出聂驰问题里的诡辩漏洞,索性只一言不发,冷眼等聂驰继续向下信口开河。
聂驰低头看了看腕表,径直朝门口走过去。
隋驷:“……”
“站住!”隋驷去拦他,“你要去哪?你——”
聂驰莫名看他:“回家,隋先生。”
隋驷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聂驰竟然会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