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晓莲和若萱的区别。和晓莲说话谈事,就是这样简单。她说好。你所有要说的话,想说的事,她都懂。不用你多费唇舌,阐哲理讲道理。
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再细微的分寸,她都把握。
看着晓莲,李安然突然就痛恨若萱的懵懂任性。那死丫头,他再费力气教,也教不出晓莲这玲珑清透的心思。他再怎么磨,也磨不出晓莲这温婉含蓄有张力的性子。
本来以为若萱就已经很懂事了,可是和晓莲比,那简直就是不懂事。
他突然有点可怜斩凤仪。有点妒忌项君若。
李安然展颜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头查查黄历,找个黄道吉日,你们就成婚。”
手边是他温暖的手,不远处是他温暖的胸怀。这个男人,是,自己哥哥。
哥哥。他倒是欢欣自己妹妹嫁出去。可是,那个人,嫌弃她。
晓莲内心一阵委屈苦楚,泪禁不住就泉涌下来。
晓莲连忙抹泪,李安然见状,关切道,“怎么了?哪里难受了。有心思,和我说,别自己这么委屈着,伤身体。”
太久了。真的是隐忍太久了。这么多年,她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在人前永远淡定温存。别人有什么烦心事,找晓莲姐说。缺了少了东西,找晓莲姐要。遇到什么困难,找晓莲姐帮忙。想不出主意,问晓莲姐怎么做。可是到底有谁,肯用心碰触她柔软的心底,怜惜她的伤,问一问她的苦楚。
谁曾经温柔地问过她,晓莲,你苦不苦。谁曾经给她一个肩膀,让她可以柔弱地,哭一哭。
这个人,最终,还是李安然吗?
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仰视他,那时候她还多么小,情怀半开的懵懂,她不过才十六岁。
转眼快六年,繁华成废墟,翻云覆雨的变化,当年风华正茂的少爷消磨成满头白发。短短几年,看遍人间冷暖。她外表柔弱内心孤傲地挺立,风来遮风,雨来挡雨。
物不是,人已非。想来往事种种,李安然竟然还是她最可以亲近的人。
他不爱,这没关系。他不曾像对若萱那样把自己抱在怀里捧在手里宠,这也没关系。
他肯温柔地对待,他肯用心地怜惜。世界上真心的爱有很多种。李安然给了她其中的一种。无关情爱,也不是血缘。
哥哥。晓莲突而不能自持,扑在李安然的怀里,泪放肆地流。
李安然拥着她,突然感慨。
以前只是想象,这个女孩子所受的苦。现在他不得不痛彻地感知。
李安然任凭她哭。这孩子平日就是太不肯哭了。
待晓莲哭泣稍歇,李安然抚着她的头,问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和我说。”
晓莲用帕子抽着鼻子,摇头。
李安然道,“你性子哪里都好,就是这样忍着不好。心再大,也有苦恼。和人说说,说出来就好了。”
晓莲道,“不用,我自己去解决。”
李安然道,“现在就和我说。自己解决,就不能和哥哥说吗?”
李安然温柔知心的话,冲破了晓莲内心的防线,刚刚止住的泪复又奔流。她扑在李安然的怀里,泣不成声,“我,我在夜染衣失了身,他,他,他嫌弃我……”
李安然轰一下脑子就炸了。一股火直冲上来。项君若,他敢?
他真的敢,就断了他的药不理会他的毒,打他半死扔出门,让他自生自灭毒发死了去!
李安然突然惊醒自己这一瞬间的恶毒。他突然不敢认识自己。这样的自己,太过让人恐惧了,让他忍不住出了半身冷汗。
李安然温柔抚慰道,“不会的。是你想多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傻丫头,他跟我说,你心里的人是我,他才不敢说。我说他错了,他还央我来和你说。他很是珍重你的,怕一旦说破了,连朋友也做不成,连守护你的机会也没有。你别伤心,一定是你们,误会了。”
晓莲白了脸。怔怔地望着李安然。
李安然拿帕子擦擦她的泪,小笑道,“傻丫头,别的事都挺聪明的,怎么这事就这么糊涂。你们包裹得都太密实了,话说开了,就好了。”
晓莲的脸由白渐渐变红。
李安然道,“害羞了吧。开开心心的,准备做新娘子吧。”
晓莲半垂下头,浅笑,要告辞。李安然唤住她,突然伤感道,“妹妹们都要嫁了,来,让哥哥再抱一抱。”
晓莲鼻子一酸,任李安然轻轻地拥在胸怀。李安然轻轻地抱抱她,内心是深浓的情意。
李安然抚着她的头柔声道,“你记得一定要让自己幸福。有什么为难的事,一定多倾吐,少隐忍。要爱惜自己才对。成了亲就有相公了,什么话都可以说。我若不在,你四哥也是可以帮你。我这话你一定要听。别老记着照顾别人,就忘了自己。知道吗?”
晓莲泪下。点头。
李安然苦笑,“那就记住了,夜深了,回去吧。”
晓莲复又抱了抱他。泪奔涌而下,抽泣着,一抽身出了门去。
李安然一个人呆立着,内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怅恨。
如若是,昔日不曾遇到燕儿的自己,今日不曾遭遇项君若的晓莲。
李安然苦笑,有些人,有些事,永远会在各自的轨道上,匆匆交错,不可能再有交集。
每个人的命运,各自机缘。如此而已。
腊月二十,李安然的两个妹妹,若萱和晓莲,一同出嫁。几乎是,天下沸腾。
安然堂所有的生意账目,是李安然给晓莲的陪嫁。李安然说,他这个做哥哥的穷,所有的家当都是这个妹妹挣的,他只是借花献佛。
红红火火地过年,欢欢笑笑的相聚。过了破五,正月初七,李安然孑然一身,不辞而去。
所有人几乎就傻眼了。楚狂怒着策马追了去。大家纷纷疯一般出动找。可是没有结果。
楚狂有紫嫣。斩凤仪有若萱。晓莲有项君若。慕青蓝有孩子。白衣堂的弟子都很年轻,他们应该有未来。他李安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仇恨。所以所有的险,让他一个人来冒。
他一直在等,等得实在太久了,久到,他不能等。再等,他就会发疯。
第140章 情已成伤
地上是薄薄的雪。邱枫染静静地看着竹林里的妻子,内心苦涩地纠结在一起,无法舒展。
谢小倩穿着一身青绸衣,和竹叶的颜色几乎一致,所以她在竹林里背对着自己,邱枫染看久了,几乎以为自己眼离,小倩不是应该在屋里歇息吗?
他远远地看着,他知道,小倩在等着他,可是他就是没有勇气走过去,面对她。
那个女子,西湖边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子。初识的欢笑,美丽,一一在目。婚后的争吵和好,她的温顺,他的甜蜜,一转眼,五年了。
她爱他。可是是不是因为她爱他,他就有理由去伤害她。
一而再的伤害,她还会爱吗?女人要有多少柔情,才能禁得起男人的辜负。
邱枫染突然很苦,很惶恐。
他走过去,从后面一把紧紧抱住谢小倩。小倩,夜里凉了,你在这里,全身上下,彻骨冰凉。
邱枫染知道,她因何彻骨冰凉。他知道,所以惶恐。
他甚至无法言说。说对不起太虚伪,不说,他又想不出其他的言语。
怀里的谢小倩,竟然回过头,对他笑。
她的笑,像月光一样皎洁清凉。
五年的日日夜夜,她蜗居在竹林里,习惯了这里的寂寞。阁楼里有好多书,她看了大半。连同邱枫染带她去过的湖,她五年来只在邱枫染的陪同下,去过两次。
偶尔会去街上走走,遇见认识的人,她温柔地和大家打招呼,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她可以忍受,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爱。他虽然喜怒无常,虽然不是经常在家和她厮守,但她知道,他爱她。
她知道这个男人脆弱渴求温暖的心。她不是没有怨恨过,她顺从他,只是因为割舍不下他。她已经嫁给了他,她,还爱他。
那个男人,对自己说不上是温柔体贴,可是相比较他对别人,就已经是体贴了。小倩可以原谅他。他本来就是很薄凉的人,嫁给这样的人,就不能指望,他会热情似火,柔情似水。
何况他从去年开始,在一个午夜回来了,然后她说她想要个孩子,然后这男人突然对自己柔情似水。从未有过的,疼爱和怜惜,从未有过的温柔。
细细地回味,就好像是一个人突然找到了自己心仪向往已久的宝贝。他对自己,突然非同一般的好。
小倩幸福而惶惑着。有时候这男人竟然抱着她一起看星星,说着可有可无的话。他们的房事,相对的多了起来。这男人很用心地挑逗她的情绪,动用让她甜蜜欢心的情话。
可是她的肚子就是没大起来。她很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很想很想。就算是不为他,为自己,也想。
想一想这个寂寞的竹林里,有一个小生命和自己是至亲,唤自己娘。有一个孩子在身边,不管那个男人有没有空,她就不会再寂寞。
可是不受孕,她心急,冒着被他发现会大发脾气的危险,偷偷找郎中看。向村里的婶子大娘找偏方,可是就是不怀孕。
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很火。看得出来,他在一瞬间就火了。
可是他压住了自己的火。他把她揽在怀里,柔声对他说,“傻,你不用这样乱吃药折腾自己。你没有孩子,我也不会嫌弃你。我,我爱你的,你知道吗?”
这样动情感性的话,她很少听到。就算是近来他们夫妻很恩爱,她也从未听到,他说,他爱自己。
她涕泗磅礴在他的怀里哭一场。
她央他寻医生来,上次来的那位白胡子老医生,医术很是高明。
邱枫染应了。一个月后,他语气淡淡地,说不死神医严百药过世了。他已经一百零六岁,尽天命了。
谢小倩的希望落空了。心冷起来。
邱枫染看出她的失望,安慰说,他再找医生来看。
后来果真找来一个,开了方子,她每天很细心地熬药,调养身体。
邱枫染突然忙起来。又像原来一样,不定时才能回家看看。
看出她的失落,邱枫染无奈地安慰,事情实在太多。谢小倩隐隐约约知道,有关李安然,有关楚狂,有关生意。
她眼睁睁看着空落落的家,她的男人在外面忙。
也不知道吃那些药管不管事,她索性也不吃了。反正邱枫染很久才回家一次,回了家也不一定有心思□。
她看得出来,她的男人很阴郁。每次为了很小的事情,忍不住发火,火还没有发出来,又突然停住,似乎醒悟过来,抱着她求她原谅。
谢小倩隐隐知道,这个男人,似乎有隐痛,很疲惫。她知道了李安然的事情。听说了楚狂的事情。别人她不认识,可是李安然和楚狂,她却是接触过的。
她很开心邱枫染能有那些朋友,他们都是很有风采气度的人。现在她不知道她的相公为了什么,会和自己原来的兄弟为敌。
她不知道,可是也不能问。邱枫染回来只字不提外面的事,但是谢小倩知道,他的内心很苦。否则不会这样,从来不快乐。
既然很苦,可是为什么还做。这些话她不说,因为她心疼邱枫染。
邱枫染就是后悔,也不说,邱枫染就是困兽般无路可走,也不承认自己错。
她无法卷入男人之间的战争。但她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他,都指责他,千人唾万人骂,过街人人喊打,她也不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