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站着也被扯进来的谢三公子俊脸微沉。
换成谁,都不喜欢被人这样“咒”,虽然叶知秋本意可能是想趁机表表心意。
不得不说,这时机挑的差到了极致。
底下一众山匪却是半点没有回避的自觉,纷纷附和道:“不管这位公子做错了什么,温财神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那也得原谅一回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光是听见这话就心尖泛酸,可怜见的……”
“我忽然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众人还有一半话藏着没说,就这少年方才在寨外那灭人的利落劲儿,温财神,你信不信你一句“我就是不要你了”说出口,这人会发疯血洗整个飞云寨?
一众人都在极尽所能缓和温酒和谢珩之间的气氛,虽然说得都是废话,但是,至少没让两人一见面立刻就闹崩。
就这么不说话,也是挺磨人的。
上上下下一众人,都把心悬到了嗓子心。
这两人肯定是前世冤孽未清,这辈子才这样纠缠。
温酒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坐在大当家才能坐的虎皮椅上,面对这样的谢珩,简直让人头疼欲裂。
她不怕小阎王耍横,也不怕那些阴谋阳谋。
只是见不得他这样隐忍委屈,心都被搅得生疼,可又没法就这样把从前的事都抛到脑后。
少年就站在她面前,避不开,也没法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许久。
温酒才起身,走到谢珩身侧低声道:“……你跟我来。”
她想把青玉牌还给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只能两人私底下说。
少年眸色幽幽的看着她,愣是站着没动。
叶知秋看不下去了,“让你去你就去啊,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胆大脸皮厚。”
单独相处,多好的机会。
温酒先他一步出了聚贤堂,山间晨光依稀,鸟鸣声清脆,花草树木上挂着盈盈的露水。
她站在银杏树下等他。
谢珩走的很慢,风轻步缓的,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在江安的时候,锦衣玉貌的翩翩公子。
单看这人相貌,谁能联想到那杀人如麻的小阎王?
从聚贤堂到银杏树下,一共九百七十一步。
谢珩终于还是走到了她面前,驻足时,染黄的银杏叶落在温酒发间,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拂去,等做完这动作,才想起他们早已不是可以这样亲密相处的关系。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你要再说一遍,不喜欢我吗?”
温酒忽然就愣住了。
她鼻尖发酸的厉害,眼睛也是红的,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用得着我再说一遍吗?”
谢珩面上没有什么血色,沉声道:“不用,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了许久。
温酒从袖里取出了那块青玉牌,递过去给谢珩,“我当时走的匆忙,忘了把这个还给你。”
少年不接,也不说话。
她对总是闷不吭声的三公子尚有应对之法,看着谢珩这模样,当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温酒狠了狠心,开口道:“叶知秋、就是方才在聚贤堂里同你说话的叶大当家,见了这块青玉牌便尊称我为小主上……你应当知道这是什么缘故。谢珩,这样要紧的东西,你自己收好。”
她不想再同谢珩牵扯,心里却忍不住将这里头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越想越是心惊。
若是之前办事出了什么差错,或者遭人偷盗,他岂不是要因此丧命。
把这样关乎性命的东西交付他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你还给我做什么?”谢珩薄唇失了血色,“你若真的恨我,大可以将此物交到旁人手里,太子瑞王,亦或是老皇帝乃至任何一处官衙,都能要了我的性命,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报仇,这世上再没有这样简单的事了。”
他早就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她手里,说的这样风轻云淡,这样有恃无恐。
温酒抿了抿唇,强压住把青玉牌扔在谢珩脸上好好教他做人要惜命的冲动,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谢珩没有半分要同她的杠的意思,乖顺的不行,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有什么不敢的?”
温酒那点胆子也只够这两三句话用的,眼看着就撑不住了。
谢珩忽然抬头,眸色灼灼的看着她。
晨光乍破天地间,山川大地都跟着明亮起来。
少年道:“你且放心,我即便是成了厉鬼也绝不会伤你。”
温酒越发无言以对,执拗的把青玉牌塞到谢珩手里。
微凉的指尖划过他滚烫的掌心,刚要收回,手就被少年握住了。
“谢珩,放开!”温酒心里很乱,完全说不过谢珩就算了,他居然还动手!
“让我握一会儿,就一会儿。”谢珩嗓音低哑了几分,手掌握着她的手,不敢太用力,“这些日子,我总梦见再也找不到你了。”
一刹那间。
温酒耳边再听不见别的声响。
谢珩不再说话,身侧的银杏叶徐徐落下,擦过两人交叠的衣袖。
少年眼角染了红,越发的勾魂夺魄。
温酒指尖触及一片温热,低头去看时,才发现谢珩的衣袖已经被人血浸透了。
她又惊又急,脸都白了几分,“伤到哪了?”
话一出口,温酒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
既是陌路人,何须这样紧张。
“这里。”谢珩却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在了心口上,“阿酒,我心口疼。”
第237章 我想,让你心疼心疼我
换做旁人说这样的话,温酒必然一个巴掌就甩过去了。
可她此刻,感受着谢珩的心跳,却是毫无办法。
任温财神有点石成金之能,此刻,抽不回手,也只能无奈“……我让人给你找个大夫?”
谢珩低声道:“不必。”
温酒有些生气,又发不出脾气,冷下脸来问道:“那你到底要如何?”
“我想,让你心疼心疼我。”少年抬头,俊脸笼罩在晨光里,琥珀眸里光华万千,声音却低的满载温柔。
温酒从前就同他说过,男子有千般手段也该用到朝堂上。
她怨他心机城府都用在了歪处上,那他就剥开伤口,明明白白的讨她一丝心疼。
“你……”温酒说不出话来。
她是个遇强则强,遇小可怜就……只能丢盔卸甲的怪人。
也不知道谢珩是怎么回事,竟把她那点底子摸透了,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把她压得死死的。
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谢珩却得寸进尺,哑着嗓子问道:“你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温酒震惊于这人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速度,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少年忽然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她猝不及防的,被压在银杏树上,漫天黄叶飞飞扬扬的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眸。
谢珩揽着她的腰,埋首在她颈间,滚烫的呼吸扑簌在温酒耳边,“我想抱着你,想亲你,想和你白头到老,想和你生生世世……”
谢珩在她耳边说:“这些都是我心中所想,你觉得我龌龊也好,不知廉耻也罢,今日我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日后再也不会半分算计欺瞒。”
有那么一瞬间。
温酒忘记了呼吸。
在八方城的两个多月,那些温酒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里,多少次扪心自问:
她真的是因为清白之事,怨恨谢珩吗?
那天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觉得谢家人和他一块蒙骗自己,没有一个人将她当做自己人,可那些怒气怨气,没有几天就烟消云散了。
谢珩也是遭凌兰算计,谢老夫人她们也是为了让这件事有一个最好的结果。
温酒谁也不能恨。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运道不好,长平郡那么多人家,怎么就偏偏是她遭了秧。
可谢珩上辈子就因为行事不择手段,被人诟病,为大晏付出一切,仍旧落不到半句好话。
一片丹心为家国,四海无人感君情。
谢老夫人她们不知道日后如何,可以心软由谢珩胡来,温酒却不能。
她竭力所能,绝不让谢珩再重蹈覆辙。
偏偏……
偏偏他对她生了那样的心思,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和她说真相,可他没有。
做人想一直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太难,行差踏错一步之后,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又那样容易。
她除了离开,除了不相见,还能怎么办?
风吹落覆在温酒眼前的树叶,面白如纸少年映入眼帘。
她低低唤了声:“谢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