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抬脚踹了谢珩的小腿一下,低声提醒道:“差不多行了。”
而后她转身,穿过席间美人歌舞,将那杯酒端到了赵立面前,恭谨有礼的递上,“承蒙王爷这些时日的款待,房里人不懂事,还望王爷见谅。温某这第一杯酒,敬王爷,还望赏脸。”
赵立面色微变,手拢在袖子里,笑道:“温掌柜客气什么。”
这酒他不肯接,必然是有问题的。
温酒面色笑意依旧,只道:“王爷不喝这酒,莫不是温某哪里做的不好,惹您不快了?”
赵青鸾和底下众人:“……”
这姓温的平日里看起来像个软包子似得,没想到,居然敢端着酒强行敬南宁王。
她不知道这酒里有毒,作此举动已是胆大包天。
若是晓得这其中的门道,还敢这样,那就要重新掂量这个人的胆量了。
“哪里哪里。”赵立笑笑,伸手端起了自己案上那一杯,“温掌柜要喝,那便干了。”
“干。”温酒举杯去碰,手里使了巧劲儿,将杯中酒大半都抖了出去,酒水飞洒,大半都落入了赵立杯中。
她作势举杯便饮,赵立的手却僵住不动了。
温酒眸色如墨,不解的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赵立张了张嘴,抬手将杯中酒倾洒于地,“既是第一杯酒,本王还是先敬一敬这皇天后土吧。”
温酒忍住笑,一本正经道:“王爷说的极是,那温某这一杯也敬皇天后土,敬此夜佳期。”
少女黄衣广袖,轻抬手,将酒倾倒于地。
风拂吹乱她如墨的青丝,那双杏眸里含着笑,隐隐还有这穿透人心的明慧。
席间已经有人忍不住抬手擦额间的汗。
她到的酒水如数没入地里,只余下些许水痕。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
只听得温酒道:“把酒端来,我再敬王爷一杯。”
末席的叶知秋闻言,刚要起身去端酒,忽然被身侧的谢玹拉了一把。
叶知秋忍不住问道:“你拉我做什么?”
若换做平时,三弦肯主动亲近她,必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现在小主上就在赵立面前站着,四周全是南宁王府的人,小主上还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同人硬杠。
这若是动起手来,肯定要吃亏的。
谢玹语气淡淡,“你不必去。”
叶知秋刚要争辩,“我……”
话还没说出口。
便看见那红衣绝艳的少年拎着酒壶起身,不紧不慢的朝主座走去。
湖边数千人举火把汇成长龙,不断的变换队形载歌载舞,百姓们生篝火,携手起舞而歌,灯火与水相应成趣。
飞花台上灯火通明,乐师们奏乐而歌,身着罗裙水袖的舞姬捧着灯盏在旋转飞跃,如花间飞舞的蝴蝶一般飘逸。
一派人间锦绣模样。
而少年缓缓穿过席间,一众云州官员们脸色僵住,艰难的和同身侧的同僚扯闲话转移注意力。
谢珩唇边带着笑,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们,径直将酒壶拿到了温酒面前,双手呈上,“酒来了。”
“嗯,退下吧。”温酒面色如常的说道。
她拎着那壶加了料的酒就给赵立满上了,笑道:“王爷,这第二杯酒……”
“姓温的,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赵青鸾起身,忽的将案上酒壶酒盏全部扫落在地,力道太大也太急,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碗筷碟子霹雳巴拉碎了一地。
温酒抬手挡了一下脸,身侧的少年一把将她揽过去,护在怀里。
歌舞骤歇,众人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瞧。
赵青鸾怒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父王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在座诸位,哪个不比你温酒有身份,你看见谁这般放肆了?”
这位郡主有了底气,嗓门也比之前响亮了许多。
温酒抬手把凌乱的散发别到耳后,“王爷若是不想喝酒,直说便是,我又不是来灌酒的,只是心中分外感激,特来敬一两杯而已,郡主这样紧张……”
她尾音微微拉长,面带三分笑“反倒像是我在酒里下了毒似得。王爷,您看,我像是这样恶毒的小人吗?”
第281章 你快些吹吹,真疼
赵青鸾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
“温掌柜说的哪里话,本王的爱女一向娇惯坏了,看不得别人以下犯上,呵呵。来人啊,给温掌柜上酒!”赵立却还是笑呵呵的,问她,“你方才说第二杯酒什么来着?”
这父女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戏搭的极好。
赵立前两天才罚赵青鸾面壁思过三个月,这一转眼就放出来坐在身边了。
也难怪,那几个儿子都不顶事,还是赵青鸾脑子转的最快,知晓什么时候该出头,赵立最宠这个女儿也不稀奇。
旁边那个宠妾娇滴滴的抱怨,“这温掌柜也太不知进退了,看把郡主气的。”
赵立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了。
温酒微微颔首,“温某还是不打搅王爷了。”
她一副受了委屈还忍着不说的模样,走到谢珩身边,拉着少年的手就往末座走去。
席间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这两人,把南宁王和青鸾郡主得罪了,还能面不改色,简直是奇人。
温酒提着一口气,步履从容的穿过重重灯影,背后却是冷汗林漓,夜风一吹,凉意蚀骨。
若换成从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天塌下还有高个儿顶着,哪用得她出头。
可现在。
她有了在意的人,即便螂臂挡车,也想拼命一试。
身后的红衣少年任由她拉着,经过舞姬们飞扬的水袖,半空飞去抛去的锦灯,琥珀眸里笑意流转。
世人皆知温掌柜爱财如命。
温姑娘说自己贪生怕死。
可温酒一旦遇上了他,便成了花钱不眨眼,连命也能豁出去的人。
这样一个人,说要和他天南地北永不相见。
谢珩不信这鬼话。
他握紧了温酒的手,同她并肩而行,月华落了满身,繁花树影灯火统统成了陪衬。
回到席间。
谢珩仍旧拉着她的手。
温酒不由得横了他一眼。
少年抬头看天,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心安理得的牵着她。
嘴角微微上扬着,眸里星华万里。
温酒转头看谢玹。
三公子也在望天,连眼风都不给她一个。
这两人倒是面不改色,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温酒抬头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见,右手被少年握着发热,抽也抽不回来。
身侧的江无暇低声道:“陈远宁没来。”
叶知秋也道:“这些人笑的真假。”
能不假吗?
同谢小阎王坐在一块,还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赵立和在官场上混成了人精的那几个还算稳得住,其余的那些就差把“你死我活”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赵青峰也是个能装的,坐在他那一堆兄弟里头,鲜少开口,他年纪又小,完全看不出这样一个少年,竟然会是个左右逢源,扮猪吃老虎的。
这世上的事,多得是你想不到的事。
温酒壮着胆子道赵立面前闹了一回,明知今夜难以全身而退,反倒平静了许久。
反正都到了这样局面。
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九死一生,若能全身而退是最好不过,若是走不了,那赵立父女也别想好过。
她只会做买卖,手里没有筹码的时候,不赔本,那就干。
夜风徐徐,吹得人渐渐冷静下来。
温酒端坐在席间,又成了那个少年老成的温财神,不动不静,气度从容镇定。
她的目光扫过飞花台众人,歌舞声色悠悠,两两三三交头接耳。
总之这时候,不管看谁都像不怀好意。
温酒低头笑了笑。
她这点胆子和谢珩谢玹比起来,那真是不够看的。
叶知秋是心大,什么都不怕。
江无暇有些担心她,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越发的白了。
温酒递给她一个“别慌”的眼神安抚,开始转移注意力,赏灯赏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