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莫要去招惹那赵弘润。”
在了解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赵来峪语气萧索地叮嘱道。
他的三个儿子,不知那位肃王有怎样的权势,他赵来峪又岂会不知?
暂且不说赵弘润执掌冶造局,如今兵铸局与虞造局都不得不仰冶造局的鼻息,也不说此子手中那两万鄢陵军、三万商水军、五万川北骑兵的兵权,单说一点:此子,扳倒了宗府!
以皇子的身份扳倒宗府,这简直是前所未有!史无前例!
尽管在那件事中,参杂的势力十分复杂,有魏天子赵元偲、有现任宗府宗正赵元俨,还有成陵王赵文燊、济阳王赵文倬、中阳王赵文喧、原阳王赵文楷这四位诸侯王。
是这三支势力一同携手,扳倒了宗府,从赵泰汝、赵来峪等宗府宗老的手中,生生将宗府的掌控给夺走了,连带着宗府最主要的宗卫羽林郎。
虽说并非是赵弘润独力扳倒宗府,可他却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此子,前后说服了他父皇,说服了他二伯赵元俨,说服了成陵王等诸侯王,使得宗府变成了孤家寡人,从而被其一举扳倒。
撇开个人情绪不谈,赵来峪不得不承认,赵弘润是一个非常杰出的王族子弟,哪怕比较如今在齐国担任相位的六皇子、『睿王』弘昭,亦不遑多让。
尤其是此子的气势,根本不像是一个仅仅只有十六岁的年轻人。
此子不生气的时候,神色慵懒好似一只温顺的家猫,虽然那种眼神很多情况下只是代表『本王懒得理睬你』、『懒得与你计较』,可若是一旦激怒了此子,此子立马就会变成一头噬人的猛虎。
就好比当初在宗府时,赵泰汝出言指着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时,当时赵弘润那阴冷的目光,至今赵来峪亦记忆犹新。
事后,赵来峪心有余悸。
因为就当时赵弘润的那种眼神,即便此子事后派一队人马在途中将他们截杀,他亦不会感到意外。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在命人放出那则谣言后,赵来峪立马就启程离开了大梁,前来安陵,不给赵弘润报复他的机会。
在他想来,赵弘润总不至于追到安陵来报复他吧?
正是因为这件事,以至于当他大儿子赵文蔺告诉他赵弘润已来到了安陵后,赵来峪着实愣了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赵弘润此番并非是特地为他而来,但这件事仍让赵来峪颇为头疼。
『贡氏』那件事,别看闹得大,其实很容易解决,只要推出去几个替罪羊,一口咬死是那几人所为,就算赵弘润看出了什么,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在赵来峪看来,赵弘润只是要解决问题,只要他们安陵赵氏与安陵王氏低头认错,拿出一笔钱补偿给鄢陵的楚人,总之,只要私底下摆平了贡氏,想来赵弘润也没闲工夫死咬着他们不放。
问题在于县仓……
足够整个安陵城吃三个月的仓米,这是何等惊人的储量,然而,他安陵赵氏几个不成器的小辈,与安陵王氏,还有城内另外一些贵族子弟们,居然合谋将县仓给搬空了。
倘若此番来的是别人,赵来峪倒还有办法周旋一下,可偏偏来的却是那位肃王。
据赵来峪对赵弘润的了解,后者最憎恨的,就是国内的贵族钻营投机、损公肥私。
想到这里,赵来峪对几个儿子说道:“你们拿出一笔钱来,去附近的县城买米,将你们那几个小子搬空的仓米补足……”
听闻此言,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三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要知道如今魏国国内米价上涨,别看户部报的是上涨三成,可某些地方市面上的米价根本不止上涨三成。
更何况,民间市面上的米,朝廷是严令禁止某些人囤积的,更别说数额还是那么大的,要是他们真敢这么做,相信明日户部就会找他们的麻烦。
因此,不想落下把柄,就只有向一些走私商人购买,但是这价格嘛,恐怕会让赵氏一门将先前在米价上赚的那些都吐出去,甚至于这还不够,还得从中倒贴一笔钱。
就在此时,一名府上的下仆走了进来,附耳对赵文蔺说了几句,只听得赵文蔺双眼发亮。
“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文蔺挥挥手遣退了那名下人,一回头,见父亲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遂解释道:“方才王氏有派人前来,相约明日一同关闭名下的米铺,将县仓亏空这件事,推倒那个赵弘润头上去。就说他为了赈济城外的难民,搬空了县仓的仓米……”
听闻此言,赵文衢亦是眼睛一亮,连声说道:“这招妙啊!”
“……”赵来峪冷冷看了一眼二儿子,淡淡问道:“果真妙么?”
见父亲这般冷淡态度,赵文蔺猜测老父亲可能是还未想透彻,遂解释道:“父亲,你想啊,赵弘润在城外开设粥厂,向难民施舍米粥,这是城内人人皆知的事,如今我等搬空了县仓这件事划到赵弘润头上,相信他百口莫辩。……王氏的人还说了,他们明日会派些人挑唆县内的平民到县衙道公道,相信到时候定能让那位肃王焦头烂额……”
“这计厉害!”赵来峪的三儿子赵文辅在旁亦点头赞道:“我就不信那赵弘润会对平民动手,唯有苦苦解释,可他在城外开设粥厂,给难抿施舍米粥,确有其事,更何况到时候王氏的人还会在人群中挑唆,哈哈,就算那位肃王浑身张满嘴,怕是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而此时,二儿子赵文衢注意到赵来峪冷淡的表情,疑惑问道:“难道父亲就不想看到那赵弘润狼狈的模样么?”
“狼狈?”赵来峪神色平淡地扫了一眼三个儿子,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若是那赵弘润果真如此简单就能对付,老夫又岂会被他逼得来到这安陵?……王氏自作聪明,此乃取祸之道!你们看着吧,三日之内,王氏一门必有大劫!”
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面面相觑,有些怀疑他们父亲的言论。
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一日,赵来峪的预测便成真了:居然有人当众行刺那位肃王,并且,在行刺得手后报出了『王氏一门』的名号。
这下精彩了,宗卫长卫骄带着那五百鄢陵兵,一路打砸王氏一门的家业,最后居然打砸到王氏一门的主宅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三人对父亲佩服万分,再不敢有所怀疑。
而此时,赵来峪这才冷笑着说道:“你们以为老夫年迈了?不中用了?因此轻易就被人挤出了大梁?”
说到这里,赵来峪心中可谓是吐了一口恶气。
要知道自从他被赵弘润排挤出了大梁,这几个儿子对他就有种别样的看法。
倒不是不孝顺,只是这些儿子们有时的言行,隐约会表露出『父亲您已经老了,就别再管这些事了』般的情绪。
而这,也正是赵来峪来到安陵后,每日在自己别院里借酒浇愁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日,赵来峪却要借机使自己三个儿子明白:并非是他们的父亲老迈昏庸才会被人挤出大梁,而是他们的父亲,碰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肃王弘润!
“别以为天底下就你们几个聪明人,在老夫看来,你们几个给赵弘润那个狂妄的小子提鞋都不配!……老夫在庙堂几十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都多,可即便如此,亦斗不过赵弘润那个小子,难道你们真以为那个小子就仅仅只是狂妄、嚣张、跋扈么?……若无仗持,他何来的本钱去狂妄、去嚣张、去跋扈?啊?”
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三人被父亲教训,低着头一言不发。
平心而论,他们原以为可能真是父亲老迈了,以至于连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都斗不过。
可如今仔细想想,或许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想到这里,赵文蔺以比平日更加恭顺的语气,低声问道:“父亲,那如今我等该怎么办?……王氏遭殃,下一个恐怕就轮到咱们了。”
“急什么?”
赵来峪瞪了一眼大儿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赵弘润此子,别看狂妄跋扈,但他做事向来是早有应备。……他若是对你们动手,就意味着你们有把柄在他手中,因此他有恃无恐,不怕事情闹大。”说到这里,他捋了捋胡须,说道:“听老夫的,拿出一笔钱来补足县仓,补足我赵氏搬走的仓米,再买几个替罪之人……只要你们将这些事摆平,就算赵弘润有心要整你们,他也无从下手。”
听闻此言,赵文衢惊愕问道:“父亲,您不准备与王氏联手对付赵弘润?”
“与王氏联手?”赵来峪瞥了一眼儿子,似怒其不争般说道:“你以为赵弘润此番来了安陵,什么都不做他就会离开?他虽然不至于杀了全城犯禁的贵族,但十有八九会挑出一个来,杀鸡儆猴,震慑安陵其余贵族。……王氏自作聪明,没能赶走赵弘润,自己家门却被赵弘润借机砸了大半,可谓是作茧自缚。……你要与这种短见之辈联手?”
摇摇头,赵来峪淡淡说道:“你等若也想与王氏一同成为被赵弘润那小子用来震慑安陵其余贵族的『鸡』,你们尽管去与王氏联手。”
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三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而就在这时,府上的家仆走入了屋内。
“老太爷,大爷、二爷、三爷,王氏一门的王泫前来拜府,说是有要事求见老太爷。”
“……”赵来峪闻言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